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你有沒有撞過邪
「雷陽浩,你去哪???」 「……???」聽見身后的叫喚,我忽然醒過神來。 廖和裕轉過頭看向我,我則佯裝無事地將美工刀收入制服口袋中,轉頭道:「沒事,以為看見熟人了?!?/br> 回到收銀臺內,我的內心卻是久久不能平靜,冷汗幾乎已經濕到了外頭罩著的制服上。我剛剛想做什么?如果不是被叫住,口袋中這把美工刀是不是已經往廖和裕背后捅去了。 「您、您好,一共是四十五元,收您一百?!?/br> 「找您五十五元?!?/br> 「……不是五十五元嗎?」蓄著鬍子、年約五十歲的大叔并未將手收回去,拿在我面前──上頭只有十五元零錢。 「抱歉,找您五十五元?!刮亿s緊補上四十元。 這樣的錯誤在我下班前已經不知道犯了幾次,最后連一起上班的同事都有些看不下去,替我接管了柜臺。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其他事,連感謝的馀裕都沒有。 我剛剛--是不是差點就殺人了? 就算我確實討厭廖和裕、就算我也期待著有個人替我教訓教訓他,甚至內心深處曾多次詛咒他遭遇車禍、橫生變故,但至今我都沒有自己動手的想法。 沒錯,我心底期望廖和裕遭遇不幸,但我沒有能力去承擔親手創造那個不幸的后果。 「黑仔!黑仔!出來!你今天到底對我做了什么!」我在小套房內尖聲叫道。 「你是不是想讓我去殺他!你不是說要幫我追姜姐嗎?我可是你的恩人耶!為什么這樣害我!」 「我跟你到底有什么仇!為什么這樣害我?說話??!黑仔!」 忽然,房間內燈光閃爍了幾下,一層nongnong的黑煙籠罩,接著又聚合在一塊,如同白天見到的那樣。 「真是沒膽量?!惯@是黑仔再次現身后說的第一句話。 「我早跟你說過了吧,不管你是活在哪個朝代的,到了現代殺人都是要判刑的!」 「那又如何?凡事都有代價,不是嗎?」 「我才沒興趣跟那白癡同歸于盡!就算要代價也要換個值得的東西??!」 「那你想要什么?又想用什么換?」 「我當然是想跟姜姐……等等,還要用換的?你不是來報恩的嗎?」 「報恩?我什么時候跟你說過我是來報恩的?」 「……」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沒有。 「你愿意拿多少壽命來換姜詩茵?」我聽得出,黑仔在笑,絕對不是懷著好意的笑。 「等一下,先不提我是不是沒有你幫忙就追不到姜姐,那你到底是怎么來的?這間屋子住這么久了,總不會現在才告訴我是兇宅吧?不行,我要找房東理論一下,這樣還敢跟我收那么多房租……我要告他!」 黑仔聽了卻極為不屑地說:「是你的手鍊呀,傻小子?!?/br> 我一聽火氣就涌上來了,忍不住罵道:「那路邊攤小老頭敢坑我!」 「……白癡?!购谧姓f完后,再次消失,徒留我一人在屋里發楞。 三月天還有些冷,窗外漆黑的夜空與屋內閃爍的電燈更增添了一股僅憑布料無法抵擋的寒意。我不知該如何面對此時的狀況,也搞不明白黑仔到底是何居心。 「--等等,你說誰是白癡了!」 當夜,黑仔沒有再現身,也沒有繼續在我耳邊低語。 隔天一早我就打電話給易少彬,想問他對這件事情有沒有頭緒,但他是個科技業上班族,上的是白天班。 剛接通,他就說自己正在開會,隨后便把手機給關了。 --仗著自己在大公司工作所以高人一等,這種人真是可恨,對吧? 「……是呀,竟敢掛我電話,這是瞧不起我嗎?」 --這人和廖和裕一樣,不,是比廖和裕還可惡。滿懷著優越感卻裝出一副好朋友的樣子,暗地里還不知把你嘲笑奚落成什么德行呢。 「對呀,這傢伙……該不會正和他的菁英同事們圍著圈笑話我吧?」 --肯定是了,這種朋友還留著做什么?讓他推你下地獄還膜拜感謝他嗎? 「對!跟他絕交!這輩子別想從我這拿到任何東西!」 --沒錯,想想他從你這奪走了多少東西,那是你的!那都該是你的! 「沒錯!他從我這拿走了……拿走了……咦?等等,他好像從沒拿過我的東西啊?!?/br> --等等,怎么可能?你再想想! 「呃……真的沒有耶,倒是我好像偷抄過他不少次作業,畢業論文被教授抓到還害他差點留級……最近還老是拗他請客……」 耳邊的聲音沉默了。 「??!」我豁然轉醒,罵道:「黑仔,你干嘛?想挑撥離間???」 「王八蛋,你又想慫恿我去捅人?給我出來,咱們哥倆好好講清楚!」 結果一大早的,我又在屋里鬼叫,當天晚上社區管理員就上來貼小紙條說我被鄰居投訴,這是后話了。 左思右想,這時候可能還沒在工作的……好像就是姜詩韻了。想到這,我已經一通電話打了過去。 「喂?干嘛?」姜詩韻的聲音還有些困意,像是剛睡醒似的。 「沒,想問問你有沒有撞過邪?!?/br> 「撞邪?你又在玩什么了?」就算隔著電話,我也似乎能看見姜詩韻的眉毛擰在一起的模樣。 與jiejie姜詩茵不同,姜詩韻雖然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個男孩子氣的女強人,頭發從認識以來就一直是有些帥氣的短發,據說學生時代曾不少次被女生告白。她現在似乎是在家自己接案子賺錢,我也沒搞明白她實際上都在干嘛--不過感覺很間就是了。 「我才沒在玩,我是撞了鬼想問問看有沒有辦法解決呀!」 「哦,所以你覺得我很間嗎?」 「沒、沒有啊,我是……」 「是找不到易少彬所以找我對吧?」 「……對啊?!刮疫€是放棄抵抗,乖乖承認這個事實。畢竟是廝混了十多年的老朋友了,咱們之間誰不是互知根底? 姜詩韻嘆了口氣,道:「好吧,現在有空就到老地方吧,我就在這?!?/br> 「哦,好,我馬上過去?!?/br> 掛了電話,我披了件外套便出門下樓,騎著我的速客達往目的地前進。 雖然我家從小就和姜家是隔壁鄰居,但后來我搬出了家門去享受自由的日子,老爸退休后則是很乾脆地賣了房子、去鄉下購置新房,過起了隱居生活。 所幸我現在住處的位置距離姜姐家不遠,所以還是能經常與她們見面。我們口中所謂的「老地方」是指一家咖啡廳;其實那兒大約十年前就存在了,只是老闆經營不善,換了好幾種門面,從早期的飲料店、家庭餐廳、下午茶餐廳、連鎖咖啡店再到現在自營的咖啡店,員工來來去去,但店長都沒換過,也是很值得敬佩。 約十分多鐘后,我到了「高軒咖啡館」前。 「哦,陽浩啊。要喝什么?」在柜臺向我打招呼的,是個有著長長鬍鬚的健碩老人,看上去十分精神。記憶中,從小他似乎就是這副模樣,就好像能活到時間的盡頭一樣。 這個人就是高軒咖啡館的店長,名叫詹高軒。從前這兒曾經有過「高軒飲料吧」、「高軒快餐館」、「高軒茶餐廳」等等,都是他的個人產業;記憶中也就只有加入連鎖咖啡店那次讓店長忍痛拿掉了自己的名字吧--這大概就是店長之所以自立門戶的原因了。 「呃,給我杯熱拿鐵?!?/br> 「好勒?!姑髅骺瓷先ヒ呀浭墙呤畾q高齡的老人了,但店長說起話來卻像個三十多歲的豪邁藍領大叔似的,彷彿在工地吆喝著小伙子們干活一樣。 轉過頭,我一眼便看見姜詩韻的身影。她坐在離窗戶最遙遠的小角落,手邊放著咖啡杯與小蛋糕,正盯著筆記型電腦出神。 「嘿,我來了!」我一屁股坐在姜詩韻對面,并沒有去窺視她的電腦螢幕,這算是我們之間默認的規則了。 「哦?!菇婍嵑谘廴τ行┲?,看上去頗為疲憊,但衣著并不邋遢,頭發也梳得很整齊,就是沒化妝--真不知道她的標準到底在哪。 回答了這么一個單音節,姜詩韻就繼續埋頭看螢幕,不時在鍵盤上敲打幾下,就像是我根本不存在似的。 直到店長將我的咖啡送上,我才忍不住問道:「呃……你在忙?」 姜詩韻聞言抬起頭,眼里的鄙視絲毫沒有隱藏:「你不是有事要問?我聽著?!?/br> 「呃,就是……我撞鬼了?!?/br> 「哦?!?/br> 「……」 「……」 對話就這么結束了。 平時姜詩韻雖然比較冷淡些,但也不是什么冰山美人之類冷酷的類型,看得出她現在很累、懶得多說話,因此我說話也變得有些小心翼翼:「這個……你有類似的經驗嗎?」 「沒有?!?/br> 「那你知道該怎么辦嗎?」 「不知道?!?/br> 「……」 「……」 尷尬!好尷尬!這種像是分手的舊情人巧遇后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的氣氛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女人,不就是看不起你嗎? 「應、應該不是呀……她看起來挺累的……」我低聲呢喃,聲音細微得連對面的姜詩韻都沒抬起頭來。 --特地讓你跑一趟,裝作很忙的樣子敷衍你,不是嗎? 「對、對呀……她平常明明很間的……」 --對這種女人,不該教訓一下嗎?你在客氣些什么? 「可、可是她是姜姐的meimei……」 --那可是你的女人,替她教訓meimei不是你的義務嗎?有什么好猶豫的? 「這個……」 --沒事,只要拿起那個馬克杯…… 「拿起馬克杯……」我拿起眼前裝了八分滿的白色馬克杯。 --往那高傲的腦袋上…… 「往那高傲的腦袋上……」 「所以呢?具體碰到什么事了?」姜詩韻忽然抬起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