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回
安寧病房內。 忍冬坐在輪椅上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爸爸,瘦削的軀體早已無法承受病魔的摧殘。 她忍著淚水,推動著輪椅為爸爸整理病房。 高烈派來的管家李嬸搶在前頭為她做這做那的。 「李嬸這是我的工作,怎好讓你來做,不好意思?!?/br> 「小姐你別跟我客氣了,少爺撞傷了你,這本來就應該是我們要負責的事,你就別推辭?!估顙鹨幻嬲f一面動作俐落的收拾著。 「老太爺今天都沒醒過來嗎?」 「爸爸時好時壞的,其實睡著了反倒是好事,醒來時的疼痛,不是我們所能體會的?!谷潭粧蔚臑榘职钟妹磔p擦著臉。 這時候她的手突然被父親的手握住,她楞了下趕緊看著病床上已張開眼睛的父親。 「爸爸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止痛藥的藥效還有吧?」 「忍冬別忙了,爸爸有事要告訴你?!箽馓摰膶χf著。 忍冬連忙要李嬸幫忙將父親的病床搖起來,自己則在一旁為父親拍背順痰。 「爸爸的日子已經不多了,現在也只是在等時間而已,現在我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br> 「爸爸,我不愛聽這些,你好好養病就好,別想太多?!谷潭幻鏋楦赣H拍背一面強忍著淚水。 「看看你這陣子為了照顧我,連學業都無法兼顧,現在又傷成了這樣,你叫我怎么放心?!?/br> 「就是要讓你不放心,你才會陪我更久一點?!?/br> 「傻孩子,這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爸爸現在只希望能在走之前看見你有一個好的歸宿,這樣爸爸就能安心的到天上和你mama相聚了?!?/br> 「爸~、我連大學都還沒畢業,現在就要我嫁人會不會太早了一些?」 「不早了,你mama二十歲不到就嫁給我了,爸爸只想要有個人來照顧你,不讓你的后半輩子孤獨無依?!?/br> 辜爸爸才說完這句話突然一陣的錐心疼痛傳來,痛的整個人蜷縮在病床上,忍冬趕緊按了止痛劑的按鈕,讓止痛劑能盡快的發揮藥效。 看著父親受苦的樣子忍冬心中著時不忍,但是又捨不得就這樣放手讓父親走,忍冬的心好苦。 ? 回到了自己的病房,李嫂一面將帶來的餐點給端上餐臺,一面勸著忍冬多少都吃一些,傷口才好的快。 對于這個年輕又孝順的小姑娘,李嬸打從心眼里喜歡,雖然是少爺指派她來照顧她的,但是她除了偶爾讓她推她到安寧病房照顧父親外,甚少支使她做任何事。 「小姐,你要想開一點,人生就是如此,每個人都會走到這一步的,所以才有人說『人生除死無大事』,現在老太爺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你更應該好好照顧自己才對?!?/br> 忍冬自回到了病房后就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窗外,窗外依舊是陰雨綿綿的天氣。 忍冬的腿傷漸漸收口不須再換藥了,現在只等里面的骨頭癒合而已,接下來就是做復建。醫院已經通知她可以出院,再來就只要等一個月后骨頭長好再回診就可以了。 她思考著自己的未來心情沉重不已。學校已託同請假,教授對于她的情況很是同情,答應讓她保留這學期已修完的部分課程,等到她有時間后再回學校補完未上完的課程就好,甚至愿意先收她的論文,只要她可以參加期末考。 期末考如果可以及格,教授愿意先讓她畢業,補課的事等暑假時再補修就好。她功課一向很好,也從不缺課,學分也都夠了,對于課業她比較不擔心。 她現在反倒是比較擔心父親的情況,剛剛在病房中父親彷彿是交代后事的一翻話讓她心中翻騰不已。 這幾年自己只忙著課業和打工,根本就無心交男朋友,看過了父親對母親的專情,對于目前社會上一般男女的速食愛情,她一直是敬而遠之的,雖然同學中不乏有人追求她,但她都以忙碌為藉口挽拒了,現在讓她上哪里找一個男朋友來結婚給爸爸看? 忍冬一夜未眠,一早李嬸帶早餐過來時看到她萎靡的樣子都嚇了一跳。 「小姐,你都沒睡是不是?該不會整夜都坐在輪椅上都沒上床睡吧?」 「李嬸,別擔心我沒事,我整天坐著又沒有事做,少睡一點沒關係的?!?/br> 「這怎么可以,你的骨頭還沒長好耶!這樣讓我怎么放心讓你出院回去自己生活?!?/br> 「沒關係的,我分租的套房有電梯的,不會不方便的,況且我大概都會待在安寧病房里吧!」 「小姐,這樣不行的,我得打個電話和少爺說說?!估顙鹫f完就要出去打電話。這時忍冬攔住了李嬸說:「李嬸,你家少爺是不是真的很忙?你打電話時,可不可以請他有空過來一趟,我有事和他商量一下?!?/br> 「我家少爺是真的很忙,他剛接下老爺的所有事業,所有的事他都必須親力親為。不過他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問小姐你的情況的,如果你要找他,我會請他抽空過來和你談談的?!?/br> 李嬸以為她是要和高烈談車禍理賠的事情,也就不再追問,出去打電話給高烈。 ? 「聽說你要和我談理賠的事情了?!巩斖淼牟》績?,一身酒氣的高烈仍然不客氣的劈頭就問忍冬。 她看著微醺的高烈倚著墻壁站立,雖然上了一天班又喝了酒,但還是難掩他英挺俊帥的模樣。 此時,忍冬對于接下來自己所要說的事開始產生懷疑,她不認為高烈會答應她的要求,甚至還會認為她發瘋了。只是一想到爸爸,她還是硬逼著自己開口。 「我不是要和你談理賠的事情,而是要向你請求一件事情?!谷潭瑥娙讨鴥刃牡牟蛔栽谶€是開口了。 高烈不以為然的挑了挑濃眉「請求什么事?只要你不是獅子大開口,我能力所及的我應該都會答應?!顾粗潭?,最近在和李嫂的通話中知道她是個孝順的女孩子,雖然自己不方便卻每天堅持要去照顧父親,非常的難得。 「我想請你和我結婚?!谷潭K于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你說什么?」高烈怔楞過后大聲的的問,然后拿著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忍冬。 她深吸了一口氣后再次說著:「你沒聽錯,我請求你和我結婚,不過只是裝裝樣子假結婚?!?/br> 「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惡聲惡氣的問著。 「這是我父親最后的心愿,看我嫁人得到歸宿?!谷潭f的無奈。 「我不是好對象,而且你也不像沒有追求著的樣子?!顾桓恫幌嘈诺臉幼?,邪邪的眼神冷酷的睨著她。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確沒有追求者,也沒有可以論及婚嫁的對象,不然我不會厚著臉皮來要求你?!闺m無奈但她還是硬撐著和高烈周旋。 「你知道我的身價有多高嗎?你認為我會為了這個車禍而獻出我的婚姻嗎?」他用不屑的眼光看著她。 忍冬閉了閉眼,稍微提振了下精神后才又說:「我是不知道你的身價有多高,但是從你的談吐穿著上看得出來應該是金字塔頂端的人物。我今天會提出這個要求并不是看上你的身價,只是因為身邊真的找不到適合的人選,所以才會開口要求你,不然我是不可能去麻煩你的?!?/br> 「你認為我會相信?」他用著鄙視的眼光看著她。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還是要說,請你和我假結婚?!谷潭淌苤谋梢曔€是努力的想說服他。 「我可以不要理賠,有必要的話我會先簽下離婚協議書的,甚至是所謂的婚前協議都可以,只要能讓我父親親眼看見我走進禮堂,要怎樣都可以?!?/br> 「所以只要和你舉行個婚禮,然后就一切都沒事了嗎?」高烈更是嗤之以鼻了。 「我只有一個最后的要求?!勾藭r高烈的表情更不屑了,讓忍冬看了很難為情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說了。 「我只是想要求,離婚的事情是否可以延到我父親往生后才生效?這樣我才對的起爸爸,他的喪禮會有女婿列名,其他的事你想怎么處理都可以?!?/br> 「你認為我會答應這種無理的條件?」 「我并不認為你會答應,所以我是請求你答應,并不是和你交換條件?!?/br> 「所以你不會以車禍和解來要脅我?」 「高先生,請你不要誤解,我并不是拿車禍的事情來要脅你?!谷潭瑖擦藝部谒蟛庞纸又f。 「我都想好了,我們只要找個小教堂舉行個小型婚禮就行了,不會讓太多人知道,婚后我也不會限制你的行為的。等我父親過世后,這段婚姻就可以註銷了,就當是你幫我一個忙,將你的丈夫身分借我用一小段日子行不行?」 「我可以出錢讓你找個人來冒充?!?/br> 「我爸爸不會相信的,他只見過你去探病?!顾泵忉屩?。 「看樣子你是真的賴上我了?!顾猿暗囊恍Φσ獠贿_眼底。 「求你幫幫忙?!顾浅U\懇的要求著高烈。 「我會請律師研究一切的細節,到時再通知你?!拐f完「碰」一聲高烈甩門而出。 門內的忍冬此時才讓眼中積蓄的淚水流了下來。 她是忍冬,是路邊的小草花,但是和名子一樣,再冷的冬天她也一樣忍的過的。只不過是被人家看不起,沒什么的!只不過是被人家討厭,沒關係的! 忍冬深深了解,父母親偶遇的美麗戀情不會發生在她和高烈的身上。父母親的戀情雖然只有淡淡的馨香但卻深刻幽遠,是細藤纏繞著清秀的小花,雖不顯眼也不被家人祝福,卻獨自吐露芬芳,花雖先謝了但鴛鴦藤卻纏繞著父親一生。 但她和高烈的相遇卻起始于殘酷的車禍,沒有微笑也沒有花香,只有疼痛和血淚, 過程中也只有責任與義務穿插著兩人的意氣與爭執,完全無絲毫情愫可言。 但是這個婚她必須結也一定要結。忍冬知道,若讓父親不能安心瞑目的話,她將后悔終生。 ? 出院后的第三天,忍冬正準備推著輪椅出門到醫院時,在電梯間遇到了高烈。 他臉色不是很好的對著她破口大罵說:「你出院了怎么沒告訴李嬸,害的李嬸緊張的到處找你,后來還是那個叫小米的告訴她說你出院了,她才放下心來。好歹李嬸也照顧了你這么多天,怎么這么不會做人?!?/br> 忍冬告訴自己,要忍、決對要忍、說什么都要忍下來不然往后的日子怎么過? 沉默的推著輪椅回到租來的小套房門前,打開了房門自己用力的推輪椅進門,她可沒那么天真的認為高烈會好心的替她推輪椅。 「進來吧,房子有點小,不過要罵人的話還是多少可以遮掩一點聲音的?!?/br> 忍冬客氣的讓高烈進到了她的屋子里,不過在他進門后,她卻只是稍稍的闔上三分之一的門并未全關上。 未等高烈坐好就她開口解釋說:「醫院臨時有重傷病患須要病床,我同意讓出了病房就自行出院了。原本想通知李嫂的,但是沒有她的電話,打你名片上的電話,電話被層層轉接,最后似乎是到了秘書手上,她不愿意轉接只要求留下電話號碼請你回電,我不方便說太多怕造成你的麻煩只好留下電話號碼。三天來我留言了五次都沒收到你的回電,我想你大概是忙到想忘記一切,想想也就算了,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你我各自兩清?!?/br> 忍冬一口氣說完一切,自己都覺得有些喘,在幫高烈倒水時也順便幫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氣喝光后才把另一杯水放到他面前。 「抱歉,寒舍只有白開水招待,請用?!?/br> 高烈一面聽著她的解釋一面觀察著小套房,看的出來就是一般學生住的房間,除了床、書桌、小衣柜、一張椅子,其他什么多馀家具都沒有。 「看樣子是我誤會你了,算了!」高烈一付施恩不望報的樣子讓忍冬不想生氣都不行,但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說甚么都要忍。 「既然事情解釋清楚那就沒別的事了,我要趕到醫院去了,那就后會無期了,不送了?!拐f完話忍冬打開了大門就要送客。 高烈看著她稍帶怒氣的樣子,著時覺得有趣。他知道現在一般的女孩子少有她這樣耐心和毅力的,面對著重病的父親和自己的車禍都能冷靜的處理,除了那天在病房里懇求他結婚時稍微透露了些無助外,其它時候她都表現的異常堅強。 「我記得那天是告訴你會和律師研究過后再通知你,并沒有說就此打住更沒當做沒這回事,我可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垢吡覍τ趧e人將他當做不負責任的人非常的不悅。 「這是我和律師討論過后的合約書,你看一下。這里面包含了結婚的程序和離婚時的條款,雖然你說車禍理賠的事情就當兩清,但我還是認為要付給你,所以在離婚條款上註明離婚后我會付你一筆錢,名義上是贍養費但實際是理賠金,這樣我想你會收的比較心安理得?!?/br> 高烈將一個牛皮紙袋子推給了她,忍冬拿出了里面所有的文件出來。 第一份是一份簡單的合約書,再下來就是結婚證書和離婚協議書了。 她拿起了合約書仔細的讀了起來。 「為何要訂一年時間?醫生說我爸爸拖不過三個月,所以最多半年我們就可以離婚了?!顾龑χ霞s上的婚姻期限有著疑問。 「我想過了,半年的婚姻紀錄太難看了,況且、難道你不想努力看看?我們兩個當夫妻也許會很合適也說不定,而且就算岳父大人過去了,你也還要回學校復學,就當是照顧你到你拿到文憑為止。如果我們兩個合得來婚姻就繼續下去,若合不來再離婚也可以?!?/br> 「你會有意愿和我經營婚姻?」認冬覺得奇怪。 「為什么不?我已到了適婚年齡,我父母也已經開始催促了,但我總是讓工作佔去大部分時間。我看你家庭單純背景也不復雜,雖然年輕了點但也還算長的可愛,或許趁此機會我們可以試試看,我也不用再花時間去物色女朋友,豈不一舉數得?」他將利弊得失分析的清清楚楚。 「你不怕到時我用了感情后,最后不和你離婚了?」忍冬好奇的問。 「雖然我們認識不久,但依我對你個性上的了解,我知道你不會?!?/br> 她學他也挑了挑眉,但沒再多問什么。目前時間緊迫,既然高烈同意和自己結婚,情況對自己有利,所以忍冬不再多考慮的就這樣和高烈達成了協議。 忍冬簽下了合約書,再簽下了結婚證書和離婚協議書交給了他。 他將派律師全權處理結婚登記的事情,而離婚協議書則是兩人各執一份。忍冬說了,要是誰覺得這份婚姻沒必要維持了,就可以直接將離婚協議書交給律師去處理。 就這樣兩人決定了婚事,也匆忙的決定等忍冬的腿傷一好馬上就舉行婚禮,畢竟辜爸爸的時日不多了。 接下來的日子,忍冬不時帶著高烈和辜爸爸見面,一個月后就告訴辜爸爸兩人決定結婚了。辜爸爸雖然稍有懷疑,但是看著女兒帶著喜氣的樣子也就不疑有他了。 「我走了后,請你一定要善待我女兒?!惯@一天趁著忍冬去做復建,辜爸爸對著高烈說著。 「爸爸、我會的、無論如何我都會照顧忍冬的?!姑鎸σ训饺松M頭的老人家,高烈難得誠懇的說著。 「忍冬是個苦命的孩子,從小就沒了母親,現在我又快走了,將來娘家那邊就只剩下她舅舅那家人了,我這邊的家人是不會認她的,她應該有告訴過你我家的情況吧?」這一天辜爸爸因為他們的婚期近了,心情特別好也就和高烈多聊了些。 「大概說了些,但不是很清楚?!?/br> 「我家本是南部有名的望族,現在也依然很有勢力,為了和忍冬的mama結婚我放棄了家族的庇蔭,雖然如此但我至今仍不后悔。未來我走了,我家那方的人不論誰找了來,我希望你都不要讓忍冬受委屈了,你只要做到這一點我就很感激你了?!?/br> 「岳父您別這么說,忍冬既然嫁給了我,我自然會保她周全的?!?/br> 「那我就放心了?;槎Y籌備的如何了?」 「我和忍冬都忙就都交給婚禮公司去安排了,等岳父您身體好一些,忍冬想安排您和我們一起拍幾張婚紗照?!?/br> 「何必這么麻煩?你們自己拍的美一些就好,我老頭子就不需要了?!?/br> 「這是忍冬的一翻心意,岳父您就成全她吧?!?/br> 就這樣,在忍冬稍微能走后,兩人安排了辜爸爸和他們一起合拍了幾張的婚紗照,留做紀念。 婚禮在六月底舉行,忍冬說什么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有機會成為六月新娘。雖然婚禮一切從簡,但只要能讓爸爸親眼看著她結婚,就一切都值得了。 婚禮選在醫院附近的一處小教堂舉行,醫生同意讓辜爸爸請假一小時讓辜爸爸坐著輪椅牽著忍冬走紅毯。 參加婚禮的人不多,除了舅舅一家人從南部趕了來,剩下的就只有李嫂和安寧病房中的幾個護士朋友觀禮而已。 高烈的父母還在旅行當中聯絡不上,他說等婚禮宴客時他的父母就會出席。辜爸爸也不勉強,只要女兒有了好歸宿他就沒有遺憾了。 婚禮過后一個星期,辜爸爸就在病房中安詳的嚥下了最后一口氣。雖然是早就料到的結果,但是忍冬還是忍不住的淚水堀堤,靜靜的哭了好久才強打起精神來安排父親的后事。 忍冬安排將父親火化后送回南部老家葬在母親的身邊。 對著墳墓做最后的祭拜,然后將父母的墳扥給了舅舅就近照顧后,她才隨著高烈回臺北展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