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秦思齊覺得這個世界玄幻了。

    這是他生病的第三天，說實在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雖然剛開始那兩天他的確因為喉嚨狀況不穩定而反覆發燒了幾次，但大概是因為這次有人細心照料的關係，他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以往如果發燒總是要連續燒個四五天，他也時常餓到全身發軟動彈不得，總是靠老袁或老大他們每天送飯才能勉強撐下來。

    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會有一個異次元生物對他這么好。

    他不愿去看醫生，她便讓醫生上門看診，他不喜歡吃藥，她也能變著法子讓他吃下去。因為父母離世后已經很久沒有整理過的屋子被她擦洗得煥然一新，久無煙火的廚房也時時傳出香氣。

    原本感冒的時候因為喉嚨痛他胃口總是很差，但這次生病卻讓他足足肥了一圈，腰都長出小rou了。

    穿著尹梨不知從哪里找出來的棉質襯衫，還有柔軟得不可思議的亞麻休間褲，秦思齊很認真在思考這些衣服真的存在于自己的衣柜里嗎？怎么感覺好像從來沒看過？還是因為他從沒注意過？仔細想想床單花色也很陌生……

    秦思齊當然不是一個沒警覺心的人，實際上他多少有點怕生，習慣跟人保持距離，讀書時代要不是老大死纏爛打，后來還連拖帶拉的把老袁扯上，孤僻的他也不會有這兩個能一起創業的好友，更別說是能把公司往老大身上一丟，自己成天窩在家里寫程式了。

    但是這個異次元生物──尹梨，完全罔顧他平時豎起的防衛。

    剛開始在公司遇見的時候明明覺得她是個非常精明俐落的女人，但在他感冒而她登堂入室之后，他覺得自己被刷新了三觀。

    從沒看過這么自然熟的人，她是受老大之託來照顧他沒錯，但有必要連他家都打掃，還每天幫他做三餐嗎？她甚至還嚴格規定他工作的時間，振振有詞的說要不是他長期作息顛倒，飲食不正常，哪會一天到晚感冒發燒？

    營養要補上，身體才會健康，所以她每天變著花樣做一堆菜給他。

    因為味道實在比外面的快餐或飯盒好太多，她又不知道為什么常不經意做出他愛吃的菜，秦思齊原本是想拒絕的，但在偉大的食物面前，吃貨是沒有任何尊嚴的，哪怕心里再抗拒，他還是口嫌體正直的餐餐吃個精光。

    作息要正常，所以她晚上十點就斷他的網，收走他的筆電，甚至連桌機的電源線都抽走，剛開始那兩天她因為擔心秦思齊反覆發燒的問題，是留在他家沙發上過夜的，秦思齊剛開始并不知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還以為她走了。

    要不是一大清早她進房間來幫他換冰枕跟退熱貼，他也不會知道原來她一直沒走，一直留在他家。

    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宅男學霸對感情從來沒開竅過，當然也不可能談過戀愛，他滿腦子除了程式之外還是只有程式，就連身旁的人有沒有談戀愛都不知道，敏感度低成這樣，也難怪尹梨掏心掏肺的對他好，明眼人都看出是怎么一回事了（老袁跟老大還在出差中所以不知道，但家庭醫師與尹家的管家推了推眼鏡表示自己已經知道真相了）他還在五里霧中，只覺得心頭彷彿有一陣暖流流過。

    父母過世之后，有多久沒有這樣被人細心照顧了？

    收拾完廚房的東西，尹梨漫不經心的端了一個小蛋糕出來。

    「這是什么？」她不是說感冒不能吃甜食嗎？為什么會端出一個蛋糕？秦思齊有點驚訝的看著尹梨。

    「生日蛋糕，我做的，不甜，所以感冒也能吃?！?/br>
    「生日蛋糕？誰生日？」

    「你說呢？」

    「你嗎？」

    「……秦思齊你生活真的過得很糙欸，是你生日好嗎？」尹梨翻了翻白眼，她從旁邊的袋子里找出一個問號蠟燭，「老袁跟老大出差要到下周一才回來，我先幫你慶祝一下，如果要聚餐等他們回來再一起去?！?/br>
    「我生日？」是了，父母過世之后，秦思齊一直沉溺在自己封閉的世界里，這么多年來根本忘了生日這回事，哪怕老袁和老大曾經想幫他慶祝，也通常都會被他拒絕，現在，尹梨卻理所當然的幫他準備了蛋糕，他推推眼鏡，覺得自己腦袋一片混亂，不知是高興還是落寞，五味雜陳得很。

    「每一個孩子的誕生對大多數的父母來說都是非常期待的事情，哪怕你的父母不在了，你也不能自暴自棄把生活過得一團糟，你應該讓自己過得更好一些，這才是孝順?！挂纥c燃了蠟燭，順手關了客廳的燈，室內一瞬間暗了下來，只剩蛋糕蠟燭上搖曳的小小火光?！肝蚁肽愀改敢膊粫Ｍ阆裥惺遰ou一樣活著?！?/br>
    「我不是行尸走rou?！顾蛑?，表情很嚴肅。

    「我知道你不是，好了，許個愿望吧！許好就能吹蠟燭了?！股焓峙牧伺那厮箭R的狗頭，尹梨笑嘻嘻的，狐貍眼在微弱的燭光中顯得更加魅惑，秦思齊莫名有些心慌，連忙閉上眼睛開始許愿。

    但這卻給了尹梨很好的機會，她笑吟吟的看著他，老實說這幾天相處下來，尹梨老奶奶真有一種對小正太下手的感覺，這孩子太宅了，個性也嫩，稍微逗一下反應就很大，真是可愛到不行。

    大概是感覺到尹梨火辣辣的目光，秦思齊很快就許好愿睜開眼睛，一口氣吹熄了蠟燭，燭光熄滅之際，有個溫暖的東西擦過他的臉頰，他愣了一下，但很快燈就亮起了，笑得一臉純良的尹梨正站在門邊看著他。

    「怎么呆呆的？可以切蛋糕了，我把禮物放在玄關了，我去拿?！拐f完尹梨就走出客廳，秦思齊好半天卻只能傻呼呼摸著自己的臉頰，完全不敢細想剛才是什么東西碰到他的臉。

    尹梨送給秦思齊的東西很特別，是一個……按摩器。

    是那種專門針對久坐的上班族設計的按摩器，可以放在背后或腰臀按摩，只要插電就可以使用，機器會自動旋轉與揉捏肌rou，體積不大卻很實用，還可以掛在椅背上。

    「這什么？」

    「按摩器??！你每天窩在電腦前的時間那么久，一定會腰痠背痛，這個很好用，我爸媽認證過的?！?/br>
    「……」這是說我的年紀已經七老八十了嗎？

    「你別誤會，我也是公司的股東，你又是最重要的人，當然要為你的健康好好打算，要不要先試用一下？」

    「……」最重要的人什么的，講的這么曖昧真的沒問題嗎？「不，不用了?！?/br>
    「你自己會用嗎？」

    「應該……應該會吧！不是有說明書？」

    「有，當然有說明書?！箛K，突然變這么精明干嘛？尹梨咬牙，但她面上卻是不顯，只是很快轉開話題?！改愀忻耙埠玫貌畈欢嗔?，藥還有一天的份，要記得吃完，冰枕我放在冰箱里，如果你又有發熱的狀況就拿出來用?！?/br>
    尹梨絮絮叨叨的吩咐著，這幾天她不僅把他家里打掃了一遍，把門窗都打開透氣，還讓人扛了一臺除濕機上門，尹梨還蠻注重生活品質的，所以對于長期不打掃，也不開窗讓空氣流通的空間其實有點不滿意，從老袁跟老大那邊她也曾側面了解過秦思齊的生活狀況，她深深覺得秦思齊之所以老是宅到生病，原因就是因為空氣不流通，還有屋里濕氣太重了。

    老房子因為管線老舊難免會有壁癌或漏水之類的問題，門窗緊閉，空氣不流通的狀況下溼氣會更難排出去，久了空氣中很容易就會滋生霉菌與各種細菌，這對呼吸道并不是很好，也難怪他時不時這樣感冒發燒了。

    再說他似乎沒有運動的習慣，清瘦的身材不是因為經過鍛鍊，而是因為長期挑食與懶得吃東西餓出來的，真懷疑他的胃機能還是不是好的？

    經過體弱多病的上一世之后，尹梨現在對于健康根本就有強迫癥了，看到秦思齊的生活習慣差成這樣，她就想磨牙。

    不過她也知道兩人還不熟，哪怕她再了解他，對他再熟悉，也不能貿然干涉過多──好吧雖然她已經幾乎把他家翻新一遍了。

    脫線、陳舊或是早就穿不下的衣服她都扔了，順手幫他添購了一些寬松透氣的衣服，秦思齊的皮相其實很好，雖然他并不怎么打理，但183的身高與偏瘦的身材讓他穿什么都像衣架子，他的頭發有點長了，蓋過耳朵與眼睛，她摸過幾次，只覺得觸手滑順，手感好好，有機會應該帶他去修一修頭發。

    吃過了蛋糕，送過了禮物，吩咐好細節，最后還叮嚀秦思齊每天記得幫除濕機倒水之后，尹梨就走人了。

    走得之輕松瀟灑的，好似她根本不是這幾天死賴在秦思齊家的那個人。

    待她走后，屋子里一下子就靜下來了。

    秦思齊把吃完的蛋糕碟子跟叉子丟進垃圾桶，拿起方才裝了果汁的水杯想進廚房倒杯開水來喝，這一走進去才發現廚房被刷得閃閃發亮，冰箱上釘著幾張紙條，走過去一看才知道是尹梨擔心他又懶得出門吃東西，預先做了幾個便當冰在里頭，他想吃的時候只要拿出來微波或是蒸一下就可以吃了。

    看著被塞滿耐放食物的冰箱，秦思齊有點出神。

    不知看了多久，他關上冰箱門，忽然起身把整個屋子繞了一圈，陽臺的垃圾都不見了，父母的房間還是關得好好的并沒有動過，但是整個屋子卻有些不一樣了，窗簾跟窗戶都是拉開的，有風吹進屋子里，室內有一種接近消毒水與酒精的味道，平時若聞到這種味道，秦思齊只會想到醫院，滿是厭惡，但現在他想到的卻是尹梨，卻一點也討厭不起來。

    屋子里一些小地方都被擺上了綠化的植物，大多是耐旱耐陰的，不需要常常澆水也可以活得很好，他的工作室也被整理過，所有纏在一起的電線被分門別類歸整得整整齊齊的，螢幕旁被加上了一盞蘋果綠的檯燈，上面也貼了紙條，說是工作室太暗對眼睛不好，所以幫他放了燈。

    最后他走回自己的房間，在鼓起勇氣拉開那個總是會山崩的衣柜之前，他做了一番自我心理建設，但當拉開衣柜后，里頭整整齊齊一目了然的衣物讓他有一瞬間的受寵若驚，但隨即他臉就黑了。

    他還記得尹梨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就大聲地說她喜歡帶把的，那時他還為她粗魯像女流氓一樣的宣言驚訝，現在看到她幫他新買的一大疊內褲，秦思齊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她的確是女流氓！

    就沒看過臉皮這么厚性格這么夸張的女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