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沙子囂張的刮著臉。 右側是片稀薄的防風樹林,但貌似起不上什么作用。 他們說路上還會經過條滿是巖礫的小徑,所以十分多鐘前我們離開了車子。 一行人就這樣走著,直到眼前那棟房子出現。 遠處有個突起的地形,一棟背靠著小坡的磚屋,旁邊還加蓋淡藍色的鐵皮屋延伸著。 看來這就是我們四人此行的目的地了。 為什么現在在這里? 想到這個問題時,不禁回憶起昨晚結束后的事。 一開始的鐵鏈聲,是真的鐵鏈發出來的。 來的是現在走在前方的光頭大漢。 他是村口那間廟的廟公,名叫那霸。 就是七龍珠里面那位。 啊不是...這是村內小孩子亂取的綽號。 我應該叫他周叔。 周叔人很和藹可親,只是那頂光頭跟比較大的骨架,常常成為白目小孩娛樂的對象。 但他總是笑呵呵的不以為意。 另一位就是老頭。 最后就是那位看起來有些憔悴,昨晚在藥房大鬧的蔡先生。 他是老頭的朋友,而好像去幫別人忙,結果反而脫不掉被纏上了。 才造成了昨晚的那些。 有一種停電的世界回復正常的感覺。 眼前的他看起來昏倒了。 一時半刻的,我就這樣愣盯著他。 直到老頭拍了我肩膀才嚇醒我。 「你先回去?!估项^轉頭對也在發愣的小黑說著。 然后那傢伙傻愣愣的點了點頭,但還是一動也不動的,某種程度上來說,倒像是剛來店里時,那恍神打瞌睡的樣子。 「得收收驚了?!估项^這樣喃喃著。 我不禁嘴角抽笑了下。 「還笑的出來?」 雖然這樣說著,但向巷口望去的那老皺臉龐,嘴角好似也有抹笑意。 是種安心的味道。 遠處轉角那出現了個光頭大漢,見著我們后便快步走來。 手里還拖著長長的,像是狗鏈般的東西。 出現的周叔臉色倒是不怎么好看。 總覺得多了不少瘀青啊... 明早起來應該會很開心吧? 老頭帶了小黑回去,而我與周叔一齊把那傢伙搬進了店里。 見著躺好的他,突然有股衝動想問問周叔,要不要用那條把他綁起來... 「你不害怕嗎?」 松了一口氣的,我坐上旁邊的小凳子。 旁邊的周叔突然開口問著。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問自己,明明剛剛被壓著時,那股恐懼現在還鮮明著。 但為什么現在還能像沒事一般的坐在這? 或許是因為沒事吧?還是因為知道已經沒事了? 過度恐懼后會剩下什么? 或許就像人家說的,情緒是一種腦內化學反應。 而既然是化學反應,那總有什么能與負面的那些相碰的。 就像是... 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那木偶你怎么沒用?!?/br> 平常包藥的地方,現在點著檀香爐,但里面燒的不是檀香。 是一捲包的像雪茄那樣的藥草放近去點的,聞起來像艾草,但感覺還有很多東西。 像騰云的龍似的,煙霧裊裊的繞了整間屋子。 在旁檢視身上各處酸痛的我把頭轉了過去。 什么木偶? 老頭搖了搖頭。 「剛若拿出來了,他還不跑?」 什么木偶? 「啊??!也是...」周叔終于露出平常和藹的笑容。 什么木偶? 「看他那性,一定會再找回來?!?/br> 老頭換了個看起來舒服點的姿勢,一臉要入定的樣子。 「也是,這得趕緊處理?!?/br> 說到這的周叔,表情認真了起來。 「那個...剛剛說的木偶是什么???」 看他們倆沒打算繼續提那木偶的我,終于開口問了。 說完后,那倆傢伙一齊轉過頭來盯著我。 是對啦...跟人家講話要臉看著人家沒錯,但也請講個幾句話吧? 那兩傢伙就盯著我,臉上表情盤算著什么的。 你...你們想干嘛? 要不是正坐在椅子上,我應該會后退個幾步。 良久。 他們倆的視線終于放過了我,回頭繼續交談著。 「不然找她?」周叔問著。 老頭神情變的有些難看,表情猶豫著。 「我不喜歡她的做法?!?/br> 「下下策,但總是個辦法?!?/br> 周叔回答著,并起身走出店門口伸著懶腰。 什么木偶??? 我口半張著,卻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下去。 老頭的手輕敲著旁邊桌子。 當晚老頭有跟我回去。 本來我是堅持別講的,怕外婆擔心。 但他還是說了。 老頭跟外婆的解釋僅僅只有,因為他我碰上麻煩了,希望接下來能把事情繼續交給他處理,大至上的意思就簡單的這樣。 意外的,外婆并沒有考慮太多,反而直接轉頭叮嚀我要聽老頭的話。 真不知道這些信任是怎么起來的,不過事情能這樣簡單的處理掉,倒不怎么介意。 接下來該介意的,應該就是那位蔡先生了。 不知道是因為昨晚發生的那些事情,還是個性本來就這樣。 跟昨晚印象不同的,這位蔡先生人非常的客氣。 只是他道歉到我有些煩了倒是真的... 但當我想問他,他身上發生什么事時,他又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什么。 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坐上車子,到了二十幾分鐘后的目的地。 眼前這間破舊的小屋,怎么看都很像普通住家。 靠近了門的我卻一點都不想進去。 雖然是夏末里的大白天,但一靠近便撲面而來的冷氣是怎么回事? 就像是都市里快熱死的正午,靠近餐廳時打開的自動門,那迎面而來的涼爽冷氣。 只是這股涼氣...不,應該稱做寒氣比較妥貼。 會讓你起雞皮疙瘩。 而前面那幾位靠近時,很明顯的也都頓了一下。 我很認真的考慮到底要不要進去。 而正這么想時,為首的老頭突然停下,并轉頭對我說著。 「如果不太想進來沒關係,先在外頭待著就好?!?/br> 哦哦哦!你真懂我! 第一次覺得老頭這么貼心。 但人總是很犯賤的,譬如敝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沒關係啊?!?/br> 很直接,反射性的就回答了這句。 講完了腦袋還愣了快半秒,才意識到脫口而出這句話的含意。 就... 只好硬著頭皮進去了。 里頭空間有些矮,但意外的寬敞。 除了通往別的房間的門外,墻壁旁邊都放著長凳短凳,還有些瓶瓶罐罐的堆在角落,那些看起來像是瓦罐或是臟兮兮的玻璃罐子。 有些空蕩的屋子里,中間擺了張像是神明桌的大型木桌。 桌旁也放了四張長凳包圍著。 倒適合打麻將??!這個。 「頭殼在黑白想什么?」 冷不防的,右側的房門冒出了這句話。 很低沉,有些沙啞的聲音。 一位駝背穿著深藍袍衣的老婆婆,從里面走了出來。 并用著一顆有些濁黃的眼睛盯著我瞧。 為什么用一顆來形容?因為她另一個眼睛幾乎是全白的。 看起來有些恐怖。 而我也被她突然的這句話,問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答腔好像就承認我剛做錯了什么,不答腔感覺又很沒禮貌。 但她很明顯的就是在對我講話。 好在的是,她講完后等不到幾秒就又馬上問著。 「今天怎么這么熱鬧?小蔡你出事了?」 雖然這樣形容很沒禮貌,但真的很像烏鴉沙啞的聲音。 如果烏鴉會講話的話。 蔡先生點了點頭。 而老頭面無表情著,周叔則是掛著招牌的笑容。 進來了這么久了,主人都出來了,我們都還沒講半句話。 總感覺有些不禮貌啊... 但不知道該講什么的我,還是乖乖閉嘴比較妥當。 沒有讓我們坐在那向神明桌的那,也不是叫我們坐到墻壁旁的長凳。 老婆婆引領我們進了她剛出來的那房間。 房間里看起來有生氣多了,角落有張黃褐色的彈簧床,上面有件薄棉被與枕頭。 床的另一端有張小桌子,上面亮著盞有些舊的檯燈,桌子前有扇小窗戶開著,些許的陽光從那透照進房間里。 為什么有了那扇窗的光,還要亮著檯燈? 我想應該是她被我們中斷工作的緣故吧! 桌上擺了幾塊木頭,有些半成形的。 而令我不太舒服的,是那桌旁躺了滿地的木塊。 都像是人形狀的木偶。 「青菜坐啦?!?/br> 口氣聽起來像在熱情招呼著。 但總覺得沒什么想在這坐下的慾望。 角落倒是有幾張小凳子,看來這婆婆平常真的有些訪客? 而周叔與老頭倒是很自然、很不客氣的各拉了張凳子坐下。 好吧。 硬著頭皮的,我向前想挑張凳子。 「??!少年仔,你來剛剛好?!?/br> 這時婆婆卻出聲中斷了我的動作。 「借你們少年仔做個粗活?!?/br> 只見她從桌上拿起了個木盒,那木盒上綁著白色的,像是紙繩般的東西。 婆婆向我招了招手。 「剛剛人剛送來的,那門剛好叫他幫忙開?!?/br> 聽到這的老頭與周叔臉色卻變的不怎么好看。 「我來幫忙開啦?!?/br> 周叔先開口了。 「少年仔不懂事,別讓他碰那個?!?/br> 老頭也跟著說著。 「不懂事?不懂事還會惹上事?」 婆婆嘴里唸著,但臉上沒什么表情。 「不然我一起去?」 周叔再次開口詢問著。 「湊熱鬧嗎?」 婆婆笑笑的說著。 沒什么強烈的表示,但老頭與周叔卻沒再多說什么了。 接著兩人看著我的目光里,里面滿是祝你平安,萬事小心,一路好走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雖然有些不安的,但還是硬著頭皮走向了對我招手的婆婆。 走出房門后來到大廳,朝著對側的門前進著。 大廳的空氣,沉寂的令人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很安靜的,但不知道為什么總有種這里很熱鬧的感覺。 像是在滿座的教室里,學生安靜自修的課。 可能偶爾會有些竊竊私語。 但就像這樣搔著你耳朵,你卻什么都聽不到。 沒有停下腳步,我緊跟著婆婆。 接著經過一間廚房,里面有個很大的爐灶,但應該沒在用了。 因為上面蓋著木板,木板上頭還擺著瓦斯爐。 「阿婆?」 「啥?」 「你說我惹上事,是什么事?」我試探性的問著。 「我覺得你自己知道?!?/br> 她講得很輕松,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也沒有繼續講下去的意思。 接著走向了爐灶旁的一扇斑剝木門,上頭盡是凋零的綠色油漆。 打開的是一片漆黑。 「我開個燈?!顾f著。 毫不猶豫的她,走進了黑暗中。 「波、波、波波?!?/br> 幾秒后里面傳出了電燈努力亮起的聲音。 稍微令我意外的是,里面的房間有別于一般,是圓柱形的。 天花板吊著黃橘色的燈泡,它微弱的亮著。 墻壁上佈滿了舊式的小口圓磁磚,就是十幾年前浴缸用的那種。 地上是混泥土地,中間有個水藍色的大木板,大約一平方公尺。 老婆婆指了指那片。 要掀開的意思嗎? 走向前的我,毫不費力掀開了它。 接著出現在眼前的,是個正方形像是鐵蓋的東西。 比剛剛的木板略小,看起來像個小拉門。 轉頭望向了婆婆,她對著我點了點頭示意著。 「對了!等等開門時,記得別喘氣?!?/br> 表情突然變嚴肅的她叮嚀著。 總覺得哪邊怪怪的,不過我還是繼續著剛剛的動作。 有別于剛剛那片木板,這鐵拉門有些沉。 閉著氣的我,拉開后并沒有想像中的寒氣撲面什么的。 直到頭頂上那絲柔弱的橘色燈光,映出了拉門下的畫面。 映的我頭殼發麻。 婆婆走到我身旁,把手上那木盒拋了下去。 輕脆的木頭與木頭敲擊聲后,那紙繩般的東西松脫了。 盒蓋也開了,從里面滾出了個人形木偶。 躺在了滿滿的木偶上頭。 我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寬多深。 但一眼望去,那看不見邊的空間里盡是木偶。 就這樣頂著門,背后的、手臂上的汗毛,好像都開始豎了起來。 而剛剛被拋下去的木偶,上面滿是燒焦的痕跡。 就像被大火燒過,像木炭一樣黑。 而那些明明沒有雕刻面容的簡易木偶,此時卻像有了什么。 像是成千上萬對眼睛盯著我瞧似的。 不知道是撐著鐵門的關係,還是手指捏的太緊。 感覺四肢有些冰冷的我,倒抽了口氣。 倒抽了口氣。 瞬間腦袋像被冰可樂灌下去似的,但我不確定牙齒打顫是因為寒冷還是恐懼。 因為鼻子好像聞到了股濃煙味,接著像被煙嗆到似的,鼻腔內像被刀片刮著的。 有點反胃。 這些狀況在我把鐵門拋下后減緩了些,但胃開始了抽蓄的動作。 喉嚨也有些什么東西要涌出來似的。 阿婆的表情有些錯愕,但馬上手指大廳方向。 「去外面吐?!?/br> 奪門而出的我好像聽到最后她說的這句。 一絲和煦的陽光打到了我臉上。 奔出房子外的我,在距離門口幾碼外開始稀哩嘩啦的吐了起來。 連早餐都出來了。 狼狽的我,從口袋拿出衛生紙。 想把好似還殘留在鼻腔的那些東西擤出來。 而擤完后瞧著衛生紙的我卻有些呆了。 上頭滿滿的,黑色的,像是灰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