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琳琳，已經是晚上十點多的事情了。

    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洛莉正忙著打烊。

    「巫婆，你搞什么鬼？」蓋雅趴在柜臺上看著忙著關店的洛莉身影，口氣不算良好的問：「你跟那女人的交易，絕對是個賠本生意?！?/br>
    送了個高級的美貌出去，只收取一年內好處的百分之五，牠跟著洛莉這幾年，不用腦袋想也知道這絕對是跳樓大拍賣的虧本生意。

    「嗯？怎么會呢？」洛莉頭沒回，手下的動作也沒停，「那只是個餌食，她會上勾的。而且……」

    她回頭望著蓋雅。

    「嗯？」

    「而且這些東西，都還可以跟老大請款，我有什么好虧的?！孤謇蛐χ?，「不是說好，無條件供給嗎？」

    蓋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真jian商。我還以為你傻了呢?！?/br>
    「怎么會呢？」洛莉笑的露出了貝齒?！高@一切總是要有人買單的啊，而且老大會同意的?！?/br>
    洛莉看向窗外，雨停了，路燈孤單的佇立在街角，呆呆的看了一會兒，洛莉嘆了口氣?！肝乙蜄|西去梅洛家，還要順便買點草藥，你來不來？」

    「反正沒事，跟你出去逛逛也好?！股w雅輕巧的跳下柜臺，走到洛莉身邊?！改阆肫饛那暗氖虑榱?？」

    每次洛莉沉默的看著遠方，就是想起從前。

    洛莉笑了笑，「是啊。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不是女巫，不曾施法強行把雷伊留下，或許現在我們會有另外一番處境?！?/br>
    「這不是廢話嗎？不是這個就一定是那個啊?！股w雅沒有洛莉這么復雜的心思，「你做你想做的，哪有什么錯？有這個能力就做這樣的事情，一點也不算奇怪?！?/br>
    洛莉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或許是今天來的那個琳琳讓她想起了當時的心情了。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只要有機會就想要盡力一搏的心情。

    甩了甩頭，將那些不適宜的情緒拋到腦后，洛莉對著蓋雅說：「你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貓?！?/br>
    蓋雅得意的抬高了頭，「那是當然?！?/br>
    洛莉摸摸牠的小腦袋，看了一眼時間，「走吧，時間來不及了?！?/br>
    她拿起早就包裝好的商品，熄掉柜臺上的燭火，邁開步伐，往后門走去。

    推開了后門，小院子的地面上積了一洼一洼的水，微微反映著燈光。洛莉跟蓋雅腳步輕巧的避開了水，繼續往前走。

    走沒幾步，就是小院子的盡頭。洛莉拿出了魔杖敲了敲通往外界的門把，才伸手打開了門。

    「蓋雅，你先?！孤謇騻壬?，讓蓋雅先出去，關起了門。

    隨著關門的聲音響起，空間瞬間就扭曲了起來，等到天地又回歸正常位置的時候，眼前的景色已經跟剛剛截然不同。

    深夜，并不影響街上的喧鬧，比鄰而居的店家，在這時間像是剛開張一般的生氣蓬勃。

    小小的巷道里，擠滿了穿著奇裝異服的人們。每戶店家的門框上，都插著一盞不會熄滅的燭臺。

    星空明亮，無雨。

    「蓋雅你要自己去玩，還是要跟我一起？」

    洛莉站在街巷的最尾端，看著一路的繁華，心情也讓這熱鬧給感染。

    「我跟你一起，最近也沒有什么事情，這里的野貓太難相處又沒教養?！股w雅不滿的喵了一聲?！付颐仿寮业墓芗颐看味加泻脰|西給我吃?！?/br>
    洛莉失笑，「喂，人家只給你一點好吃的東西，就收買你了??？」

    「我可沒有，但是有得吃干么不吃？」

    蓋雅走在洛莉身旁，輕巧的閃過人來人往的腳步。

    「巫婆，說真的，我喜歡住在這里，有趣多了，人間很無聊?！?/br>
    「那沒辦法，真是委屈你了?！孤謇蜣D進巷子旁的階梯，走到這兒，路上的人就少了?！覆贿^我答應了老大，現在不是隨心所欲的。等到以后自由了，我就回來找間房子住。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話?！?/br>
    黑暗的夜色，在此才顯露出沉靜?？諝饫锫又还煞贌莸南銡?，在這乾燥的空氣中，更加清楚。

    又往上走了幾十階梯，洛莉停下腳步，敲了敲一旁的門。

    夜風輕送，洛莉跟蓋雅等了一會兒，眼前的木門緩緩開了。那股燃燒香草的氣味撲面而來，嗆的蓋雅退了好幾步。

    等到煙霧散去，洛莉輕笑著道：「米蘭達，好久不見?！?/br>
    「好久不見，你今天要點什么？」

    米蘭達是個又矮又瘦的女人，聲音非常沙啞，蓋雅見過她幾次，從來沒有看過她把身上的連帽斗篷脫掉。

    說起來，她還是洛莉的老師。但是兩人之間卻維持著一種不親不疏的關係，這在巫婆的世界是非常罕見的。這里的師生，要不就是仇敵，要不就是關係非常密切。

    夜云飄過，遮掩住了些許月色。

    洛莉還沒開口，米蘭達又說：「算了，你進來喝杯茶吧?！?/br>
    一聽這話，就連洛莉都有些錯愕，自從她拜別米蘭達自立門戶之后，米蘭達還不曾邀請她進門過。就連她施咒救雷伊的那次，米蘭達也只皺著眉頭，送了她一包穩定靈魂的草藥。

    「好?！?/br>
    洛莉側身擠進米蘭達的矮小屋子里，這里還是一如往常的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藥材。洛莉喜歡喝花草茶的習慣，就是在她跟米蘭達學習草藥用法的時候養成的。

    洛莉熟門熟路的在角落找出了一張椅子，擺在火爐旁邊。幸好魔法世界天氣一向陰涼，冬天還會下起漫天大雪，不然真跟酷刑沒有兩樣。

    米蘭達也自己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洛莉對面?！改愀滓?，最近還好嗎？」

    「還好，我們幫黑帝斯工作，還不至于太差，該有的都有?！乖摻o的，也一絲一毫都不可能逃掉。洛莉扯動嘴角，沒有將下半句說出。

    脫掉斗篷的米蘭達膚色顯得蒼白異常，整個人流露出一種病態的詭異。

    「最近死神多了很多，是黑帝斯的主意？」米蘭達的聲音沙啞又顫抖著，聽起來格外的讓人不安。

    洛莉搖搖頭，「這個我不知道，黑帝斯的事情也不是我可以過問的。我只是他的契約女巫，死神的輔助者?！?/br>
    「是嗎？」米蘭達皺起了眉頭，原本就已經顯露嚴肅的面孔，如今更加難以親近?！负诘鬯共皇莻€好東西?！?/br>
    洛莉苦苦的勾起了嘴角，那種危及的時候，還能搭上黑帝斯已經是萬幸，最少是冥王，也愿意幫助雷伊，或者說是利用更為恰當，但是她不管。只要能留下他，什么方法她都愿意嘗試。

    米蘭達沉默的看著低著頭的洛莉。

    火爐里的柴發出了燃燒的聲音。不知怎么回事，洛莉覺得這屋子里的氣味令人窒息。

    「洛莉，你看起來豁達，卻是太執著?！姑滋m達語重心長的望著洛莉，停了好一會兒?！改阍撝?，這種契約，你是沒有賺頭的，甚至最終還會把自己的命也賠進去。我一開始就教過你，千萬不要跟神祇惡魔打交道，根本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教你方法?！顾穆曇衾锊粺o后悔。

    「對不起?！孤謇虻穆曇艉艿?，「可是我別無他法?！?/br>
    「算了，你都做了，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姑滋m達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最近冥王的動作很多，不知道又要搞什么把戲，你自己當心點?！?/br>
    「謝謝你?！孤謇蛘\懇的說。

    「你是我最后一個學生了，我除了幫你，還能幫誰？」米蘭達搖搖頭，「本來以為你自己知道輕重……」

    洛莉看著火焰沒有接話。她知道自己錯了，強行留下應該離去的生命，本來就是不對的。

    「算了，你今天要什么，早早拿了，早早離開吧?！姑滋m達站起身，跟巨大的影子對比，她顯得更加渺小。

    洛莉跟著起身走在她身后，唸了一連串的藥方，又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說：「謝謝你，米蘭達?！?/br>
    「別道謝了。能幫你一點是一點?！姑滋m達熟練的取下了洛莉方才說的藥方，用牛皮紙包了起來?！负昧?，你走吧，自己留心就是了?！?/br>
    洛莉接過藥包，放了五枚金幣在桌上，「藥錢我放在這兒?！?/br>
    米蘭達瞄了一眼，推了三枚回去?！柑嗔??！?/br>
    洛莉搖搖頭，沒有伸手取回，只是對著米蘭達說：「沒關係，多的就請你替我多留意這些事情，我人不在魔法世界，很多風聲都不能在關鍵時刻知道?！?/br>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姑滋m達也知道這是藉口，但他們師生之間計較這些又太做作了?！赣惺裁词虑槲視谝粫r間通知你?！?/br>
    「那就麻煩你了?！孤謇蜃叱鲩T外，蓋雅也緊緊跟著她出門?！冈僖??！?/br>
    「再見?！拐f完這句話后，那扇木門慢慢的關了起來。

    夜，好像又更涼了一些。

    洛莉沉默的往梅洛家族前進，一路上一直在思考著，為什么米蘭達會這么說，黑帝斯是真的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嗎？就算如此，那跟她還有雷伊又有什么關係？

    這些事情弄的她昏頭轉向，導致她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把商品交給梅洛家的總管，又是怎么回到店面里頭的。

    傻傻的坐在柜臺后面，蓋雅乖乖的伏在她腿上，洛莉順著牠的背脊摸著。

    夜色很深，將要黎明之前的黑夜是最黑的。

    這一生，她很少徬徨猶豫，但如今她卻從心底惶恐起來。

    她不怕自己把命也賠給黑帝斯，只怕自己的執著，最后卻是害了雷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