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望君歸
忘憂谷,位于京城東北方,林木環繞,青山翠谷,每年春時,百花齊放,風景秀麗,望一眼,令人有忘卻憂愁、心曠神怡之感,故名忘憂。 初冬的忘憂谷薄霧繚繞,像是仙境一般,這樣絕美的忘憂谷,卻散發一種孤冷的氣息。 駱雪佇立崖邊,眉頭深鎖,手中緊握的絲帕,上頭斑斑鮮血已轉化成暗紅色,而在絲帕角落的一對鴛鴦,仍是美麗的綠色和褐色交錯。 這是她在衛風離去時送給他的,那對鴛鴦交頸相依,相扶相持,這也是駱雪的盼望,盼望他們能像鴛鴦一般,比翼雙飛,白頭偕老。 今年入冬來的第一場初雪,這時,落了。 只有今日,只有今日她敢放聲大哭。 因為她目送他離開的,便是今日,那時陽光普照,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清香,而今,卻只剩一片孤寂。 她怨,他怎么能背離他的承諾,他怎么能放棄他們倆的誓約。 猶記得當年在衛風出發后幾日,宋云逸就偕著歐陽月至忘憂谷尋她,歐陽月臉色凝重,連平時總是掛著輕笑的宋云逸亦是如此,駱雪直覺有大事發生,「逸大哥,月jiejie,怎么了嗎?」 兩人相視無語,沉寂的氣氛瀰漫三人周身,讓駱雪的心口像壓了千斤巨石般喘不過氣,欲語還休的兩人,最終還是由宋云逸開了口,「衛風,出事了?!?/br> 駱雪為之一僵,腦袋里彷彿有千軍萬馬奔馳而過,連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旋轉,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發出聲音,「發生什么事了?」 「在魁山山腳下的村莊在上山時看見了一群商隊遭劫,找了官府來看,認出是衛家的人?!?/br> 聞言她幾乎就要昏厥,接下來的話語她聽不進去,相傳魁山的盜匪下手無情,遇到劫難的人非死即傷,思及此,搖晃的腳步一步一步前進,慢慢變為小跑步,速度越來越快,她要去見他,無論如何她都要去見他。 宋云逸急急拉住她著急的步伐,「我去吧!用我丞相的身分比較好辦事,小月,雪兒就拜託你了?!苟?,宋云逸的身影消失在兩人眼前。 歐陽月看著失神的駱雪,輕嘆口氣,不只是駱雪,連她自己都萬分擔心,因為那人是他們生平最要好的摯友,也是他們生平最重視的家人。 儘管宋云逸只用兩三句話帶過,駱雪也知道是兇多吉少,連平時不會展現自己情緒的歐陽月都面帶愁容,她不敢細想真正的境況有多糟糕。 終于等到宋云逸回返,但他面色蒼白如紙,緊抿的雙唇顯示出駱雪沒有看過的沉痛,恐怕情形是慘絕的超乎眾人想像,而他手里握的正是她送給衛風的繡帕,她顫抖著手緩緩接過繡帕,原本應該是淺杏色的繡帕此時全被鮮血染紅,只剩她親手繡的那對鴛鴦完好如初。 接著映入眼簾的,是十幾具的遺體,看著并排的棺木,她似乎可以聽到充斥在山谷之中的刀劍聲,吼叫聲,伴隨著慌張的身影,當時他們面對的,就是這種被死亡恐懼籠罩的絕望,駱雪頓感雙腿無力,腿一軟便要倒下。 宋云逸一個箭步向前接住了她的身軀,接著,說出了驚人之語,「雪兒,衛風不在里面?!?/br> 倚在宋云逸懷中的駱雪,眼神因傷心過度顯得有點迷茫,連她自己都以為她聽錯了,但在看到宋云逸堅定而誠懇的目光后,心里不由得又燃起希望,她勉力支撐起自己的身軀,走到第一具棺木前,伸出的手略為遲疑,推開了棺蓋。 不是,只是其中一位家僕。而后駱雪將每一具棺蓋打開,始終沒有看見衛風的臉龐。 剩下最后兩具,打開時,眼淚泫然而下。 那是衛風的父母,待她如親生女兒的慈祥長輩,而今卻成了冰冷尸體,頸上和心口上的無情刀痕,駱雪忍不住想觸碰,就像以前他們在她跌倒或生病的時候,會在她發疼的地方輕輕按摩,舒緩她的疼痛。 懸在半空中的手依舊顫抖,此時歐陽月握住她的柔荑,「別碰?!?/br> 她轉頭看著歐陽月,歐陽月眼眶中盈滿淚水,一點也不像她,平常的她不哭,不笑,不慍,不怒,這時滿溢的悲傷表露無遺。 駱雪撲進歐陽月的懷里,聲聲低泣,無語的歐陽月輕撫著她的背,眼淚也一滴滴的落在自己手上,在場的婢女,僕人看到這等場景,無一不拉袖拭淚,世事無常,轉眼便是生離死別。 白布飄揚,衛府上下染上哀戚的氣氛,宋云逸等三人站在靈堂,送他們所敬愛的長輩最后一程。 從魁山回返的宋云逸依舊在搜尋衛風的下落,派去的人馬越來越多,但離奇的是他就像人間蒸發一般,連一點點蛛絲馬跡也遍尋不著。 時光飛逝,日月更迭,轉瞬兩年已過,兩年前的那場悲劇猶如南柯一夢,能有多少人記得?但自兩年前送走衛氏夫婦后,駱雪依然在忘憂谷等候,隨著日出而升的希望,隨著日落而沉的失望,周而復始,日復一日,谷中的一抹倩影,沒有一日缺席。 她相信,能在這樣的絕境下逃生,他就一定會回來。 她相信,在離去時如同艷陽般的儒雅笑容,總有一天還會再出現。 因此,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