三十度角的勇氣 05
05 后來我常常把心事對著書桌前的大頭狗說,也常常穿著比較有女人味的衣服到學校,我想讓他發現我的改變,雖然用暗示的方式比較隱晦,可以讓我稍稍偽裝自己的心意,但當他的眼光望向我時,我卻難免還是羞赧難當。 「大小姐,會不會太夸張了,你居然穿這樣來練球?」敬堯很納悶地看著我。 「請修正你的用詞,我不是來練球的,我是經理,負責做紀錄,跟為大家加油打氣的,在球場上跑來跑去,應該是你們的責任才對唷?!刮艺f。 系壘有固定的練球時間,但是卻不硬性要求隊員非來不可。今天的人不多,不過依隊長的意思,還是分成兩隊做練習賽,由一二年級對抗三四年級。 敬堯是二年級的捕手,負責調度球場上的守備,我和窈慧坐在場邊負責紀錄。 「云仙姊,這樣有點明顯了喔?!柜夯壅f。 「什么?什么明顯?」我還以為自己的衣著哪里走光了,低頭一看,不可能,我今天穿的是長裙呢! 「我說的是眼光啦!」她抿嘴笑著說。 忽然被戳破心事的我,差點沒有嚇得掉頭就跑,窈慧小聲地說:「你在看他對不對?」 我趕緊把她指向敬堯的手拉回來,問她怎么知道的,窈慧說: 「你從來不會因為別的事情找球隊上的男生呀,還記得上次嗎?我就覺得怪怪的,果然沒猜錯,對吧?」 我感覺自己的臉,從額頭一直熱到脖子,連目光都開始渙散了。而喚醒我的知覺的,是敬堯的聲音: 「太后,去換裝下來幫忙守備吧,我們人比較少,內野守不住啦!」 今天一二年級有四個學弟沒來,內野守備吃緊,原本一二三壘手加上游擊手,總共有四個人,今天只剩下三個,所以頻頻被擊出滾地安打,敬堯看不下去了,要我上場幫忙。 隊長也走過來,對我說:「云仙姊,幫忙一下學弟吧,不然他們會被慘電的喔!」 換下了長裙和襯衫,我穿起了球衣,拎著手套走出更衣室,敬堯拉起了捕手面罩,走到我身邊說:「還記得我教過你怎樣傳球吧?只要壘包沒人,我的本壘就無關緊要,所以我們把對方攔在一壘之前就夠了?!谷缓?,他對我比出一隻大拇指。 今天的陽光很溫暖,有秋天的氣息,我不曉得是不是該在秋天尋找自己的愛情,吹著微風,我看著蹲在本壘前的敬堯,看他用手抹去頸間汗水的樣子,看他和投手互相加油的樣子,忽然覺得,其實未必所有的男生,在三十歲之前都是幼稚的,原來他們也會有很認真的時候。 才剛加入球隊沒多久的敬堯,很勇于表現自己的實力,現在已經是主力捕手了,而我呢?我依然在掙扎著怎樣面對自己,還有面對他?;仡^看看獨自為兩隊做紀錄的窈慧,她先對我露出很燦爛的笑臉,然后又看了敬堯一眼,像在對我暗示,叫我趁機會表現一下。 該表現什么呢?我今天本來是很有女人味的,結果竟然變成上場奔馳的球員了。 「云仙,準備接球呀!」敬堯的忽然一聲斷喝,讓我從混亂的思緒里回過神來,原來對方打出了一個滾地球,滾到游擊手的方向,游擊手撿起球時,打擊者已經跑到我身邊,眼看將要踩上壘包,游擊手慌忙間,又漏了一下,我看得兩眼發直,忘記這時候我應該把腳微蹲,將手套擺到胸前,做出準備接球的動作,然后游擊手終于處理好這個失誤,他把球撿起來,朝著我的方向用力傳了過來。 「還發呆呀!」敬堯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知何時,他已經跑到我的身邊,輕拍了我肩膀一下,伸出他左手上的手套,準備替我接球。而我忽然全身一震,不曉得哪里來的勇氣,我把他輕輕推開,自己接住了球,再把球往二壘傳,讓二壘手順利地將從一壘繼續衝往二壘的跑者觸殺出局。 「你怎么了?」敬堯問我。 「我是一壘手,球本來就應該我來接,我來做動作,你其實可以不必跑過來幫我的?!?/br> 「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為什么在發呆?!?/br> 比賽結束之后,一二年級終究還是輸了,我沒再換回長裙,穿著球衣,跟敬堯走在校園里。 看著他關注的眼神,我不知如何啟齒,只能玩著自己的手指。 「嘿,女孩?!顾鋈煌O履_步,說:「你有心事?!?/br> 「我是有心事,不過……」 「不過什么?」 我提了一口氣,想對敬堯說:「不過我說不出口,說不出口,是因為心事的主角是你?!沟沁@口氣在填滿我的胸腔之后忽然都消失了,我的肩膀軟了下來,只好說聲:「沒事?!?/br> 過了兩天,窈慧忽然跑到教室來找我,問我晚上有沒有空,我問她有什么事,今天晚上我還有個家教班要上課。窈慧張望了一下四周,悄聲對我說,今天晚上八點鐘,敬堯約了一個女孩,在女生宿舍外面,他們有話要說。 「約了女生?有話要說?他約女生要說話,關我什么事呀?」我還故做鎮定。 「云仙姊,這個時候你就不要再跟我拗說不關你的事了,我知道你很堅強,可是我們不是鐵人,順從自己比較簡單的欲望吧。我看到你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你會在乎他的事情,我可也是女人耶!」她很驕傲地說。 看我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窈慧說:「那女孩是我們春暉社的社員,她同學是我隔壁室友,我也是聽她室友說起才知道的。這女孩很喜歡你的敬堯,所以之前常常找他,不過聽說敬堯很少給人家回應,事情拖了一段時間了,今天晚上可能是關鍵,所以我才跑來跟你說,要你去看看?!?/br> 我不知道我該怎么去看看,偷窺嗎?還是乾脆去攪局呢?兩者都不是我會做的事情,窈慧搔搔頭,又幫我出了一個主意:「這樣吧,晚上七點五十分,我在女舍外面等你,他們可以約了談事情,我們也可以,充其量,我們這個叫做巧遇,好不好?」 沒有主意的我,決定跟著窈慧的計劃走。打電話向學生家長請假,晚上七點五十分,我抱著一疊日文時態公式表,在女舍外面等窈慧,跟她演這場戲,手上的東西可以拿來做掩蔽,不讓他們看見,而倘若萬一被敬堯發現了,我還可以說我是拿東西給窈慧,所以才會在這里出現。 結果我等到了八點十五分,窈慧沒來,敬堯跟那個什么春暉社的女孩也沒來。正當我以為自己是白癡的時候,手機響起。窈慧說她被教授拉去幫忙整理舊資料,到現在還走不開身,問我結果如何。 「結果個頭,我什么也沒有看見,只看見我腳上被蚊子咬的三個包?!柜夯垡恢闭f對不起,但是又堅持她沒有記錯時間,要我無論如何多等一下子。 我正想說我要放棄時,墻角路燈下,我看見了敬堯。本能地想要走過去跟他打招呼,可是我剛抬起腳步,就又看見了跟在他后面的女孩。 女孩不高,有著及肩的頭發,路燈下可以看見她的臉,哭泣的臉。 我想我大概可以猜到結局了,敬堯拿了一包東西給她,裝著一些小飾品,看來向是那女孩曾經送給他的東西,有些甚至還沒有拆封過。 「真的很抱歉,不應該讓你陷入這么久,這么深,原諒我一直無法對你說清楚,那是因為我沒有足夠的勇氣來拒絕一個人的愛情,但是現在我不得不狠下心來,一來是因為我不希望你以后更難過,二來是我……」 敬堯的聲音很輕,我在轉角聽著,偶而才會探頭稍微看一下,我聽見敬堯的聲音有點顫抖,完全不像他向來的灑脫和無所謂。 「念了兩年大學,我每星期都去看她三次,可是直到最近我們才有交集,我喜歡那個女孩?!?/br> 誰?是誰?我的心忽然麻了一下,一種幾乎窒息的感覺壓迫著,他拒絕了眼前這女孩,原本是對我利多的消息,可是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又讓我感覺自己變成自由交割股,我待在圍墻的這邊,整個人都傻了。 腳步聲漸近,有個人跑到我旁邊,對我說:「云仙姊,結果呢,結果呢?」 隔著九十度的墻角,被同一盞路燈照耀著,我可以聽見敬堯很小聲地對那女孩說話,我想,他們沒理由聽不見窈慧大聲喊我的名字。 -待續- 看見了我的失神,是否也表示你注意到了我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