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難以治癒的感情
哥哥有些事答應了做不到,有些事卻認真得龜毛。 比如打擊秦家。 比如不讓我接觸任何利器。 啊,我的房間本來就沒有利器,只是他為免我學他一樣做傻事自殘,將玻璃杯換成紙杯,泡茶用的玻璃壺被拿走了,現在除了玻璃窗,我找不出第二件有潛力成為兇器的物件。難道他真以為我會打破玻璃杯、拿碎片來自殘嗎?該不會、他以前就是這樣子……? 如果我失去哥哥的那四年名為放縱,那哥哥的日子又算什么? 一直以為哥哥跟隨老頭子從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未婚妻,也放肆地找女人男人來玩,風流快活……但他過去到底怎么生活,他的傷怎么割回來,我完全不敢多想。 我只明白一件事:我絕對不能任由他再傷害自己。 我不再打算逃走。我靜默地等到晚上,我聽見隔壁的浴室傳來水花聲,我便馬上衝進去──嗯,傳說中把卡片塞進門鎖的方法真的有效,浴室的門沒有上鎖,我順利闖進去! 由瓦磚鋪成的氳氤浴室內,哥哥上身赤裸,手中拿著一把顏色很熟稔的美工刀,手臂有一道鮮紅的印記。 「你……你!崔子行!你不是勞作品,不要天天在干這種事!你放下來!快放下!」 哥哥動也不動,好像元神出竅了,只剩下一張鐵青的臉。我爽快地把美工刀奪到手中,他才作出反應,猛地撲向我這邊。 我快快閃到門后,把刀片收回去:「你還想干什么!」 「小逸、刀子……」 「你還想要?」 「不是?!顾麊问织B到我的肩膀,整個人像洩氣的皮球:「我不劃了,你別拿在手里。把它丟出去吧?!?/br> 在這個時候哥哥變得異常聽話,我狠狠地把美工刀擲出窗外,刀子在銀月下閃爍了光輝,繼而旋轉到遠方,在黑夜里沉沒。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被拋進海里,但心頭的氣總算消了一半。 哥哥在這段短暫時間內回復過來,好像接受死刑的小罪犯那樣垂頭。 我質問:「為什么要自殘?這樣做會開心嗎?」 他磨了磨唇皮,緩緩道:「不會開心,只是很痛快?!?/br> 「什么?」 「我也不喜歡這樣。但是……我也不知道,很自然就做了……那算是一種放松方法吧?!?/br> 「放松有許多方法!干什么要用這種極端變態的方法!」 他擦擦鼻子,自嘲地笑:「那么,是我笨吧?!?/br> 我真不知道我該說什么了,為什么自殘可以用一句「我笨」輕輕帶過?而且,哥哥一點兒都不笨,一點兒都不笨的哥哥怎么會做這么笨的事? 啊啊??!在他回到老家以前,明明不是這樣子的、他才不是這樣子的!他……他……對了! 「是那死老頭子讓你變成這樣,對不對?」 他臉色一凝,似乎萬萬沒料到我會這么快揪出真兇:「不是,你誤會了?!?/br> 「你別撒謊!」 「傻小逸,別把所有不好的事推到爸身上?!?/br> 「那要不然呢?四年前你跟我一起時還不是這樣!老頭子的電話一來,你整個人都變得怪怪的!」 哥哥沒有回答。浴缸的水龍頭緩慢地流出透明的水,將浴缸注滿了一半,滴滴答答的很吵耳,我一伸手就把它關掉。 盛滿一盆水,探過水溫,我才為哥哥清理那丑陋的傷口。最初他好似要拒絕,但我一瞪,他就失去威勢,像隻乖順小鹿般平放手臂,任由我沖洗。 「崔子行,你以后不準再做這種事!」 「嗯……你先答應我一件事?!?/br> 「什么?」 「關于打擊秦家的事,你不要過問,不要插手,不要告訴你那個姓秦的朋友?!?/br> 他又想對我實施愚民政策?我扭緊毛巾,儘量冷靜:「……理由呢?」 他別過臉:「我不能告訴你?!?/br> 「嘿,我就知道!你呀,當然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像隻狗一樣主人說東我不敢去西,對不對?在你心目中,我是個什么都不該知道的傻瓜!」 「不是?!?/br> 「那是什么!……啊,我懂啦,你把我當成微不足道的路人,我無權知道任何事,對吧!還是你要把打敗秦家的事向老頭子炫耀,你不想被我打擾?」 「不是的?!垢绺鐕@了一聲,忽然張開雙手,攻其不備地把我抱住,嚇得我毛巾都掉下來,滿肚子的惡言惡語根本拋不出口了…… 他、他怎么忽然?我不是在罵他嗎? 懷柔政策?他背后有什么巨大陰謀嗎? 他抱我的力道柔得有如羽毛,他說話的嗓子也柔得像風,一下子就滑過。 「你說的全部都不對。我跟爸做了協議,所以我得讓秦家破產?!?/br> 我花費了幾秒才回神:「……果然是老頭子叫你做的?」 「是我自愿?!?/br> 「哼,老頭子叫你做什么你都心甘情愿啦,像頭蠢奴!」 「這些事,待秦家破產,一切結束,我再告訴你?!?/br> 「為什么要等到一切結束!為什么不能現在就講!你怕我妨礙你的大事嗎?你說??!」 「因為我怕啊,如果秦家沒有破產……」 「秦家沒破產會怎樣?」 結果,他沒說。 崔子行就像隻縮頭烏龜,我吼一句,他無視一次,由始至終不打算告訴我真相。 我真討厭哥哥。 我最討厭崔子行! 經過這么一鬧,我和哥哥的關係變得更疏遠。他還是會笑著送飯給我,但他頂多是個溫厚的獄卒,再也不跟我一起吃飯了。 有時候,崔絲縷會前來海邊小屋,她經過我的房間時,我能清楚聽見她問:「小向在里面吧,可以進去嗎?」但她終究沒有到來,能踏進我房間的只有哥哥一人。她總是到隔壁房間跟哥哥討論商務問題,我已經懶得去偷聽了,反正我阻止不了。 我也不夠膽量阻止。 哥哥對于打擊秦家之事太傾盡全力了。我不敢想像,要是我把崔家的行動匯報秦永凡,哥哥會有怎樣的反應,我家又會迎來怎樣的結局。既然劉敏聰都要我站在一旁看,我就不應該插手吧。 我想,秦家是黑社會,被哥哥掰倒了也沒關係的……如果秦永凡有困難,到時候我再匿名幫助他吧? 現在我搞懂了,秦永凡不愿跟我聯絡,因為這段日子里我家和他家的戰斗太惡劣,水火不容。在這么敏感的時刻跟我通訊,難保會惹來相當大的麻煩,如果我無心的一通電話引來「秦永凡將業務秘密交給崔家」這種謠言,那就非常糟糕了。 在第十次電話不通、msn沒回音后,我暫且死心,不再打擾秦永凡。 在這里又過了一星期,生活已經變得有點麻木:早上吃早餐,然后看原文書,儘量追趕大學課程的進度。午餐后稍休,上網看看有沒有什么秦家的消息,再搬開傢具,不斷地練舞、練舞、練舞…… 被軟禁的經驗我實在太豐富了,每天都是相同的事情,要是沒有手機,我肯定會忘了今天是幾月幾日。 某天,門鈴響了,哥哥出去開門,但等了一陣子,并沒有我預想中哥哥折回屋內的門響。事有蹺蹊,我連忙開了窗戶,頭還沒伸出窗外聽清楚,冬天的風已經帶來冷冰冰的話音: 「我哪知道他跑去哪兒玩呢?爸,我也很焦急?!?/br> 咦?上次是陳叔,今次是老頭子親自前來嗎?我一聽,對話的兩人果然是崔家的老爺跟大少爺。 「你在隱暪?!?/br> 「我沒有,我不知道小逸在哪里?!?/br> 「他在里面,不是嗎?」 「爸,你怎么會這樣認為?」 「你根本沒有送逸向去火車站,他從來沒有回去s市?!?/br> 「喔?這真奇怪呢,我的情報里,小逸正在s市逍遙地過活,跟我相距太遠了,我朝思暮想,希望能夠再跟可愛的弟弟相聚……」 「別演戲了?!?/br> ……咦?老頭子怎么會跟哥哥說出這種滿載著不信任的話?我以為那老傢伙很信任哥哥,把他當成忠誠的玩偶來用??? 哥哥也是,他應該很敬重老頭子,什么都聽他,如今在老頭子面前盡說些連瞎子都聽得出的敷衍大話,這兩人是怎么搞啦? 可恨的是,無論我的房間還是浴室都無法看到正門的動靜,我能做到的,只有將上半身推出窗外,伏下來,細聽言語中的各種波動。 哥哥的聲音又響起了:「你懷疑小逸在屋里?我把他藏起來?」 老頭子沒有肯定或否定,只淡定地道:「讓我進屋看看?!?/br> 「哈,想檢查小逸在不在屋里?我不許可?!?/br> 樓下沉淀出一陣尷尬的靜默,是決裂的先兆。 我甚至不敢多透氣,雙手抖著抓緊窗欞,生怕自己會隨時掉下去,暴露出我這位當事人的真正所在地。 半晌,率先打破僵局的仍是哥哥,他的語氣依然輕佻散漫,不像在對待自己的父親:「真不好意思呢,里面有女人在,衣服還很凌亂,我不想被爸看到。明天、后天、大后天……什么時候屋里有女人,我實在預料不到?!?/br> 忽然,我好似聽到一個巴掌。 哥哥還是帶著笑意講話:「不是我不準你進去,但是,你也不想我的女人向你坦胸露臂吧?」 我再次聽見掌刮聲,不久,老頭子離開了,再也沒有對話傳來。哥哥好幾分鐘后才進屋關門,回到他的房間,充滿商務性質的電話再度在海邊傳播。 唉,這到底怎么搞的?完全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