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那個總是笑容可掬又令人尊敬的長輩，結束了六十二歲的生命。

    肇事者是一位酒駕的年輕人，家里似乎小有財富，在手術醒來過后得知一切時，居然連一絲抱歉的樣子都沒有，只是不停的為自己骨折的手臂哀嚎。

    她抬頭看著靈堂上林叔的遺照，她實在想不通。人總說，好人都短命。但善良的林叔居然因為這種可惡的人而喪命，這世界果然沒有天理。

    「林叔在我的生命中是非常重要的人。他從我小的時候就陪伴在我的身邊，到我兒子出世，至今已經……」葉華站在臺前用麥克風前說道，臉上的表情盡是哀傷。

    今天是林叔的喪禮。

    在她和葉宸出院后，葉華為林叔辦了一場盛大的喪禮，感謝他三十幾年來將自己奉獻給葉家。林叔的老婆、兒女甚至剛出生的孫子都來到了現場，全都淚流滿面，悲痛不已。

    他們都沒有想過，林叔會這么突然的離開他們。

    「葉宸……」袁嘉靜看向一旁的葉宸，不禁為他感到擔心，小聲問道，「你還好吧?！?/br>
    葉宸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腿上的石膏還沒有拆，頭上也依舊貼著膠布。車禍至今已經過了三個禮拜，袁嘉靜身上的傷大多好了，但葉宸的狀況似乎比她嚴重許多。

    葉宸不語，只是搖頭。

    她也不在多說什么。葉宸醒來得知林叔去世消息時徹底崩潰的樣子，她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對于林叔的死感到既傷心又自責。這些事情，對于只有十五歲的他們來說，實在太沉重了。

    喪禮的氣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就像母親喪禮那天的一樣。那種沉重又悲傷的氣氛，像一顆石頭般的壓著她的胸口。她感覺自己的氣喘好像要發作了。

    「我先出去一下……」語畢，她便悄悄的走出喪禮會場。

    一踏到會場外，她不禁大口的呼吸著外頭新鮮的空氣。

    她不是一個情緒化的人，但此刻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場。明明那天就該像平常一樣，和葉宸約會完之后平安的回家。為什么所有的事情會在一夜之間改變這么大。

    林叔的死，她是否也有責任？就像母親的死一樣。如果當時她有阻止母親衝出家門，也許一切就不會發生。相似的，如果那天她拒絕葉宸的邀約，也許車禍就不會發生。

    她閉上眼睛，試著平息自己凌亂的心跳。忽然，她感覺到肩膀上多了一隻手的重量。她身體猛然的一怔并連忙睜開雙眼，接著卻被那隻手的主人給嚇了一跳。

    是父親。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冷淡的問道，「你什么時后來的?！?/br>
    她原本應該和父親一起來的，但卻因為父親突然有事，而變成她一個人前來。在獨自踏進喪禮會場時，全場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令她好不自在。

    「剛才?！乖卮鸬?，并瞥了一眼手錶，「抱歉，公司突然出了狀況所以耽擱了?！?/br>
    她不語。

    她不懂為什么父親要和她道歉。當年母親喪禮完畢之后，他一句話抱歉的話都沒有對她說，甚至連一句解釋也沒有給她。母親的離去，就這樣成為了一個沒有答案的謎。

    「喪禮結束了？」他皺起眉頭問道。

    「沒?！顾桃鈱㈩^瞥向一旁，說道，「出來透氣?！?/br>
    自從家里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之后，她和父親之間多了一道距離。因此像現在一樣正常的和父親對話，她心里不禁感到莫名的彆扭。

    袁政看著她的側臉，不禁輕嘆了一口氣。

    「別難過了?！顾p拍了拍她的背，「命運不是我們能掌控的。林先生的死并不是你或是葉宸的錯，所以不用感到自責?！顾难凵裰卸嗔朔直瘋c無奈，彷彿在訴說著什么似的。

    父親低沉的嗓音回盪在耳旁，她彷彿覺得心情真的放松了一些。然而，父親的話卻又勾起了她另一段不美好的回憶，表情也跟著沉了下來。

    「……」她轉過頭，雙眼直看著父親的眼睛，「那mama的死呢？為什么……為什么那天要向她提出離婚？為什么當時不阻止她……」她哽咽了。

    袁政的神情黯淡的下來，一陣沉默籠罩著兩人許久。

    「你不用知道?！?/br>
    他丟下這句話之后，便獨自朝會場里走去。

    在喪禮結束前，她都沒有回到會場里面。雖然她知道這不是一個有禮貌的舉動，但是她實在無法若無其事的回到會場里。那種悲傷的氣氛，她真的承受不來。

    在喪禮結束后，來參加的人陸陸續續的走了出來。她靠在會場外的一顆大樹上，靜靜的目睹著一切。只見袁政和葉華一同步出喪禮會場，原本兩人準備往左邊轉去，袁政卻突然止步，并從西裝外套里拿出一張支票交給葉華。

    「給家屬的?！乖吐暤恼f道，「讓他們好好過個年吧?！?/br>
    葉華接過支票，并瞥了一眼上頭的數目。

    一千萬。

    「他們不會收的?！谷~華將支票還給袁政，「拿回去吧?！?/br>
    袁政并沒有要拿回支票的意思。

    「這是我唯一能做得?！顾f道，并硬是將支票塞給葉華。

    葉華無奈的看了袁政一眼，并點頭將支票放入口袋中。接著，兩人并一同朝會場的另一個方向走去，好像在談論著什么事情似的。

    袁嘉靜看見葉宸從會場里默默的走了出來。他的右腿還打著石膏，走路一拐一拐的，表情呆滯的像是沒有感覺似的。她快速的朝葉宸的方向走去，并攔住他。

    「葉宸……」她輕喚著他的名字，并擰起眉頭擔心的望著他，「你還好吧……」

    葉宸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她，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也跟著滑落。他搖頭，并難過的一把將袁嘉靜抱住。

    「林叔走了……」他的頭輕靠在她的肩上，哽咽的說道，「再也不會回來了……」葉宸哭泣的聲音回盪在她的耳邊，眼淚則滴在她的肩上并沿著胸前滑落。

    那是她第二次看見葉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