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暫停 (二)
有些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從徐瑾泉那兒回到家的。 那天在門口等了一夜,于敬一回家便發起燒,躺了兩天才終于起得了床,就在他起床后,他發現就在他昏昏沉沉之際,徐瑾泉來過電話,留言里說是他將證件落在了社區管理員那里,讓他有空來拿。 于敬也不知該高興還是什么。 他想見徐瑾泉,想看見那個名字閃爍在手機屏幕上,想聽他從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但一想到這些只是因為一張連他自己都忘了的證件,于敬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也許是自己想瘋了,才暗自期待那通沒接到的電話,那存在手機里的留言,訴說著同樣的思念。 但不是又如何呢。他同樣是要見到的,那個讓他等了一夜、讓他臥病在床都還能夢見的人。 于敬很快地洗了個澡,換上襯衫,他草草整理下頭發后便出了門。不若那天晚上,他很快就跟司機報好了路;如同那天晚上,他望著窗外的風景,心里不受控制地鼓譟著。當計程車到了社區樓下,于敬才想起自己根本忘了給徐瑾泉打電話說自己要去找他,一想到,便不禁笑了出來,還惹得司機給了他一個奇怪的眼神。他讓司機等他一下,接著便很自然地按下了通話鍵,他希望是自然的,但手仍止不住地顫抖。 「喂?」那電話沒響幾聲便傳來了個熟悉的男聲。 于敬沒回話。沒由來地,他有些緊張,明明才幾秒的時間,握著手機的手掌心卻濕透了。 「于敬嗎?」徐瑾泉見他沒回應便問?!改懵牭轿业牧粞粤??」 電話那端,徐瑾泉的聲音聽上去更低了些,和記憶中的有些不同,讓于敬稍稍恍了神,回想這幾次見面時的情景,才發現原來徐瑾泉的聲音比高中時低沉?!膏??!顾卮鸬?,「我來拿證件了?!?/br> 「好,那你到了打給我?!?/br> 「我已經在樓下了?!?/br> 徐瑾泉沒了聲音,似乎挺訝異的樣子?!浮俏椰F在下去,等我?!雇ㄔ捊Y束后,于敬付完車錢下車,沒等多久,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社區中庭里緩緩走到大門前。徐瑾泉穿了一身簡便的家居服,深灰色的長褲和洗得有些舊了的藍色上衣讓他那凌亂的頭發顯得更邋遢,于敬一見,和那天早上同樣的心情突然升起。徐瑾泉大概也看到他了,朝他揮揮手?!傅群芫昧??」 「不會?!褂诰凑f,看著徐瑾泉將門打開,他正要一腳踏進去,卻見徐瑾泉擋在那里,手一伸,便見自己那張證件躺在他掌心。 「你的?!剐扈f,臉上沒什么表情。 看看那張證件,再看看他有些血絲的雙眼和沒刮的鬍渣,于敬心里只覺有些古怪,卻不敢顯露出來?!冈趺?,你不讓我上去嗎?」開玩笑地問著,于敬沒去拿徐瑾泉手里的證件,卻不敢錯過他任何表情。 只見徐瑾泉楞了一下,顯然沒意料到他會這樣問?!覆弧蟻碜??!顾麑⒂诰吹淖C件又塞回褲子口袋里,隨后便轉身走回方才走來的中庭。于敬靜靜地跟著,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有些躁動,早將方才那股異樣拋在腦后。他們走入其中一棟大樓,進了電梯,于敬看著兩人映在門上的身影,嘴角便忍不住上揚,他仔細看了看鏡中徐瑾泉的倒影,見他面無表情,神色甚至有些疲倦,雖然疑惑,那種對影成雙的愉悅仍佔據了他所有的心思,致使當他們一踏進家門,于敬便一個箭步地走上去抱住了徐瑾泉。 他能感受到徐瑾泉背部一陣僵硬,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從他的后頸,于敬能聞到淡淡的香味,那香味很熟悉,他想了一下才想起那是徐瑾泉擺在浴室里那瓶洗發精的味道。 「怎么了?」就這么安靜地任他抱了一陣子,徐瑾泉才問道,語氣是讓于敬有些意外的平靜。 于敬聽他這樣問,就算心里有疑惑,也只能先忍著?!肝沂莵砺犇阏f的?!顾p輕地靠在徐瑾泉的頸間,那洗發精的香味讓他沉迷不已?!刚f那句我等了十幾年而你也忍了十幾年的話?!顾芨杏X到徐瑾泉又有些僵硬,玩笑般,他吻上了他的頸項。 大概是吻到了癢處,徐瑾泉顫抖了下,隨即回過身來看向他。于敬見他皺著眉,以為他惱自己胡來,便討好地笑了笑?!缚煺f吧,我在聽?!?/br> 徐瑾泉沒說話。他看著于敬,一雙眼睛就這樣直直地看著他的,看得于敬有些發毛?!冈趺戳藛??」見徐瑾泉神情怪異,于敬雖然心慌,卻仍假裝鎮定地笑著問道。 「…沒什么?!?/br> 看徐瑾泉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卻說著反話,于敬直覺一定有什么,「到底是什、嗚…」只是話還沒問出口,嘴便被徐瑾泉毫無預警的吻給堵住。那吻固然來得突然且猛烈,其中卻不失溫柔,于敬沒時間埋怨這兩人間值得紀念的初吻來得有多突如其來,光是在沉醉的同時予以火熱的回應就讓他毫無分神的馀地。 剛進門連鞋都還沒來得及脫,兩人便在狹窄的玄關口熱吻了起來,一想到這個畫面,于敬只覺得全身像著了火般,慾望在每個神經間竄流著,甚至讓他渾身發麻,在這之前,他從未想過只是一個親吻,就能讓自己如此興奮,心下一激動,便主動摸上了徐瑾泉的腰側。 徐瑾泉并沒反抗,但也沒有迎合,只是深情地吻著他的唇,雙手則放在他的肩上,相比之下冷靜許多,于敬心生不甘,便使壞地開始唇舌并用地想加深這個吻,手也不安份地在徐瑾泉的身上來回摩挲,聽著徐瑾泉漸漸加重的呼吸聲,正有些得意,徐瑾泉卻突然推開了他。 吻到激情處卻被拒絕的感受如今于敬自己也體會到了,想想也有些諷刺??粗椭^滿臉通紅的徐瑾泉,于敬沉默了下,才說「你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嗎?」 像是被說中了,徐瑾泉抬起頭看向他,眼中難掩驚訝。其實自己也早該猜到的,從方才見面時的情形就能感覺得出來有什么不對勁,只是他自己一個勁地在心里激動,才會對這違和感視若無睹。 只見徐瑾泉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于敬只覺得剛剛的那股慾望有如曇花一現,退得連個影子也沒了。 「于敬,你能等等我嗎?」沉默一陣,徐瑾泉終于問道。 于敬聽了只覺得茫然?!笧槭裁??」他問。 「…我不能說?!?/br> 徐瑾泉低下頭,見他這副模樣,于敬知道他連他自己也說服不了?!敢荒昃秃?,我答應你?!勾蟾攀强匆娪诰茨樕系倪t疑,徐瑾泉又說「我保證?!?/br> 見徐瑾泉這般信誓旦旦,于敬卻無法理解:明明他們的開始就近在咫尺,為何現在還要他等?沒有解釋、沒有理由,要他如何傻傻地就這樣等他?等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多時候,在等待的途中,人就這么放棄了,因為太過漫長、太過孤獨、太過遙遙無期,太多未知數。 「好,我等?!褂诰凑f??v使他知道這種毫無緣由的等待有多么難熬,就為了那天早上徐瑾泉的『我等你』,再荒誕無稽他也信了。徐瑾泉似乎沒料到他會如此輕易地妥協,只是睜大著眼睛看著他。 「但你得先說那句話給我聽?!褂诰从盅a充,見徐瑾泉楞在那里,他才又笑著說,「好給我個盼頭?!?/br> 徐瑾泉聽了,才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他輕輕地環抱住于敬,臉頰貼著于敬的,嘴唇緊靠在他耳畔,那三個字就這樣伴隨著徐瑾泉溫熱的吐息吹到了耳里,撓得他癢得直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