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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栩回到家時已經午夜了。 最近他忙得不可開交,許多布商開始開發新花色,下游也接著一個個看樣,他每天除了拜訪廠商客戶之外,還不時得跟律師確認進度,之前他對總經理夫人告發了小藝跟總經理的姦情,導致夫妻打離婚官司,總經理的背后勢力正是老婆娘家,對于一個長久以來在商場打滾的人來說,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用心軟,包含感情。 不久后嚴栩收到對方送來的一筆錢,他退回去了,并告訴對方跟公司掀舊帳打的抄襲官司才要開第二次庭。 因為主事者換人,雙方決定和解,反正讓小藝跟總經理落得一身臭名就是他的最終目的,求償也不過都是他們該得的。原本嚴栩也想把鄭理的事串聯起來,但之前再三跟律師確認鄭理進來時簽署的公司合約攻破求償的機率很小索性放棄,改從他這邊和鄭理的前手進來時簽署的未改版合約下手。當時的合約內容還沒有現在完善,對于原設計者的保障也比較多,公司放任小藝和影響其他設計師的做法觸犯了多重罪責,又讓人捉到痛腳,最后被決定割闌尾求生。 『反正,男人多的是,不稀罕一個如闌尾般的人?!荒谴┲饲f貴氣的女性就坐在他對面如是說道。 嚴栩便答應和解。 這段時間他除了抽空坐在鄭理家樓下發呆思考一刻鐘的空間,就剩短暫睡眠,今天也不例外,下了班就先繞過去,意外發現鄭理今晚特別早睡。 自從比賽開始鄭理的作息幾乎沒一天正常,但像今天一樣早早就熄燈就寢還是讓他頗感意外。 不過最意外的是他走進家門發現以為已經在自己家睡著的人側躺在沙發上沉睡,椅前的矮桌被移動到旁邊,原處鋪開全開牛皮紙,顯然是打版到一半累了。 他輕手輕腳的移動過去,俯身探頭低視鄭理的睡顏,好久沒有看見人嚴栩笑彎了嘴,又看了會才轉身進房間拿換洗衣物去洗澡。 其實嚴栩有線人通報鄭理的舉動,這陣子他刻意不打電話,是為了給鄭理獨立思考的空間,說起來他跟小藝的做法并沒有太大區別,一個是實質看得到的步步逼近,一個是無形的壓力,每分每秒都是用計算的在走,有時他會想,要是鄭理知道或看穿了會是什么反應? 但感情有時候不是一見鐘情就能主宰的,它也需要計劃跟計謀,所以他儘量巧妙的行走在邊線上,他知道鄭理的動搖,他的眼神跟行為都透露些許蛛絲馬跡。 「唉?!顾痛怪^讓溫水自他的發頂蜿蜒滑過身軀匯聚在磁磚地上,腦子有些暈乎。 水一流動鄭理便醒了,他倏地坐起身朝浴室門一看,又倒回去。 嚴栩還真給他等回來了。要先說作品送件了,還是先說開庭的事?打版的時候沒有頭緒,睡著后就更沒有了?,F在滿腦都是要怎么更精準的確認對嚴栩的感覺。 也「唉」了聲,過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以至于沒注意到嚴栩出來。 當嚴栩突然間探頭過來說:「在想什么?」的時候,鄭理驚嚇的從沙發摔下去,嘆息聲變成「唉唷」。 嚴栩坦胸脖上僅掛著毛巾,忍著笑繞過來伸手要拉起他,鄭理直覺伸手接受幫助,卻沒料到嚴栩被自己拉倒兩人跌在一起。 鄭理之前成天被蘇蘇的八點檔劇情荼毒,從沒料到自己也可以遇到,但他隨即發現嚴栩身上的熱度并不是洗澡過后造成的,手掌一抬貼上嚴栩的額頭。 「你在發燒?」他坐起身把嚴栩給拉起坐好。 「最近太忙,你坐下別忙,我等會吃藥就好?!箛黎虺蹲≌驹谝慌阅X袋左右亂晃的鄭理,手掌的溫度也比他的手臂高溫。 「好,那藥在哪?」饒是生活白癡也知道能幫忙拿藥跟倒水,依著嚴栩指示從包里夾層掏出藥來,連水一起塞進嚴栩手中,又轉身去找吹風機打算幫到底。 當他插好電打開吹風機隨便把嚴栩的頭發亂撥吹乾,才在嚴栩背后愣住不住尷尬起來。 到底在做什么啊…… 嚴栩沒打算讓他服務到底,很快的就伸手接過吹風機自己吹,還不忘說:「你應該還沒洗澡吧?去洗吧?!?/br> 鄭理一再確認嚴栩沒有問題才乖乖進去洗澡,關上門后他摀著臉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方才的行為,像個笨蛋前思后想只敢承認對嚴栩有不一樣的好感,再多就不行了。 因為在浴室里耍白癡洗澡,拖了好長一段時間,出來后嚴栩早把客廳燈熄了,先進房間就寢。鄭理站在門邊朝里看,有點不是滋味,孤單的在客廳吹完頭發后乖乖跟進去。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心理反應和被牽制的行為。 他很乾脆的爬上床,在躺平前又探了一次嚴栩的體溫,也不知道是洗完澡他比較熱還是退燒藥真起了用處,熱度散了不少。 他并著肩躺在嚴栩身邊,黑暗中傳來一句話:「最近順利嗎?」 「……作品都寄出去了,本來想給你看照片,但是……」 嚴栩打斷他:「那最近有什么打算嗎?有沒有想過比賽完要做什么?」 「接訂製單吧,還在想要不要順便立個工作室,只是現在手頭不寬?!垢杏X到嚴栩翻身,鄭理瞬間身體僵直,靜等了會嚴栩沒有其他動作才又軟化下來。 嚴栩的聲音帶笑:「改天把照片借我看吧?!?/br> 「嗯,本來就要給你看,但是……」他翻過身面對他,可黑暗讓他看不清楚?!竾黎?,你什么時候喜歡我的?」 「嗯?」鄭理可以想像聲音伴隨挑眉的神情?!冈趺赐蝗婚g好奇了?」 他想了想說了今天開庭的事,也把小藝的話一併說了,睜著眼對著嚴栩黑暗的輪廓等下文。 「他跟總經理鬧翻所以認罪了,總經理垮臺后公司的高層幾乎換了?!顾址松?,肩膀抵到鄭理的身體?!膏嵗?,小藝會受到他應有的懲罰,這就是他的選擇?!?/br> 鄭理慢了半拍才有反應,興奮感從他的身體深處冒出來,逐漸漫上肢骸,他傾身貼近嚴栩?!杆运娴臅艿綀髴?,會坐牢,沒有工作、沒有前途?」 他一邊說,一邊興奮地坐起身,嗓子微微顫抖。 嚴栩的房間很暗,他看不清楚鄭理現在臉上的表情,只好坐起身貼近他的臉龐想看清楚,一股熱氣就直接撲過來,他反射性地抱住,懷里的人渾身都在打顫。 嚴栩想笑,又替他難過,他身體微微施力拖著鄭理一起躺回去,「法律會還你公道,你就安心睡覺、比賽,但你要記住像小藝這樣的人,不管哪個行業都有?!?/br> 「嗯……」鄭理把臉卡在嚴栩的肩膀,整個人壓在他身上動也不動。他沒有哭,只是亢奮的情緒讓他一直發抖,難以遏止。 嚴栩的手一下又一下的順著他的背脊撫摸,黑夜讓他失去了時間感,等他平靜下來時嚴栩的手已經靜靜的、溫熱的停在他的背心,沉沉睡著。 他忽然間很想落淚,內心很復雜,那種脆弱徬徨感涌現,讓他用臉蹭著嚴栩不想動。 這一蹭嚴栩下意識地收攏手臂,又開始一下一下地拍撫他,鄭理的眼淚就這樣掉出來了。 他的抽泣聲把嚴栩擾醒,本來已經夠難熬了,因為藥效才睡著,現在人在懷里哭,嚴栩這下是難過無奈地想替自己哭。 他側過身,把鄭理壓進床與墻之間,溫暖的胸還是貼著他沒有放開。 嚴栩得忍住不要低頭,聽他每一聲抽泣都無法冷靜分辨是開心還是難過,他只想吻他,把所有聲音和眼淚都吃掉, 丁點不剩的把他啃食下肚。 鄭理哭得停不下來,他的背抵著冰涼的墻壁,胸膛是嚴栩溫暖的體溫,發現有人可以倚靠后內心變柔軟了,這種徬徨無助感跟面對被抄襲時不一樣,會讓人輕松、開心、溫暖,然后再也離不開。 小藝從沒讓鄭理體驗到。 第一次在嚴栩身上感受到時,他只覺得自己怎么能這么軟弱,無時無刻在內心譴責撻伐自己,隨著與嚴栩的接觸,他發現柔軟并不是懦弱,所以他學著接納,漸漸地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并沒有什么不好,情緒的外放讓他更輕松更自由。而跟嚴栩在一起時這些情緒都會加倍成長,有時難以承受,有時輕松自在。 嚴栩并不是小藝,而它并不可怕。 為什么他要抗拒這些呢? 他停下抽泣,但剛剛吸進太多空氣現在不停的打嗝,嚴栩輕笑出聲,撫摸改成輕拍,每笑一下胸膛就輕微震動,笑意彷彿水波漾開,鄭理停不住打嗝的大笑起來,結果更加劇了脹氣。 嚴栩被鄭理的慘樣也給逗得大笑,兩人就這樣抱在一塊一直笑了好久。嚴栩停下的時候鄭理已經被腸胃里滿滿的空氣給脹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來,他縮下身,把額頭抵他上的,感覺到鄭理憋住氣不敢亂動。 「鄭理,我想吻你?!?/br> 鄭理頓時有些慌亂。他用力的嚥了口口水,肺里的氣體便更加缺乏,就在他還不知道怎么辦時,嚴栩又笑:「別緊張啊,現在應該不會打嗝了?!?/br> 他向后挪動松開手,兩人之間拉出一點空隙不再緊密貼合,鄭理扯住嚴栩的手,哇地一聲把氣吐掉,真的不再打嗝。 「你還沒回答我,什么時候喜歡我的?!灌嵗砑奔弊穯?,他不敢抬頭的維持原姿勢。 「你為什么好奇?」嚴栩的聲音染上些許冷意,鄭理耳尖的聽出來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鄭理的猶豫就像冷水,嚴栩久久等不到下文,嘆口氣,使了點力抽回手,坐起身,放軟了音調:「你先睡吧?!顾嗔讼滤念^,下床時還幫他攏了被子,直接轉身出房間,送給鄭理一室漆黑。 有股氣梗在鄭理胸里吐不出來,好難受。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外頭打火機響了幾回,一陣菸味淡淡的飄進房間,鄭理從沒在屋子里見嚴栩抽菸過。他下床打開房門,瞥見嚴栩站在窗邊,只有樓下隱約透上的路燈光線和嚴栩雙指間的火光,背影煢然。 嚴栩聽見動靜倏地把菸熄滅,轉身說:「飄進去了?你睡吧,我再去沖個澡?!?/br> 他走過來鄭理沒感覺到剛才的冷意,嚴栩搡了把鄭理示意他進房間去,見他沒動作沒再勉強,繞過去要再拿浴巾,鄭理拉住他的手,幾乎牽著。 「你別生氣?!灌嵗淼恼Z氣肯定,他又說:「我想知道不只是因為好奇……是因為有點喜歡──」 鄭理說不下去了,嚴栩轉過身一雙眼瑩亮的在夜里都看得一清二楚,呼吸近到拂過他衣領外裸露的肌膚。 嚴栩的動作定格,兩人站在門框邊大眼瞪小眼,鄭理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稍稍偏頭,他有個預感,繼續說可能會發生什么事,但卡在這不是辦法── 「……我繼續說會怎么樣?」 像解咒般,嚴栩退了一步站直身體,「不會怎么樣。你進去睡吧,我去沖洗一下?!顾@過他取得浴巾三步作兩步的進了浴室,水聲嘩啦。 鄭理愣著躺回床上,三番兩次被中斷的話題在鄭理腦子里轉,轉著轉著就睡著了。臨睡的前一個念頭是:「我什么時候喜歡嚴栩的?」 隔天起床鄭理在客廳沙發上撈到一個發燒癱軟還在跟廠商通電話的工作狂。 他連牙都沒刷,探完體溫后就盤腿坐在地上盯著嚴栩看,一直到他掛掉電話。 「請假休息吧?」 嚴栩的眼神并沒有因為發燒渙散,凝視他的眸子里閃動著某些光彩。 「已經請了?!顾D了下又說:「你先回家吧,這兩天別過來了,會被傳染?!?/br> 「沒關係,工作在這一樣可以做?!顾麍猿?。 「……但我不保證你跟我睡同一張床我不會做什么?!?/br> 嚴栩認真的表情咬掉了鄭理的舌頭,半晌后才支支吾吾的說:「你、你是因為這樣才……睡在這?」 嚴栩沉默。 「呃……如果同床會怎么樣?」發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嚴栩目光炯然的對著他。 換鄭理沉默。 「我不想嚇到你,所以回去吧,等你覺得可以我們再說?!?/br> 鄭理起身依著昨晚印象又拿了藥跟水給嚴栩?!改愠韵?,我回家?!?/br> 嚴栩毫不猶豫嚥下藥丸,一雙眼還直勾勾的盯著鄭理不放。 鄭理見他這樣既是放不下心,可心里卻打顫的想暫時先逃離那灼灼目光,兩者拉鋸半天最后還是先暫時撤逃了。 待鄭理一離開嚴栩又倒回沙發里,長腿縮上來抱在胸前,半闔的雙眼看不出嚴栩現在的想法,不一會時間便閉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