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禾家他不是第一次來，但也沒來過幾次。

    他喜靜，更喜歡獨處，沒什么事不會想和人共處一室。但今天??他確實不想獨自待在任何空間內。

    他從口袋里摸出手機，他關了所有通知，所以通知欄上頭只有尹凈傳來的幾則訊息。

    尹凈：學長到家了嗎？到家的話和我說一聲。

    過了一個小時，她又問：學長在忙嗎？記得休息！

    再來是二十分鐘前，她傳來的最后一則訊息：我要先休息了，晚安。學長也早點睡。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他嘲弄一笑，拿著手機走到陽臺，不抱期待地打了電話給她。他固然不想吵醒她，但依他對她的瞭解，她現在肯定在胡思亂想，若他不打這通電話，怕是會和他一起見到今天的日出。

    果然，才剛播出去的電話，不到一分鐘就被接起，她的聲音也不似睡夢中被驚擾般黏糊：「學長？」

    「嗯，吵醒你了？」

    她有些心虛，其實她根本沒打算睡，「你沒看到訊息嗎？」

    他大方承認：「看到了?！?/br>
    尹凈頓時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坦然，看到她要休息了還打來??但，她也確實在聽見他的聲音后放下了那些曾存在的擔憂。

    「不是故意不回你?！刮诅袼妓鲙酌?，似在斟酌用詞，「有人找到我家，剛在處理?！?/br>
    她從床上跳起，急問：「你有沒有怎么樣？她人呢？抓到了嗎？你現在在哪里？」

    「我沒事，現在在謝禾這?！顾麩o聲嘆了口氣，「有證據了，人還沒找到?！?/br>
    她腦中立刻浮現了之前懷疑過的對象，她委婉的問：「我們認識嗎？」

    巫珩大概知道她指的是誰，也意外她和謝禾有一樣的看法。

    「不是?！闺m然身形和穿著都很相似，但不是她?！杆霈F的時間，我們在錄節目?！?/br>
    明確的不在場證明，甚至本人就在他們兩人的面前，一起工作了兩小時。

    「那就好?！顾钦娴乃闪丝跉?，「你這幾天要更小心！盡量結伴同行！」

    「我知道?！顾p笑出聲，被人關心的感覺還真的不差，「我這幾天可能要先處理搬家的事情，晚上有時間再打電話給你?！?/br>
    尹凈囁嚅道：「不打也行啊??」

    「我不行啊?！顾牫鏊捴械囊蓱]，但還是沒忍住開玩笑，他故作遺憾：「只有我會想你嗎？」

    沒能閃過巫珩直球的尹凈愣了幾秒，臉頰倏地發燙，幾乎是用氣音說出口：「我也會??想你?！?/br>
    目的達成，巫珩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

    尹凈出現在公司的時候，容光煥發，好心情完全藏不住。

    可在她一踏進辦公室時，便感受到了不尋常的氛圍如海浪般卷來，同事們看著她的眼神復雜，甚至還帶著點輕蔑。

    她下意識看向門邊的竹竹，平常都笑瞇瞇和自己打招呼的她竟扭過了頭，忽略了她的目光。

    她很肯定，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她還沒走到位置上就被詹子維拉去樓梯間，她這個學弟啊，永遠都在她感到心寒的時候第一個挺身而出。

    「姐，你今天要不要先請假回家？」詹子維解鎖手機，拇指飛速敲打鍵盤，螢幕上出現了幾個今早才公開的新聞。

    「尹姓女主持人為介入樂壇情侶的第三者？！」

    「知情人士透露：尹姓女主持人在學時就是如此」

    「小三與主唱當街牽手聽演唱會正宮情何以堪？」

    字字不堪入目，可她還是一字一句地讀進了腦海里，詹子維急急忙忙從她手中搶回收機，不愿她因為別人的惡意抹黑受到傷害。

    良久，她才終于開口，嗓音與平時無異：「不用?！?/br>
    「什么？」

    「不用請假?！顾Z氣堅定，「我沒有做錯事，我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

    新聞剛出不到兩小時，便已經全面下架，可仍然止不住網路上的討論聲量。

    覺得受傷是肯定的，那子虛烏有的事情還能被講述地繪聲繪影，可這個行業不就是這樣嗎？

    她都看了這么多了。

    日復一日地出現，沉寂，然后再度出現。在這圈子內的人們都難以逃出流量的魔掌，沒有人在乎你是不是真的犯了錯，他們只是想要一些茶馀飯后的話題。

    她從大學的時候就知道，謠言不會因為你活得清白而不出現，更不會因為你澄清而獲得道歉。

    終究是在風口浪尖的這些人們要獨自黯然神傷，舔拭自己的傷口。

    她早該認清了。

    多了、久了，那樣的情緒也將變得麻木不仁，但她沒做的事就是沒做，她不會默不吭聲。

    午餐前，露露風風火火地闖入他們辦公室，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人總是無法遏止對八卦的渴望，見了新聞上的兩個女主角同時出現，原本要往電梯踏出的腳立刻收回，在座位上裝忙，等著她們的正面交鋒。

    卻沒想到，他們所設想的修羅場畫面不禁沒發生，新聞中所描述的「正宮」竟然還和「小三」道歉??

    「尹凈姐，對不起?！孤堵督裉鞗]有穿那些縫滿了華麗裝飾的小洋裝，只穿著一件純白色的單調長洋裝，腳踩球鞋，素著一張臉出現在她面前。

    「我從來沒對巫珩哥抱持著那樣的想法，金樂的時候也是，只是單純的欣賞他的音樂?！顾Z速很急，失去了從前那般清純而自信的氛圍，「我沒有想太多就說出口了，造成你們的麻煩真的很抱歉。我想表達的是他的音樂給了我很多力量，讓我堅持到現在，僅此而已?！?/br>
    尹凈一句話也沒說，安靜地盯著眼前人，良久，她說：「那后來的那些新聞呢？」

    若沒有她背后公司的默許，不可能讓熱度降低的新聞重新變回熱門。

    露露一愣，咬緊下唇，模樣有幾分楚楚可憐，可她見了卻心如止水。

    「公司默許的？」

    露露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誠摯地對她九十度鞠躬，「對不起?！?/br>
    那就是默認了。

    尹凈一點都不在乎她的公司是為了什么利益而推波助瀾，只對于他們因為貪婪而不惜犧牲別人的權益這點而感到不齒。

    尹凈將視線從她身上收回，見她沒有要離去的意思，她只淡道：「我知道了?！?/br>
    露露沒有立刻離開，馀光瞥見她面露疑惑，她勾唇，雙眸中卻沒有一絲笑意，「我不會接受你的道歉，你可以離開了?！?/br>
    人憤怒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所作所為會異常冷靜這點，她算是體驗到了。

    露露離開后，公司同事也隨之鳥獸散，尹凈沒有去吃飯，反而坐直了身體，抬手就在鍵盤上一陣敲打，過了好一陣子，同事們陸續回到辦公室內，她敲擊鍵盤的喀喀聲終于停了下來。

    竹竹因為愧疚，替她買了她最喜歡的麻辣燙，才放到她桌面上而已，竹竹就控制不住地驚呼出聲：「你要離職？」

    「嗯?！顾馔獾钠届o，語氣毫無起伏，好像這件事根本就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樣。

    磬聲是業界最有競爭力的廣播公司，也更愿意栽培主持人，發展節目，所以在得獎的機率上也高上許多。

    她若離開了，自然是找不到更好的下家。

    但她也不愿意繼續待在這里。

    她面無表情地寄出了郵件，上頭四個大字，她以為她這輩子沒有機會親手打上。

    ——離職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