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都市】余溫(上)
寫了好久的長篇,好累啊,碼個短篇來散心吧 馀溫 在燃燒中沉默的永遠都是灰燼 但總有四濺的煙塵灼痛我身 那一刻所有的傷疤 都牽扯到了靈魂 (上) 一護在二十五歲那年,終于遭遇了這個年齡段的所有年輕人一樣的困境:來自家長的催婚。 「我不想相親了?!?/br> 之前還依父親的勸說去相了幾次親,但勉強自己跟陌生人以結婚為前提的會面,讓一護哪怕維持著禮貌的面孔也極為難熬,有上來就盤問收入房產的,要求一護染發不想要一個像不良的男朋友的,有一口一個mama說的,還有埋頭吃東西怎么都說話的……也算是見識了人間百態吧。 但其實并不是對方的原因。 是自己,不想談戀愛,不想結婚,不想要陷入那種結婚養家養小孩的生活中去。 一個人自由自在不好嗎?看書,看電影,旅行,學習攝影,有趣的事情,想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哪個不比相親好? 實在寂寞了還有家人啊。 為什么一定要結婚? 如果說很多人結婚是嫁給了愛情,應該祝福,那么沒有愛情為什么要強行讓兩個人見面,培養出愛情再結婚? 如果說結婚不一定需要愛情,那么為了結婚而結婚,沒有愛情只有責任,就是為了給自己找個枷鎖嗎? 有些人會說,結婚是為了陪伴,溫馨的房子里有等候你回家的人,但如果那個陪伴的人只是為了陪伴而找到的,不也對彼此不公平嗎? 一護想了很多,他反覆確認過自己的確不想戀愛,不想結婚后,跟父親懇談了一次。 「所以你是不婚主義?」 「也沒有,結婚有結婚的好,我明白,但我目前并沒有找到我想為只投入婚姻的那個人而已?!挂蛔o這么說道。 「所以不是在尋找嗎?多見幾個,總能找到你想攜手一生的人?!?/br> 一護只是搖頭。 「你說第一個開口就是問財產,太現實,第二個要你染發,有偏見,第三個是個媽寶女,沒主見,第四個是個社恐,那井上呢?她是你的高中同學,一直暗戀你,漂亮身材好,性格也很單純,你卻聽到名字就拒絕了,為什么?」 「她做飯的口味相當奇葩,我不想吃幾十年層出不窮的奇怪口味的飯菜?!挂蛔o毫不猶豫給出了答案。 黑崎一心突然仔細端詳著一護。 然后他慢慢地道,「我明白了?!?/br> 「明白了?」 一護有點迷惑。 「不想相親就算了,老子費心拜託了那么多人,事后還要打電話去道歉,真是吃力不討好?!?/br> 黑崎一心伸了個懶腰,「隨你吧,將來沒老婆沒孩子寂寞了,可別在我跟夏梨游子他們面前哭?!?/br> 「才不會?!?/br> 「你就嘴硬吧,隨你了?!?/br> 黑崎一心哼哼著走了。 一護驚詫于自己的順利過關,反倒疑神疑鬼了起來,偷偷找到了游子,「游子,老爸怎么這么輕易就放過我了,你幫我打聽打聽唄?」 昔年小小年紀就掌管了家里廚房的能干小少女現在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學生了,笑容甜美氣質純凈,看著就叫人心生歡喜,一護不由想道,游子肯定不需要老爸幫忙找相親對象,這樣漂亮能干宜室宜家的女孩子大學里不知道多少狼崽子盯著呢,真是叫人擔心,游子笑瞇瞇地開口,「不用打聽,我聽老爸說了,哥哥你啊,是忘不了喜歡過的人,需要時間放下,所以逼也沒有用?!?/br> ?。。。。。。?! 一護簡直要跳起來。 「什、什么喜歡過的人,哪有,老爸胡說!」 「哥哥你不要這么激動嘛,沒有就沒有唄,老爸不逼你了不是好事嗎?」 游子看他反應這么大,清澈甜美的茶色眼眸中掠過一絲瞭然,好聲好氣地安慰道。 一看就知道她半點也不相信。 一護想要再辯解又覺得沒什么好辯解的,嘴巴憋屈地張張合合了兩下,「我還要加班,走了?!?/br> 「真是嘴硬呢?!?/br> 看著他倉皇的背影,游子搖了搖頭,「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坦率了?!?/br> 喜歡的人……嗎? 一護開車到了一個不吵鬧的酒吧。 要了一杯金色回憶。 香檳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蕩著,很漂亮,就像那一年看過的日出。 酒精化作灼燙的烈火,從咽喉一線而下,在胃內燒得他眼睛生疼。 是的,在一個人的時候,就無法繼續自欺欺人了。 他的確曾經有一個喜歡的人。 不是暗戀,很幸運的,他喜歡的人也喜歡著他。 在那個被學業壓著,對未來迷茫的青蔥年代,他們瞞過了老師,家長,同學,所有人,偷偷摸摸的相戀了。 因為喜歡的人,是同性。 驚慌失措地面對自己的性向,擔憂著他人的眼光和反應,害怕被外界的反對拆開,他們在明面上裝作不和,暗地里的牽手和親吻慌慌張張。 見不得光,但甜蜜并不曾因此消減。 那些賽場上的針鋒相對互不相讓,那在昏暗的器材室交換過的氣息和蜜語,那假期揣著零花錢一起坐上的摩天輪和煙火,那相約看過的日出和溪流,甚至他們在那個炙熱的,蟬鳴如雨的夏天偷嘗了禁果,交付也擁有了彼此的第一次,那刻骨銘心的疼痛和歡愉…… 很多很多,晦澀的青春明亮的回憶和最后鋪天蓋地的雨。 他喜歡的那個人,學業很好,家世很好,高三的時候,他告訴一護,他要出國留學了。 他說,出國并不是分手的意思,他們依然可以聯系,他會回來,要一護等他。 但是一護拒絕了。 「我早在別人那里聽說了?!?/br> 戀人一怔,「對不起,一護,你……生氣了?因為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我猶豫……是怕你接受不了?!?/br> 「不全是這個原因……我還聽說,千葉白原學姐跟你申請了同一所學校?!?/br> 「這跟她有什么關係?」 「你不會不知道,千葉學姐喜歡你吧?她就是為你而去的?!?/br> 「那又怎么樣?」 那又怎么樣? 說著這句話的戀人的神情自信又驕傲,一護是相信他的,相信他對自己的真心,相信他對千葉學姐沒有心動,但是……異國他鄉,寂寞的年輕人,在沉重的學業壓力之下,對于來自同一個國家的心懷愛戀的少女,他能一如既往嗎? 一護不是不信任,他就是害怕。 「明明說過要一起上東大的,為什么,就食言了呢?」 喃喃地,自言自語般問道。 「抱歉,一護,因為家里的事……」 「你能食言一次,就能食言二次,白哉,抱歉,如果你要走,那就分手吧?!?/br> 「分手?!」 也不過比一護大一歲的白哉那時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聞言泛起了怒色,「不要輕易說這個詞,一護!」 「不是輕易說,而是決定?!?/br> 「我說過,我有不得已的理由?!?/br> 「所以你為了不得已的理由,違背了我們的約定?!?/br> 「你非要這么跟我說話嗎?好好聽我解釋不行嗎?」 「解釋你怎么不得已?解釋你將我放在別的事情后面?解釋不就是讓我接受既成事實嗎?」 都是高中生,年少情況的戀人爭吵了起來,意氣之下,爭吵漸漸升級成了「你就是不在乎我,放棄了我」「你根本就是無理取鬧」「不過是不想等罷了,找什么藉口」「一句輕飄飄的承諾就要人等,你臉是有多大」,越吵越兇,失去理智之下就互相扔刀子,彼此既然是知心的戀人,自然也格外清楚對方的軟肋和痛處,刀子精準照著痛處扎,等后悔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們就那么絲毫不體面地分了手,然后再也不曾見面。 白哉離開的那一天,其實一護去了的。 那天下了大雨,很大。 一護躲在柱子后面,看著白哉拖著行李箱,在安檢口前不住張望,又被家人催促著,不得不進去了。 他在等的人,是自己嗎? 既然還期待,為什么一個電話也不打?一個消息也不發? 將手機按亮又摁熄,一護咬住嘴唇,倔強著就是不肯率先低頭。 其實為什么會吵到那個地步呢? 明明白哉沒想分手,明明哪怕分開兩地,還是可以聯系,明明兩個人都太過年輕,在這個階段是應該先努力提升自己,以期未來,白哉的決定也不算有錯,為什么態度就是那么激烈,分毫不肯相讓呢? 只是因為,害怕漸行漸遠,還不如一刀兩斷。 白哉的meimei露琪亞跟一護一個班,是個個頭嬌小性格卻很直爽的女孩子,她并不知道一護跟她哥哥的戀情,只以為他們是同社團的,還抱怨過一護無情,社團歡送會都不去參加,「是不是我哥他平時欺負你了?」 「沒有。朽木前輩很好的?!?/br> 「那你……」 「我那天發燒了?!?/br> 一護撒了個謊。 于是露琪亞輕易相信了。 于是一護在高三那年,偶爾還可以從露琪亞口里得到一些她哥哥的消息。 學業很重,一天只睡四個小時。 論文得到了教授的讚賞,加入了研討小組。 加入的社團是音樂社團,演奏大提琴的照片被轉遍了朋友圈。 一護偷偷打開了露琪亞朋友圈里的那張照片。 褪去少年的青澀飛揚,開始有了青年人的清銳和沉靜的白哉,微垂著眉眼,雪白襯衫黑色馬甲,專注演奏的他宛如夜空的一輪冷月一樣,擁有著人群中一眼就會被他吸住視線的獨特魅力。 但是他的身邊,那個演奏小提琴,還偷眼看著他的優雅女性,就是千葉學姐。 這畫面很和諧,很美,卻刺痛了一護的眼睛。 她還喜歡著他,追逐著他,在他的身邊,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他。 他們在一起了嗎? 朋友圈里果然有人注意到了,紛紛猜測兩人是不是在一起了,還有人大叫「好配好配」「氛圍甜死個人」。 一護忿忿地關掉了朋友圈,想要保存那張照片的念頭被打消得一乾二凈。 等到后來他后悔,想要重新去找時,同樣在高中畢業后出國的露琪亞已經將那條朋友圈刪除了。 再后來,他上了東大,在那里也遇到了很好的朋友,也有過喜歡他的人,但他再沒有談過戀愛。 青春期那一場熾熱的愛戀,仿佛燒光了他的熱情,縱然很多人說他笑容明亮富有感染力,但其實不過是馀溫,不過是明亮發色和眸色帶來的虛影。 他想,以后,按部就班地工作,結婚,擁有一個家和孩子,大概也是不錯的,穩定而安全的人生。 愛情什么的,太累了,也太痛了。 還是不要了。 「一護?那不是一護嗎?」 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讓被酒液微醺的一護抬起頭來,酒吧的燈光昏暗,帶著藍調,他一時看不太清,瞇起了眼睛,好半響才認出對他揮手的女子是誰。 「露琪亞?」 「是我?!?/br> 趴在沙發靠背上的露琪亞隔著幾個座位笑得歡喜,「一個人?過來一起?」 一護看露琪亞所在的座位,影影綽綽間看得出還有好幾個人,紅頭發黑頭發,只有后腦勺,但顯然都是陌生人,他對跟陌生人交際沒興趣,搖頭,「不了,我喝了這點就回去了?!?/br> 「哎,我哥在呢,他難得陪我們出來玩一次……」 后面的話一護已經聽不見了。 腦子里瞬間就是一片空白。 什么也想不了。 趕緊走。 有個聲音這么對他說道。 但是腳步又被什么拉扯著似的,死死粘在了原地。 白哉。 他們現在的距離,不是隔了好多個國家,不是隔了幾千公里,而是只有幾步而已。 走過去,就能看到。 可是見面又怎么樣呢? 最后的爭吵,他說了那么多傷人的話,也聽到了那么多傷人的話,他們的關係,美好的熾熱的甜蜜的,都早被扎得千瘡百孔。 他們已經分手了啊。 情熱過后只?;覡a。 而馀熱落在胸膛卻是尖銳的創痛。 隔了這么久,烙燙得靈魂都滿是傷口。 他不是不后悔,不是不曾克制不住地回憶起當年的甜蜜而淚流滿面,更不是沒想過如果當初做了另一種選擇會是如何,但已經錯過了,傷害就實實在在存在,就……無法跨越。 老爸是過來人,他的確沒有看錯。 忘不了喜歡的人,卻再也無法承受哪怕跟他見上一面。 一護放下酒杯,轉身就要走出這間酒吧。 「一護?!?/br> 記憶中白哉的聲音清越而昂揚,儘是少年的意氣風發,而這個身音卻低沉渾厚,即便非常好聽,但無論是音質還是發音方式都已改變了太多,相差了太多,一護卻輕易辨認了出來。 他腳步沒停,反而加快了。 不想見。 不需要見。 見面了能說什么呢? 再續前緣不可能,那就什么都不要說。 如果白哉是來告訴他,他要結婚了什么的,那簡直…… 一護沒能繼續想下去,他的肩被扣住了,非常用力,用力掙扎了下沒能掙開,他終于回過頭來怒瞪,「放手?!?/br> 這時已經到了酒吧門口。 后面是露琪亞錯愕的視線,前面是要進來的顧客驚詫的眼光。 一護沒法了,「別堵在這里說?!?/br> 「找個座位吧?!?/br> 對方收回了手,一護也回轉了腳步,兩人一前一后回了酒吧,一個跟meimei交代了幾句,一個徑直走向了最偏僻的座位。 不多時,人過來了。 一護抬頭看著他靠近。 誰上酒吧還穿著西裝??!裝模作樣! 但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男人是極為適合正裝的。 寬肩窄腰長腿,身材被挺括的西裝勾勒出好看至極的線條,半長的黑發下,他的面孔不是少年時那清麗奪目的催純粹美貌,眉目修狹而添了鋒利,五官雖然過分雋麗卻被強而沉凝的氣勢壓著,給人第一印象就是那份強大洗鍊的氣勢,第二眼才會注意到他極其優越的容貌。 襯衫領口扣到最上面的扣子,銀灰色西裝筆挺,同色系藍條紋的領帶上夾著一個煙灰色的領帶夾,領帶夾上鑲嵌著一顆小小的橘色寶石。 優雅,禁慾,洗鍊,沉穩。 八年了,他從一個少年,長成一個男人了。 面上沒有什么表情,顯得深沉難測的前男友在一護身邊坐了下來。 這是酒吧的卡座,中央有幾案擺放酒和點心,要是對坐就會隔得有些遠,因此白哉選擇坐在一護身邊是合理的,但是一護渾身卻緊繃了起來,那身邊陷下去的動靜讓他好像要往對方身邊滑,那優雅冷淡的古龍水的香氣竄入鼻息,那明明不可能卻奇異感覺到的身側身體散發出的源源不斷的熱力蒸烤著他,讓他額頭和手心不期然滲出了薄汗來…… 存在感實在是過于強了。 「好久不見?!?/br> 點的酒送了上來,一杯是特拉其日出,一杯是青檸果戀,是在暗示什么嗎?一起看過的日出,一起經歷過的青澀戀愛? 一護想東想西,又燥熱得有點難受,就端起那杯特拉其日出喝了一口,很好喝,但是酒畢竟是酒,喝了并不解渴也不解熱,他渾身更熱了。 「為什么拉住我?」 露琪亞在他們原來的卡座上探頭探腦,看見一護看過去就往下一縮,想也知道一旦移開視線又會冒出頭來。 一護連好久不見都不想回了,視線凝在杯中折射著各色燈光的酒液上,直接問道。 「不想見我?」 「沒什么好見的?!?/br> 「一護你,一點沒變?!?/br> 低沉磁性的聲音里竟是驚詫。 「怎么可能沒變?!?/br> 變了很多啊,明明。 「還是跟以前一樣,直白又可愛,什么都寫在臉上?!?/br> 「什、什么?」 一護側過頭,第一次,跟對方對視。 黑色的,深邃宛如不見底的深潭的眼眸漾開了點點螢火,那是笑意,溫和而明亮地在暗夜里閃爍,俊美逼人的男人的面容儘管沒有笑著,卻是溫和的,甚至可說是……溫柔的,被他這樣看著,一護臉上竟然沒出息地燒了起來,「說什么鬼話!」 低沉的嘆息聲,宛若呢喃的話語卻雷霆般在一護耳邊震響,「抱歉,當初分離的時候那么的……傷害了你,但我一直一直,都很想你?!?/br> 「我沒有想分手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