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殺會成立至今,已經一週有馀,當初在天臺上的自殺熱情,彷彿慢慢在心中被遺忘。我回看過去一個星期,除了認識了這三個人之外,好像跟原來的我沒有甚么不同。 可是我再回看這個社會,別說一個星期,就算一個世紀,我生存的地方可能也不會改變,改變的只有這里的人,是會變得愈來愈無所謂,還是愈來愈能接受,這里的種種不公。 我們還有快樂嗎? 還是有的,不過回想我們小時候,是甚么讓我們快樂?是天氣晴朗點讓我們可以出外游玩;是時間過快點讓我們可以快點達到「我的理想」里寫的明天;朋友多一點讓我隨時隨地可以找人陪伴。 現在卻變成,只要刮大風下大雨讓我們還有機會可以不上班,好天氣沒屁用;時間不夠用讓我們不能完成我們手上的工作,時間過快點我們會失業;朋友再多我也沒時間經營,經營了也不一定長久,長久了也不一定對自己有用。 我們還有快樂嗎? 常言道,智者不惑,我倒是說,不智不惑。假如從我腦子里抽走一切智慧、思想和記憶,讓我變回一個小孩,更甚是初生嬰兒,我必須是比較快樂的。 在腦海中再一次翻滾了這一系列這種負面思想后,自殺的念頭很快就再次浮現在我腦海里。我又想起文君彥與我在天臺時的情境,她說的來一次轟轟烈烈地完全夢想,至今還沒有實際地要做些甚么。 我在腦中整理了一下,文君彥要解決首長、改變未來,阿飛要彰顯大義、洗滌心罪;阿生要表達愛意、建立自我。而我呢,就很簡單地,想幫老伯留坐那個瀝血經營半生的小舖,以其為象徵,保留我在世的所有回憶而已。 我總是很負面的性格又不斷地影響我作整理,它在腦子里不斷sao擾著我,猶如一隻惡魔在耳根里嚷著我不可能完全我的夢想,叫我連這個也放棄罷了,死就死,有甚么好囉唆的。 也的確是,老伯的舖位處于街道最開始也是最盡頭的位置,而這條大街自從發展起來后,地產商就不斷地加舖租價錢。那時候聽老伯說,他快把花半輩子蓄來的錢都用在了應付舖租上面。 我無知地問,勞役半生賺來的錢也顧不了日后生存,那勞役半生來干嗎? 他無奈地說,他小時候聽再老一輩的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沒想到會變成「少壯雖努力,老大亦傷悲」的窘局。 我也很記得那次和他見面,他說的那幾句肺腑之言,他說:「只怪老伴走得早,沒帶上我,這店載著我和她的故事,盛著我和她的淚汗,我沒法子把她放下,也沒辦法把它放下。我愿意花光積蓄,直到我死前那天也要把它留住?!?/br> 老伯和我一樣,是個重情之人,也是個愛發回憶夢的人。仲夏時節,寂夜時份,他總愛挑一張竹椅,坐在店前,提一把草扇,三輕一重,一邊哼著悠長的小曲,一邊輕閉雙眼回憶過去美好時光。 淡黃的街燈為他的回憶添了色彩,是一種古樸而不俗艷的美眷。 可地產商不是這樣想的,管你三七二十一,有云:沒錢賺滾蛋,有錢賺老闆。老伯與其他住在這都市的人一樣,介乎于前者與后者之間,就是屬于你現在還是個老闆,但我很快就把你壓成龜蛋的狀態。 老伯有回憶任務,就算明知道被巨輪輾壓,他也沒辦法不奉上一生血汗,苦苦支撐。但現在老伯的店原址上已經貼滿了招租的海報,海報上列著姓李的姓陳的那么泯沒人性的魔鬼畜牲。 士多店在我上星期想跳樓那晚上已經正式結業,老伯又和我一樣的是,在同一天支持不住了,選擇了完結自己的回憶。 「但我沒死成功,老伯你也不能結業?!刮椅疹^對自己說。 我知道,要達成我的愿望就要老伯的士多店重新開張,要老伯有能力永遠無憂地營運士多店,首先要做的,就是根除地產霸業。只要地產霸業一滅,別說我和老伯的回憶,整個都市的回憶都可以永久保存。 真不忿,我崇高的回憶,竟然可萬惡的地產霸權扯上了關係。 再想,我真的能做到嗎?困擾我們許多年的惡根,真的會被我一個人連根拔起嗎?沒那么簡單吧? 我愈想愈難過,愈想愈糟糕,我想挑戰惡魔的同時,反而更加容易被惡魔一口吞下,要知道,我只是個一事無成的青年而已啊。 我想起了阿飛,這個總是無情掛臉上的傢伙,或許找他抒發一下,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自從那天晚飯他酒后吐真言后,他也不曾再多表露許多情感,這次將會是我再深入認識他的好機會吧? 我馬上拿起電話致電阿飛,約他出來喝杯酒。 「喂,阿飛,陪我去喝兩杯?!?/br> 「哪里等?!?/br> 「街尾那空舖吧?!?/br> 「沒問題?!?/br> 我再走到該屬于老伯的店前,把海報一張張撕下了,我不愿讓這些垃圾再影響我對回憶的細味,更不愿意老伯的回憶就此封閉。 「我要把你們連根拔起,給我陪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