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戲子
廣州,一九三五年。 那年的她正值雙十年華,剛從英國學成歸國,家中有錢倒也沒壓迫她趕緊早份好工作,因此也就間愜度日。 她姓李單名雪。 家中長輩總是雪兒、雪兒的喚她。 從她有記憶以來,整個家族的愛與關懷幾乎都投注在她身上,只要是她想要的,都將會屬于她。 這天,她本想到街上逛逛,走到大門口時,卻被父親給叫住。 「雪兒,今日天氣好,陪爸爸出去看看戲如何???」 李雪折了回來,來到父親身旁,親暱地挽住父親的手。 「戲?什么戲?外國電影嗎?」 「噯,你這妮子兩顆眼珠都去外國看了這么久,回來還看那些外國東西,不嫌煩???」 「又去看京戲???那音高的跟什么似的,刺的我耳朵都疼了?!?/br> 李雪不滿的噘著嘴,瞪視著一旁的父親。 「今天可是北平那兒著名的戲班來哪!就陪爸爸過去看看嘛!」 拗不過父親的她只能無奈答應。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廣寒宮?!?/br> 「啊——」 唱到末句,李雪也和臺上人一同啊出聲來,只不過她是打著無聊的哈欠。 「爸爸,我想出去透透氣,您自個兒慢慢看?!?/br> 見父親看得癡迷,她悄聲離去,若是在待在那兒,她一定會睡著。 「玉石橋……」 唱戲聲離她愈來愈遠,走出戲廳,輾轉之間,盡頭那兒的木門后頭發出唏唏嗖嗖的聲音。走近前看,那扇木門彷彿有股魔力似的,不斷的吸引她去觸碰。 她想推開木門,卻被身后的聲音制止。 「小姐,使不得?!?/br> 頓時,她回神過來,氣憤地轉過頭,一個身形如女子般清瘦的男子,手拿鳳冠,露出警戒的眼神瞅著她。 「你這是什么眼神?」 李雪手叉著腰,眉挑得老高。 「這位小姐,對不住,門后頭是戲班休息室,不便接待外客?!?/br> 男子對她稍稍鞠躬致歉,可在李雪眼里她可不滿意了。 見李雪不答話,男子才意會過來,「小姐,是否迷路?」男子卸下警備,輕聲詢問。 「小姐若是不知道大門口該怎么走,前面直直走拐個彎就到了?!?/br> 指了指前方的長廊,詳細的為李雪指路。 「你這是要本小姐滾?」李雪大步大步的走向前,一手就捉住他胸前的衣領。 「小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李雪咬牙切齒的狠搖他的衣領。 「您有話好說,請別動手動腳的?!鼓凶颖凰龘u得頭暈目眩。 「有話好說?我這人向來就不會說什么好話!」 她又狠搖他個幾下,看他一副唯唯諾諾的傻瓜樣,心中閃過一個歹壞的念頭。 「你是打雜的還是學戲的?」 「是……學戲、學戲的……」男子大氣都不敢喘,只怕這個瘋女人會往他臉上打,到時候師傅的狠打可有他受的。 哼,戲子。 「你得罪了本小姐,原本是要被我砍手砍腳扔進珠江的,可本小姐覺得你有趣,這樣吧,每天你都來我家唱一段戲給本小姐聽,若是我覺得你行,到時候獎賞自然不少?!?/br> 李雪囂張的看著他,她的眼神似冷箭一樣鋒利,若是拒絕,他鐵定會被砍手砍腳扔進珠江。 「喂,你不回答本小姐,就往你臉上打!」 見李雪準備揮拳要打他,他連忙出聲,「小姐,我答應、我答應……」 李雪滿意的笑了,她放開男子的衣領,頓時男子跌落在地,手上的鳳冠也一併掉落,圓潤珠子撞擊于地,發出響亮的喀喀聲。 聽見外頭的聲響,戲班師傅打開門前來查看。 「這怎么回事!」他怒瞪男子,猶如猛獸般的氣勢令人不禁打起哆嗦。 「師傅,對不住、對不住、對不住……」男子立刻爬起身來,像師傅磕頭。 戲班師傅立刻就了解到發生什么事,氣沖沖的走向前。 「住你媽個頭!你大爺我今兒個不打死你這兔崽子,頭就切下來給你做板凳!」他一腳就猛烈地踹在男子的肚上,讓男子飛的老遠。 可男子卻沒時間挨痛,他跪走到師傅面前再次磕頭。 「師傅,踹的好??!好啊……」 「我叫你摔鳳冠!叫你摔鳳冠!」一腳又踢在他的肚上,鮮血瞬時從他口中噴出。 像狗一樣被踹著,整個地上都染滿他的血跡。 李雪雙手環抱在胸前,冷眼旁觀的看著這般情形,等師傅踹夠打夠了,她才出聲。 「老師傅,人都快被你打得不成人樣了,也打夠了吧?」 「你是誰?」師傅轉過身去,才發現有個女子一直都在一旁看著。 「我叫李雪,李關火是我父親?!?/br> 欲聞李關火這個名字,師傅趕緊彎身走到李雪面前鞠躬哈腰,「啊呀,原來是李大小姐,失敬失敬?!?/br> 誰不知道李關火這三個大字,亮出來連死人都會活。 「我父親一得知貴戲班來到廣州巡演,今早還嚷著要聽您戲班唱戲呢!」 「唉呀,李老爺厚愛了、厚愛了??!」 李雪望向一旁倒靠在墻邊的男子,師傅也順著她的眼神看去,立刻就意會過來。 「兔崽子,得罪李小姐還敢倒在這兒,死啦你!」這腳準備要踹到他背上時,李雪終于出聲制止。 「且慢,老師傅,您弟子方才得罪了我,我很不開心,這樣吧!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讓他每天抽出一點時間來府上唱段戲給我聽?」 「當然沒問題、當然沒問題?!?/br> 李雪滿意的點點頭,「嗯,那就這么定了,到時他唱的好,我自會命人來打賞整個戲班?!?/br> 正當她準備轉身離去時,輕別過頭,問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滿臉鮮血的抬眼看了下她,隨即就暈得不省人事。 「他叫吳香君?!箮煾第s緊替他應答。 「老師傅,等他傷好了再來,我不想看到他這副衰鬼樣?!?/br> 「噯是是是……小姐慢走、小姐慢走?!?/br> 語畢,她的身影與高跟鞋喀咑喀咑聲消失在長廊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