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依然是無風無雨的好天氣。

    今天晚上輪到我守夜，在大伙兒都去睡了的時候。白穹卻從船長室里走了出來，手上提著酒跟兩個杯子。

    然后走到我身邊坐下。

    「陪我喝一杯吧?！?/br>
    白穹聲音軟軟的，少了一點平日的無所謂，卻多了一些磁性。

    月光在天上，照著她的整頭銀發像是寶石一樣的閃耀。

    我接過空杯子跟酒，很自動的替她跟自己都斟滿了半杯。

    透明的液體，在月光下彷彿變成了跟白穹頭發一樣的顏色。

    白穹先是一口乾了那酒，才開口說話。

    「其實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的。為了上次沉船的事情?！顾粗h方，眼神里有點失焦，「那些兄弟……會死都是我的責任?！?/br>
    我心里雖然知道白穹拿著酒出來，絕對是有話要說，但怎么也沒想到是要說這件事情。

    「嗯……事情都過去了?！刮也恢涝摶卮鹗裁?，只能說著這種笨拙的場面話。

    她苦笑起來，搖晃著空無一物的酒杯?！鸽m然我后來有想要增加自己的戰力，但是……似乎沒辦法呢。我真的不擅長打仗?！?/br>
    「但是，你很努力了?！刮姨姘遵酚值沽艘恍┚?，「我想那些兄弟會原諒你的?！?/br>
    夜風吹來，白穹咳了起來。我才忽然明白，原來那一仗留下的不是只有這病根。

    「船長，你要不要去加件衣服？晚上很涼，會感冒的?！?/br>
    白穹又是仰頭乾杯，「喝酒暖身，加什么衣服?！顾沃毡?，讓我再給她倒酒。

    「船長，你這樣喝琴酒，會醉的?！?/br>
    白穹彎起嘴角，卻不像笑的樣子?！缸砹瞬藕??！顾难凵袼查g黯淡下來，「醉了，就不會記得很多事情?！?/br>
    她舉起手輕輕的摸著臉上的那道疤，那是我第一眼見到她之前就有的傷痕?？晌腋嗵幍倪@幾年，卻從來沒有見過她自傷過這道疤痕。

    看她摸著，我忍不住問：「很痛嗎？」

    白穹錯愕的看了我一眼，笑出聲來?！冈趺磿?？都成疤了?！?/br>
    說得也是，都成疤了……怎么還會痛？

    「盧可，等我們回到地中海，你去考副官吧?！拱遵贩畔戮票?，沒頭沒腦的蹦出這句話?！肝視湍銓懲扑]書，你看你還有什么技能沒學會的，就去學。然后去考個副官資格回來吧?！?/br>
    我不是沒想過這件事情，但原本沒有真的去實行是因為需要船長寫推薦書。我想白穹肯定覺得很麻煩，不想寫，也就沒有跟她提。但卻沒想到她主動的要我去考。

    我也一口喝掉了杯子里冷涼的琴酒?！笧槭裁础@么突然？」

    白穹嘴角彎起了一抹新月的樣子，「你不會想知道原因的?！?/br>
    我真覺得說這句話的人很狡猾，明明就是要告訴人，卻又故意吊人胃口。

    「你說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br>
    「你真不服輸?！拱遵穱@，「你有這資格，以后到哪艘船都有人會聘你的，我對你沒有什么幫助，也不是個好船長，唯一能彌補你的就這個方法了。等你考到資格，想去哪艘船就去吧，我不會阻止你?！?/br>
    難得看見白穹不是嘻嘻哈哈的白目表情，但我卻氣不打一處上來。這到底算什么話？我替她做了這么多事情，她卻只想把我丟給其他船長？

    「你其實不想花錢聘我吧？如果我真的變成副官的話?！箾]有經過深思的話衝口而出之后，我才后悔。有點害怕的等著白穹的反應，如果她說對，那我……

    「你這人怎么這么彆扭，」白穹笑著搖頭，「好吧好吧，我知道了，等你考過了，我用別的副官的雙倍薪資聘你。到時候你想去別艘船也沒有機會了?！?/br>
    我在她的杯子里跟我的杯子里都到滿了琴酒。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br>
    杯子撞擊的聲音，在夜空下回盪。

    而月光如酒，撒了一船甲板，在海上搖晃出點點星子。

    副官的考試在威尼斯，每過幾個月都會舉辦一次，這次回去，剛好讓我趕上了。雖然我不是什么都會，但是憑著在海上的經驗，還有一些運氣，卻也順利的低飛過關。

    等我拿著那張證書回去的時候，白穹高興的在酒館里頭大宴賓客。不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喝到了一杯免錢的酒。

    其中浪皺眉更是卯起來像是喝水一樣的喝。會長送來了一套衣服當賀禮，香蜂也帶來了一把劍，讓我當裝備。

    這樣子的歡樂，整整持續了三天。

    我有點不實際的感覺。雖然覺得我可以試試看，卻沒想過我真的可以通過副官考試。

    白穹也說話算話，真的出了兩倍的薪資聘我，而且很為我開心。

    但是直到我們要出發回倫敦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我又誤上了賊船。

    白穹一直拖到就要出海的時間了才出現，然后只對我說了一句：「交給你了，副官?！咕椭苯痈C進船長室里，啥都不管。

    水糧啊、補給品啊、醫藥品啊……她什么都不管。

    我去問她，她只帶著nongnong睏意，還有一頭亂發的打開門?！改闶歉惫俾?，這些事情你負責就好?！?/br>
    然后，門又關上了。

    那句話不曉得是怎么說的？

    上第一次當是善良，第二次是天真，第三次就是智能不足。

    我已經不太明白，這究竟是白穹不好，還是我不好了？

    直到這一刻才有點明白，或許她叫我去考副官，只是為了她自己的舒心快活，而不是為了我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