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陸卷 狂獄:Ⅱ. 告別
2.告別 晚間七時十分。 咖啡屋已經關好鐵閘,徐語辰和陳依柔換回便服一同離去。來到岔道口,本應與陳依柔說聲道別,豈料對方盈盈一笑,繼續與他同行。還沒到徐語辰問出口,陳依柔便率先問道:「語辰同學,你最近有跟俊衡連絡嗎?」 徐語辰輕擰眉毛:「沒有?!?/br> 「嗯……最近都沒有俊衡的電話呢,打到他的手機還是家里也沒人聽?!?/br> 「是嗎……」 徐語辰轉頭望向路上行駛的公車,眼神有點飄忽。 「我現在打算去俊衡家看看,語辰同學要不要跟來呢?」 「不,我現在有點事?!?/br> 搖首拒絕。 其實,說徐語辰丁點也不關心于俊衡的近況是假的。自從上次于俊衡來過他家后,他倆已經有兩個禮拜沒見過面了,就連電話都沒半個,即時通上也不見影子,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但徐語辰完全不擔心于俊衡。 最后一次見到于俊衡時,他不是還高高興興地告知他的母親很快就能出院,從今以后不再跟男人女人上床,自此要跟大家蹭便當蹭零食么?當時那雙灰色翅膀還興奮地輕輕晃動,好像要把他也帶到無憂的天空上呢。 辭退了yin賤的工作,在同學面前笑呵呵地炫耀,什么都還沒開始便已經妄想日后的生活會有多幸福多寫意…… 現在的他可不是共犯了,不就很快樂嗎? 還用得著擔心嗎? 陳依柔的探訪根本是多馀至極。 「那就在這里告別吧,依柔同學?!箒淼焦囌?,徐語辰淡笑著跟陳依柔道別。少女顯然對他的淡泊有點意外,俏麗的明目在街燈下閃爍出疑惑的光芒,微張的嘴唇似是想詢問些什么,卻也僅僅化為輕靈的一聲再見。毫不猶豫地轉身,落在背上的馬尾閃過眼前,少女已走在分別的道路。 徐語辰挑起眼眉注視她的背影,有點納悶。 好個觀察敏銳的女孩,大約已經猜出他跟于俊衡正陷入冷戰期吧。她從來就是這樣,默默地待在一旁,把所有人的舉動收入眼底卻不作半聲,等到關鍵時刻才會出來說句話。 班長真不愧是班長。 徐語辰緩緩地吁出半口氣,從衫袋抽出一張單據。雖說他確實是由于不想見于俊衡而故意推唐,但自己有點事辦倒是真的,他那部摔壞了的銀色手機今天可以拿回來,現在舖子還沒關門。 看著單據上「徐先生」的三隻字,他想到的倒不是自己,而是徐斐然。 「對不起……」喃喃的道歉聲,很快便被汽車所刮起的風所沖走。 收好單據,雙手插著口袋,他悠然地看向有點空蕩的大道,等待公車。久等未至,有點沉悶,他忍不住打個呵欠。水霧凝濕了眼瞼,眼前所見變得朦朦朧朧,城市內五光十色的燈光化為串串炫目的殘影,相互交錯,甚是夢幻。 驀地,點點燈飾中耀出一道與別不同的純潔白光,悠悠劃過天空,極其美麗。他心一慄動,不敢閉上眼睛,恍惚見到一雙潔白的翅膀正完全展開,金發的少女自由地在天空滑翔。 天使。 指尖輕撫冰涼的銀白色手環,徐語辰的眼睛瞇成幸福的線兒。想到現在還不算晚,手機明天再拿也沒關係,他的膝蓋便不由自主地提高,鞋子隨天使起舞。在縱橫交錯的道路上,少年輕抬起頭,再度追逐天使的身影。 儘管他懷著這么純粹的心跟著天使,不過還是不時把眼珠撇回地面,觀察四周的景象。與此同時,他的腦袋催生出一點疑惑:他很久沒試過在清醒狀態下看見天使了。前幾次,他都得依仗薄荷水帶領他進入天空世界呢。 對比一下,兩種狀態下所看到的天使好像有丁點兒出入。 以前天使總會離他一段距離,他也看不清天使的漂亮臉孔,雖聽到天使的聲音,卻聽不清楚其中的發音;但喝下薄荷水后,天使的形象總會變得十分清晰,反之,手環就變成透明色。 也許在薄荷水之下,什么事物都湊入了自己的部份幻想吧? 漸漸地,天使的白光往地面降落,徐語辰拐了幾個彎,忽覺附近的景象有點熟識。思索了一遍,這里正是于俊衡住的附近。 嘴唇微微一緊,他還是繼續跟隨天使的軌跡,直至白光完全隱沒到舊式建筑物之間。 這里,仍然是陰暗又少人的地區,廣大的空間里幾乎聽不見半點聲音,只有黃色的燈光搖搖欲墜,彷似隨時會熄滅,使徐語辰略感不安。腳步悄悄放緩,他抱著疑惑左右張望,走往天使消失的方向,轉入小路。 經過停泊在旁的私家車時,他卻看見不得了的景象。 不是故意去偷看的,只是眼角馀光剛好掃到車內的人,不是故意的。 不、不是。 腳步自動地向前走,但兩腿像是拖著兩塊巨鉛,步伐無法抑制地變慢;不止心臟猛地急跳,肌rou也僵硬起來,臉色越發蒼白。 ──陳依柔倒在車上后座,昏迷。 他忽然感到頭痛。 不,哪是昏迷,只是睡著而已。別胡猜。 可是,她不是要去于俊衡的家嗎?怎可能會突然在車上睡著?這是誰的車輛? 也可能只是他太累了,眼花了,那根本不是陳依柔。 應該是這樣……吧。 然而,車上那女子的衣著在腦海中卻越來越鮮明:清淡素雅的連身長裙,由股間而落的小花邊,上身還穿著一件不及腰的小背心,儼然是今天跟他談笑風生的清麗少女…… 不是陳依柔吧?不是吧? 不是的。 絕對不是。 不是! 腳步終于因為無法再向前拖動而停下。 徐語辰捏緊雙拳,頭顱發顫地往后挪移,視線緩慢地由空虛的前方落至右邊頹壞的灰黑色泥墻,再而── 他真的不打算探究清楚。 就算那人是他的好友陳依柔,就算他的好友真的被劫匪捉住了,他也不會見義勇為的。 朋友之間的幫忙,總得要有相應的能力。 他沒有,根本沒有。 不過是因為不敢置信才使他回頭的。 僅是這樣。 從來沒想過要幫忙的。 他不想多管間事,也不要這樣。 當脖子被身后的人緊緊勒著,窒息感充斥大腦,所有無辜的想法都被捏走了。 只有絕望,以及不知何來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