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再會
青仁被撞出墻的瞬間,他止住呼吸,腦中轉過千百幕電影或動畫場景;當主角深陷險境時,總會激發某種體內的潛能使他們化險為夷,就算是普通人也會出現意想不到的奇蹟使他們逃過一劫。 而他呢?他正從十一層樓下墜,手里抱著昏迷的小黑貓,底下是憤怒的火馬,下方沒有任何遮蔽物,只有一撞就會使人腦漿四溢的大地。 青仁抱緊小黑貓,閉上眼在心中問候過所有已知的神明,包含自己幾十代的祖先,這之中光伊莉絲就不曉得唸過幾次。一切問候完畢,青仁在這緊急時刻想起的竟然不是遠在臺灣的家人,而是曾溫柔擁吻他的亞斯藍。這種時候青仁也顧不得男人的面子或矜持,他只知道他想見亞斯藍,他后悔自己沒有表白心意,什么話都還沒說就要跟亞斯藍死別。他根本一點也不想跟亞斯藍分開??! 他們都是男人有什么關係,亞斯藍是超級大色鬼又有什么問題,重要的是他已經喜歡上亞斯藍了,他們兩情相悅,這樣就足夠了。 為什么他沒有早一點承認呢?青仁苦笑想著,都是因為愚蠢的自尊心,他跟亞斯藍從此錯過。他真不敢想像亞斯藍得知他死訊時會多么心碎難過,光是瞥一眼那幻想的光景就夠他悲傷自責了。 青仁捏捏緊閉雙眼的貓耳,對牠輕聲說:「貓耳,要是你能再見到亞斯藍,幫我跟他說對不起,還有就是──我喜歡他?!?/br> 天空中某種生物急速飛近他,他的四周捲起強風,他被吹地左搖右晃,這時某人大喊道:「青仁,快把手給我!」 青仁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同時整個人被一把拉了過去。他被緊緊抱住,對方的心跳飛快,那上下起伏的胸膛和體味是那么熟悉。青仁還未見對方的臉,腦袋也一陣混亂,但淚水已潰堤落下。 對方捧起青仁的臉,碧綠色的眼瞳中擔心與焦慮交纏。他將青仁上上下下掃視一遍,青仁張著嘴還未開口,對方立即給了他一個暨火熱又深情的吻。青仁接受了這個吻,手主動環繞他愛的男人,忘我地沉溺在擁吻之中,心中所有的害怕與不安一掃而空,差點墜樓而死的恐懼也逐漸遭滿溢的愛意取代,他將自己全然交給這個男人。 隨著一聲不悅地吼叫聲,兩人腳下激烈抖動起來,兩人差點要被甩下。青仁喘著氣倚在寬闊的胸膛上,七王子邊緊抱他邊惱怒地對著腳下說:「你也看看氣氛,就不能安靜一下讓我們相處嗎?」 青仁這才注意到他們還在半空中,乘載著兩人的赫然是魔女的坐騎灰色猛獸。猛獸大了不止兩倍,還長出翅膀,惟獨脾氣還是那樣暴躁,這會兒頗有要跟亞斯藍對嗆的意思,又吼了兩聲表示不滿。 「青仁,對不起,我來晚了?!?/br> 亞斯藍不理灰色猛獸,一手環繞青仁的腰,一手撫著青仁的臉為他拭去淚水,一臉愧疚。青仁搖搖頭,想著光是亞斯藍在他身邊,他就開心地無法自拔。他想跟亞斯藍說些什么,但他的思念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他為自己滿腦子想的rou麻話感到羞愧,簡直想直接跳下去挖個洞把自己埋了。他考慮或許就埋在已經墜死的火馬旁邊。 他瞥過頭,注意到亞斯藍穿著銀白色鎧甲,上頭原本繪有圣布魯斯的國徽,眼下已遭武器的攻擊傷痕和血跡所掩蓋;塵土沾上了王子俊美的臉龐和金色發絲,使他抑鬱的表情顯得更加疲憊沉重。他必定剛經歷過激烈的戰斗。 青仁用手掌擦拭亞斯藍臉上的塵土,既猶豫又害怕地問:「戰爭呢?現在情況怎么樣了?你有受傷嗎?」 亞斯藍握住青仁的手,淡淡地說:「現在的話,戰爭應該結束了?!?/br> 灰色猛獸帶著兩人飛進十一層樓,雙胞胎王子靠在破墻邊,帝奇一臉松了口氣的苦笑表情。 「早不來晚不來,你可真會挑時間啊,亞斯藍,快把我們嚇死了?!沟燮嬲f道。 「我已經盡力趕來了。帝奇哥哥,迪奧哥哥沒事吧?」 迪奧臉色慘白,呼吸微弱,亞斯藍立刻從衣中取出小罐子,打開瓶蓋后餵了迪奧幾滴紅色液體。迪奧一嚐即露出苦澀表情,隨后是痛苦的呻吟聲,手指用力緊抓帝奇衣服,身體扭曲顫抖。 「你到底給他喝了什么???」青仁不安地看著迪奧,亞斯藍嘆了口氣。 「這是開戰前魔女發給大家的特效藥,不管多重的傷都能夠回復,只是受的傷越重,復原時的痛苦也越強烈……帝奇哥哥要喝嗎?」 帝奇嘴角抽蓄了一下,硬著頭皮接下小罐子,滴了兩滴后,也跟著迪奧痛苦地呻吟。青仁不忍看著他們,又向亞斯藍問起戰爭的事。 三天前才開始的內戰,現在就結束也太快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難道是魔女出手了?」青仁想像魔女使用驚人的毀滅性魔法,一瞬間掃平敵方軍隊的模樣,或是召喚惡魔、魔獸什么的殺得敵方潰不成軍,叫喊連天。 「不是,當初有協約魔女不得插手軍事與戰爭,所以她不能出手,即使她想出手,現在的她也做不了什么?!箒喫顾{邊說,又一邊靠近青仁進而擁抱他。青仁雖然很不好意思卻也沒有推開亞斯藍。 「做不了什么?她是魔女耶,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畢竟……該怎么說呢,年紀大了就無法隨心所欲了吧。也因為這樣,她早就派使者去找父王和雷恩哥哥回來,為這場戰爭做個了結,我也才能趕來救你──我滿腦子都是你,根本無法全心應付戰斗?!?/br> 亞斯藍細吻落在青仁的額頭、眼角、臉頰,最后輕觸柔唇說:「我怕你出事,怕得無法思考,寢食難安,要不是他們攔住我,我一定會殺進北國來救你。我無法想像你不在身邊的樣子,要是你有個萬一……」 青仁感覺到亞斯藍仍心有馀悸,手止不住顫抖,既擁抱他卻小心翼翼地不過份用力,就怕傷害到他。青仁靠在他胸前,手環過他的腰,接著用力抱緊,亞斯藍悶哼一聲,驚訝地看著他。 「我真的很高興你來救我,真的,謝謝你……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骨嗳实那榫w涌出,不停地說著,完全停不下來?!肝乙才略僖惨姴坏侥?,我還有好多話想說,還有好多事要告訴你,我──」 亞斯藍食指勾起青仁的臉,鼻頭互碰,深情相視問:「告訴我,你想跟我說什么?」 「我喜──」 青仁忘我地幾乎脫口而出,一旁的觀眾即時咳了四聲,他嚇得推開亞斯藍,立即捂住嘴滿臉通紅。亞斯藍怒瞪兩位程咬金,手擺在白銀劍上就要拔出。 帝奇跟迪奧的傷勢已經回復,這會兒迪奧笑得開懷,帝奇則是閉眼微笑。 「這真的是我們那終年發情的小弟嗎?真沒想到,青仁你真有一套!終于有人可以將亞斯藍拴住了,對吧,兄弟?」 「的確,你們感情這么好,我也只能退出了,真可惜?!?/br> 帝奇還是笑著,亞斯藍像是察覺到什么,一臉歉意地說:「帝奇哥哥,謝謝你?!?/br> 「我可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喔,亞斯藍。話說回來,既然你來了,就幫個忙把那個水晶破壞掉吧,白月應該做得到才對?!沟燮嬷钢负蠓降乃{水晶說。 亞斯藍看了眼屋中唯一挺立不搖的藍色水晶體,點點頭,優先對青仁說:「你那句話的后續,就等我們回國之后再慢慢告訴我吧,在我的床上?!?/br> 「誰──誰要說??!我才不會說,也絕對不會到你床上!」 青仁紅著臉大喊,亞斯藍笑著抽出白銀劍,快步走向水晶體,接著毫不猶豫一刀斬下,半透明墻在魔法劍前不堪一擊,水晶體應聲破碎。整棟建筑物頓時吼叫聲此起彼落,震撼大地,從破墻可看見一大群魔獸衝出煉製所往遠方的城市跑去,十幾位白袍人員手拿各式器具追了上去,每個人都一臉氣急敗壞。 小黑貓也變得生龍活骨地跑到青仁頭上,開心地喵喵叫,似乎準備大顯身手。 「非常好,這樣就剩下最后一步了!」迪奧說。 「咦,不是可以逃走了嗎?」青仁問,帝奇和迪奧陰險地搖頭微笑。 「我們還要放煙火,一個又大又炫麗的煙火,要叫北國人不敢再惹我們圣布魯斯王國?!箖扇撕吐曊f道。 「煙火?你們要去哪里弄那種東西???」 青仁天真地想著煙火是有什么好怕的,亞斯藍苦笑說:「這兩個人說的煙火,應該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樣。他們的煙火從來沒有正常過,往往是驚世駭俗的?!?/br> 「哈哈哈,不愧是我們小弟,真懂我們!」迪奧嘻笑著說。 才剛說到煙火,一顆火球經過破墻衝上天,炸裂開來,響聲震耳欲聾。底下一聲獅吼,一名男人的怒吼也傳了開來。 「亞斯藍,你給我出來!」 灰色猛獸彷彿被激怒般靠著墻向下嚎叫,青仁認出那聲音,首先跑到破墻邊向下望。煉製所下方那震怒的男人跪站在一頭沾滿深紅血液的魔獸背上,渾身濺滿血跡,連灰袍的顏色也不復見。他急促地喘息,因不明的痛苦而皺眉,雙眼卻仍然透露出憤怒烈火。 亞斯藍眼尖地注意到那灰袍,沉下臉低聲說:「灰袍人,終于見到你了?!怪筇釀ψ呦蛘钩嵬樀幕疑瞳F,青仁趕緊拉住他。 「你要做什么?他是泰亞??!」 亞斯藍倒吸口氣,又向下看了眼那兇惡的青年,神情復雜地問:「你說他是泰亞?泰亞就是灰袍人?」青仁陰鬱地點頭。 「他不只是在王國大鬧的灰袍人,還是阿斯蒙迪跟北國公主的孩子?!沟燮嫜a了一句。 「還是我們的……侄子?這稱呼真古怪?!沟蠆W偏頭又補了一句。 「泰亞的所作所為都是阿斯蒙迪的意思,他自己根本沒辦法判斷。別看他那么高大的模樣,他其實才五歲而已,所以──」青仁急著要幫泰亞解釋,但亞斯藍已經聽不進其它話語。 「阿斯蒙迪……」亞斯藍緊緊握拳,全身顫抖,怒不可遏,心中的悲傷完全被怒意淹沒。 他無法原諒阿斯蒙迪。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走到了盡頭,他甚至開始懷疑他們從來就沒有過那種系絆,打從一開始阿斯蒙迪就不當他們是兄弟。 阿斯蒙迪不知何時起就開始疏離家人,獨自計畫著某些事,將大家矇在谷底,然后毫不猶豫挑起戰爭。這之間牽連多少人民,殘害多少生命,他甚至還帶走青仁。這是亞斯藍最無法忍受的罪,他必要阿斯蒙迪償還這一切。 「亞斯藍,不行!」青仁兩手拍打亞斯藍的臉頰,強制讓王子回神,也打掉了那黑暗且猙獰的表情。 「你可是七王子,是王國最陽光、最青春、最受愛戴、最色的王子!你千萬不能被仇恨控制,即使是最凄慘、最失落的時候也要笑著面對,因為大家都在看著你,相信你是他們的希望──我也是這么想的?!?/br> 青仁硬是在傻愣的亞斯藍臉上揉出一個丑死人的微笑,亞斯藍順服地在青仁掌中深呼吸,反覆思考青仁的用意,最后平復情緒。青仁可以看見亞斯藍眼角的笑意與淡淡地愁帳。 「沒關係,回去以后我的胸膛可以讓你靠,現在你就撐著點吧?!骨嗳瘦p輕一拳打在他胸膛上,微笑說。 青仁究竟看透他到什么地步?亞斯藍疼惜地握住青仁的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