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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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有時霍縝會顯得過分安靜,但他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氣這一點卻成為了他這場獲勝的關鍵。十招之后再出手,對方戰意雖盛,但也難免會露出破綻。 那人傷了一隻手,雖有心再戰卻已無力回天。阿縝一旦出手就絕不會輕易停下來,對方幾乎沒有還手的馀地,甚至連避都避不過。金鑼未響,但勝負已分。 下一輪比兵器,阿縝挑了桿長槍,那人掄著一把大刀,一隻手無力地垂在身旁襯著一臉痛苦的慘白。 “你要認輸嗎?”阿縝看著他問道。 那大漢瞬間暴怒,手臂上青筋暴起,一刀劈向了阿縝。 “你的阿縝贏定了?!背缏N忽然笑著說道,“先不說那人手受了傷,就算沒有受傷,他也不是霍縝的對手?!蔽也[了瞇眼,臺上的阿縝一桿長槍猶如蛟龍出海氣勢凌人,我只知他會些拳腳,摔跤打架是在行,但不知他連長槍也能耍得如此有模有樣,想來這大半年他在軍營里也是吃了不少苦頭才能有今日的成績。 “在前線軍隊偶有戰事,都需要以命相搏,性命攸關的事情豈可偷懶懈???”我望向臺上兩人火熱的對戰輕聲言道,可聲音卻透著驕傲自豪。 阿縝雖然占盡了上風,但對手不僅強壯也足夠驍勇,而且刀法嫺熟,沒有七、八年的功底是不會在即使一隻手完全使不出力的狀態下依舊沒有流露出明顯敗跡的,若說上一輪阿縝贏得輕松,這一輪恐怕不會有崇翹說的那么容易。場面一度膠著,那大漢已輸了一輪,又傷了手,這一輪恐怕是要豁出去了,只聽他大叫了一聲,一刀劈上了長槍,阿縝竟被他震退了數步。 “呵!沒想到你這小子竟然如此jian猾狡詐,若不是我一時大意讓你偷襲得逞,你上一輪豈會勝得那么輕松?我看這一輪該認輸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阿縝剛剛穩住腳步,手中長槍便是一抖,身形快似鬼魅,那桿銀槍宛若游龍直直刺向對方胸腹罩門。他竟痛下殺手,這令我始料未及,我從沒見過他如此兇狠乖戾的這一面,一時竟生出了些恍惚,想起了那日他單騎來昆稷山救我,一人獨戰狼群,若他骨子里沒有這點狠戾,我和他哪里還能活到今日。我和他一起長大、共同生活了十多年,可今日我竟不敢說自己對他最為瞭解。 只是一個短暫的分神,臺上已然分出了勝負,長槍的銀制槍頭直抵那人喉頭,對方不停地吞咽著口水,滿頭滿臉的冷汗,可誰又知道,臺下的我遠比他更為緊張,只怕阿縝忘乎所以,槍桿再往前前進半寸奪了人性命,直等到他慢慢收回了槍,我一顆心才落回了肚子里,手心竟被自己掐破了皮。 突然,那人一聲暴喝,一刀劈向了毫無防備的霍縝!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唯獨以為勝負已定已經轉過身的阿縝沒有察覺。血的鮮紅色從我眼前的各個角落噴涌而出,迅速驅走了所有色彩,佔據了我全部感官。這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可我卻仿佛擁有了停滯的能力,能清楚地看清那把刀是如何落向阿縝的肩膀,鮮血又是如何涌出。 之后阿縝如何將槍刺穿對方肩胛,將那個健碩的身體牢牢釘在木柱之上,都像是我妄想出的后續,真實的是我眼前一幕幕仍是剛才阿縝被劈中那一刀時噴濺出的血。 崇翹扶著我,一遍遍在我耳邊呼喊,終于令我稍稍回過了點神。 “別怕,霍縝只是受了點傷,御醫已經為他包扎了,他沒事的……你怎么了?!” 我搖了搖頭,突然發現我竟無法發聲。崇翹立刻就察覺出了異常,強硬地將我從人群中拽出,他試著同我說話,甚至掰開我的嘴,他變得格外的急躁,最后搖晃著我的肩膀大聲地喊,“說話!你說話??!” 可我卻仍舊連一個簡單的音節都無法發出,他不得不放棄,目光中帶著絕望慢慢松開了手。 “聽說你要和宋大人聯手?!?/br> 他來這里絕不會是對武試有什么興趣,對此我心知肚明。我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你要想清楚。宋大人他并不像你所想那樣……”崇翹嘆了口氣,苦笑了一聲,“我來只是想……我也不知我到底想要做什么……總之,你要自己多留個心眼,宋瑉是真的想幫你,他是真心的?!?/br> 我心里一清二楚。我與宋大人的合作已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我不得不承認在這個老jian巨猾的人面前我顯得多么天真可笑,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與虎謀皮,我沒有辦法告訴霍縝或者其他什么人我好像掉進了一個陷阱,一個專門等著我、就算我知道也不想爬出來的陷阱??晌胰f萬沒想到崇翹居然早就看穿了我們這場各懷鬼胎的交易,甚至還會來專程提醒我。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來跟你說這些,但你是宋瑉最重要的朋友,若你因他父親而出什么事,這世上最痛苦的人只會是他,我不想看到他再痛苦下去了。我說這些也許你不明白……” 我握住了他的手,以示我明白。情之一字,說來難懂,總能催人做出些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事情??晌掖藭r此刻卻能與崇翹感同身受,我不再好奇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么,是真心實意還是逢場作戲,我只知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深愛著他的情郎。他驚慌無措,唐突冒失,但這一切都源于他對宋瑉的感情。 他的些許驚詫轉瞬即逝,立刻破涕為笑,他眼中分明帶著淚光卻是我第一次從他的雙眼中察覺出真實的笑意。 不遠處有車馬經過,一個著金鎧戴紫金冠的男人騎著大馬從我和崇翹的面前經過,他帶著隊伍從人群中穿過,所有人都低下了頭,讓出了一條路來,原本人聲鼎沸的武試現場變得壓抑沉靜。他朝武場高臺走去,看見陛下也只是下了馬,拱手道,“臣甲胄在身,不能行禮,請陛下恕罪?!?/br> “孤終于把郡王給盼回來了?!睏钅脸靠雌饋硎指吲d,他身體微微前傾,像是要急于同對方分享,但語氣古怪,“武試也已結束,霍縝贏了?!?/br> 我在人群之中攥緊了拳頭,緊緊盯著寧察郡王那張逆光而模糊不清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