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rou連齒(十二)
劉廣長六十來歲,圓臉,不茍言笑。 他穿著常見運動品牌的硬殼和防水長褲,帶著登山杖、登山包,與其他游客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他不說,沒人能看出他是個道士。 “劉道長?!币Υ具兣c他在旅館門外的馬路邊碰面。 劉廣長輕嘆了一聲:“出師不利?” 姚淳邇歉意地點點頭:“汪屏安找了道士……” “哎,姚小姐,你這樣沒有辦法幫你的朋友?!眲V長說道。 姚淳邇道:“可是我手里的東西太少了,劉道長,您知道露露在哪兒嗎?要不然我們把露露帶回去,讓她直接跟汪屏安報仇?!?/br> 劉廣長這才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姚小姐,我這把老胳膊老腿,你覺得我能爬上這座山嗎?” 姚淳邇失望地嘆氣,又問:“那您不能告訴我她在哪兒?我可以請人……” “姚小姐,你太心急了。你知道為什么她的家人和你找了她這么多年都找不到她嗎?因為她有怨,怨氣生瘴,遮掩住了她的位置,即便我知道她在哪兒,也不可能能直接找到她,除非讓她先報仇?!?/br> “這樣吧,今夜我再試試取些東西回來,這一次,你不能再失敗了?!?/br> 姚淳邇感激地說:“謝謝你,劉道長?!?/br> 隨后劉廣長入住旅館,姚淳邇自覺地為他支付了食宿費。 晚上九點,黎錦秀坐在寫字臺前,戴著藍牙耳機與國內的楊之夏開著視頻會議。 “……這部分表述不太清晰,再修改一下……法國那個醫療設備項目的預算草案出來了嗎?” 這時,黎錦秀手機亮了亮,他解開屏鎖,看到了樊赤云的新消息。 “汪屏安出門了,他另外找了人手,應該有武器或者其他東西?!?/br> 黎錦秀眉頭微蹙,然后對屏幕那邊的楊之夏道:“今天先到這里,有緊急的文件發到我的郵箱?!?/br> “好的,老板,你早點休息?!?/br> 黎錦秀結束了與楊之夏的視頻會議,剛好門外傳來敲門聲,他走過去打開門,是葉帆。 “老板?!?/br> “進來再說?!崩桢\秀讓葉帆進屋,然后關上了門。 葉帆有點緊張,“你讓我們盯著的那個姓劉的老年人出門了,然后,瓊白小姐和姚小姐也跟上了他?!?/br> 對于劉道長出門這件事,黎錦秀不太意外,但姚淳邇主動去找了瓊白這件事,黎錦秀還是覺得有些意外,不過琢磨了一下,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姚淳邇本來就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 “跟著了嗎?” “跟著的?!比~帆道。 黎錦秀又問:“小樊那里有多少人手?” “國內帶來的人有五個,這邊的團隊十個,都有戶外經驗,也帶了武器?!?/br> 黎錦秀道:“我們現在出發?!?/br> 葉帆不放心:“您在這里更安全,再說,現在人手兵分兩路,我們也要分開追?!?/br> 黎錦秀堅持要去:“如果我沒猜錯,他們兩撥人最后會去同一個地方?!?/br> “好吧,我去準備一下?!比~帆道。 葉帆離開,房間重新變得安靜,黎錦秀將霍霖漓和金子燭喚了出來。 “霍霖漓,你跟上樊赤云,保護好他們?!?/br> 霍霖漓沒半分猶豫:“好?!?/br> 他轉身化作一團黑漆漆的影子消失在半空中。 一旁金子燭躍躍欲試:“我也去,黎錦秀,我可以幫你保護那兩個女人?!?/br> 黎錦秀拒絕了:“她們應該用不上你?!痹僬f,金子燭精神狀態不穩定,他擔心出岔子。 金子燭瞪大了眼睛:“我難得想要做好人!” “你會做好人的話早就轉世投胎了?!?/br> 黎錦秀沒理會他,他打開筆記本點開自己的郵箱,將剛剛收到的一張標注詳細的地圖轉發到了自己的手機里。 金子燭湊過來看,問道:“這是什么?路線圖?汪屏安不是早給你了嗎?” “路線圖,我另外找人跟當年的那支小隊和后來的那些救援隊都聊了聊?!?/br> 金子燭明白了:“你一直都不相信汪屏安,也沒那么相信姚淳邇?!?/br> 黎錦秀放大了地圖,看了看上面不同的顏色標注,又點開了手機里的一個APP,屏幕出現了當地的地圖和兩個快速移動的定位點,那是跟著汪屏安和姚淳邇的兩撥人,他說道:“沒有,我只是習慣多掌握一些信息?!?/br> “我本人喜歡明牌,可是大家好像都更愛走夜路?!?/br> 金子燭盤腿坐在半空中,搖頭晃腦:“夜路走多了,要見鬼噢……” 黎錦秀關上電腦,換了厚實的登山服,又從保險箱里取出一把.44沙漠之鷹:“走吧,你跟著我?!?/br> 金子燭看到槍,隱隱興奮了起來:“能給我玩玩嗎?我還沒玩過?!?/br> “不能?!?/br> “你帶槍做什么?還有誰帶了槍嗎?汪屏安?”金子燭不知道黎錦秀為什么帶槍,胡亂猜測。 “應該不只是槍?!?/br> “不只……他想干嘛……噢,我知道了!他想提前徹底超度了張露!”金子燭扯起嘴角,笑容猙獰,“這小子,有點狠啊,當時他真的沒有吃下張露的rou嗎?” 黎錦秀沒有說話。 “龐道長,您真的能收了她嗎?” 車內,汪屏安睜著赤紅的眼睛,著急又焦急地問坐在旁邊的一個中年男人,這個中年男人扎著道髻,穿著道袍,方正的國字臉上嵌著一雙豆大的眼睛,乍一看有些滑稽。 龐道長目露精光,嫌棄地看了汪屏安一眼:“這件事你早點找我不就結了,不過是些不入流的邪道術法,一個出馬的小姑娘能懂什么?!?/br> “主要是之前侯道長沒能看出來……” 龐道長冷哼:“他學藝不精,我已經叫他跪香反思去了?!?/br> 見汪屏安還是不安,龐道長又耐心地勸道:“你不必怕,等我將那女鬼收了,你再處理掉她,誰也不會再發現什么?!?/br> 汪屏安吃了定心丸,神色逐漸陰狠:“好?!?/br> 張露害他沒了牙,還讓黎錦秀知道了這件事,以后黎錦秀恐怕不會再跟他交好,更不會跟他合作,他怎么放過張露。 “戀人一場,如果她只是托夢來讓我給她收斂尸骨就算了,可她和姚淳邇竟然敢害我,還有那個教她們害我的道士,他們三個我哪個都不會放過!” 龐道長卻咳嗽了一聲:“先說好,我只幫你解決鬼的事,我可沒學過害活人的東西?!?/br> “我明白,龐道長,您是正統的道長?!?/br> 他們乘坐的車輛抵達山徑起點停車場,汪屏安下車。他不只找了龐延輝,還找了一小支雇傭兵,所以現場還有一些看起來登山裝備齊全卻神情冷漠又警惕的人。 “走吧?!?/br> 他們從訪客中心領取了許可證,進入山區。 惠特尼峰步道難度不高,白天夜晚都有進入的登山客,這個時間點進來不算特殊,但汪屏安等人走得格外地塊,差不多四個小時就走到了99 Switchbacks。一行人稍作休息之后,不再走常規的步道和鹿島,開始手腳并用地攀爬石堆和陡坡,直到抵達一片開闊的地帶才停了下來。 凌晨三點,山區籠罩在一片黑暗中。 汪屏安踩著松散的亂石,借助頭燈望向遠方,分辨出下方應該存在的湖泊和頂峰的豁口。 那時候,折返后的他和張露就是在這里爭執時遇上了暴風雪。 “汪屏安,你太過分了!原來你不止國內有人,加拿大、西班牙、澳大利亞的人你都還都談了!我要和你分手!我現在就要下山!我要將你那些聊sao的記錄和拍的視頻全部掛網上去,讓大家都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 “張露,不要給臉不要臉,呵呵,我對你還不夠好嗎?再說那些都過去了,過去的事情你鬧什么鬧,怎么不能懂點事?” 遠處墨云翻滾,天黑了不少,張露想起之前的天氣預報,冷哼了一聲,將頭撇向一邊:“我最后一次謝謝你還記得來找我,我現在要去跟隊長他們說我要下山,剛剛姝麗他們也說不想走了,我可以和他們結伴下去?!?/br> 小隊的人讓汪屏安回來找她,那現在他們肯定還在那邊等著。 她頭也不回地朝著汪屏安來的方向走去。 想到張露下山的時候就可能把她之前發現的視頻給其他人看,汪屏安有些慌張了,他連忙跟上去:“露露,有話好好說,我們都在一起快一年了,難道你對我就沒有感情嗎?” “這樣,我們先冷靜冷靜,我會給你一個交代?!?/br> 汪屏安好說歹說,才讓張露態度稍微緩和一些,兩人走到一個分岔路口,張露問道:“走哪兒?” “這邊?!蓖羝涟埠敛华q豫指了另一個方向的路。 他準備暫時將張露丟在這邊,然后回去找其他人回合下山,差不多再回來接張露,這樣可以錯開張露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時間,也能讓他有機會再說服張露。 張露沒有懷疑他,率先踏上了那條路。 這時,轟隆隆的雷聲響起,冰雹夾著風雪落了下來,張露本能地覺得害怕,說道:“汪屏安,我怎么覺得這天氣變化比天氣預報說的嚇人?!?/br> 汪屏安抬起頭,看到天邊漫卷的烏云:“是不太對勁?!?/br> 冰雹和大雪越來越密,不過短短幾分鐘,目之所及的道路上都堆滿了冰碴子和密實的雪花,氣溫也大幅逐漸下降。 汪屏安咬咬牙查看了手機的定位:“算了,我們直接回營地?!焙蛷埪痘蛘咂渌说氖露际菬o傷大雅的小事,在山上沒命了才是得不償失。 張露驚疑不定:“他們呢?沒有他們我們能走下去嗎?” “那不然怎么辦?” 看著唇角干燥開裂、眼神帶著恐懼的張露,汪屏安腦子里突然起了一個暗黑的念頭,如果張露死在這里就好了……不,他在想什么,再怎么樣張露也是他女朋友,他沒那么喪心病狂。 “快走?!?/br> 汪屏安拉著張露朝回走,暴風雪卻越來越大,大到幾乎看不見山道,白茫茫的山間卻還能聽到滾滾雷聲。 “不能走了!屏安!”張露緊緊地拽住汪屏安,“現在風雪太大,還打雷,我們可能會踩空!可能會被雷劈!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張露說得沒錯,這些雪坡上本來就覆蓋著凍成冰殼的硬雪和一層疏松的軟雪,現在雪下大了,路面的情況也變得更復雜,他們沒有領隊的人探路指揮,又缺乏經驗,實在不該輕舉妄動。 兩個人左顧右看,終于找到一個僅能夠容納兩人的石洞,躲了進去。 呼呼風雪席卷而來,他們的衣物都打濕了不少,因為害怕失溫,張露和汪屏安暫時忘掉了之前的爭吵,抱在一起取暖。 “露露,等我們下去,我就和那些人斷了,我再也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br> 張露被他嚴密地保護著,即便心里還有氣卻也知道不是現在該計較,而且這種情況下汪屏安還愿意保護她,說明他是真的對自己有感情的……無論怎么樣,先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說,張露打住了在自己腦海里打來打去的想法。 除開關于生存的話語交流都是多余,他們分享了背包里的水,查看手機上的地圖和訊號,試圖發出求救信息。 過了半個小時,風雪越來越大,就在某一個不經意之間,他們頭頂的巨石忽然松動了—— 這根本就不是山洞,而是幾塊體積比較大的亂石堆起來的空槽! 積雪太重,亂石失去平衡,連帶著躲在里面的汪屏安和張露一起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啊——!” 汪屏安和張露就是被扔進了攪拌機里,巨石為刃、碎雪做泥,擠壓著他們的身體,讓兩人在痛苦不堪中不斷下墜,汪屏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汪屏安在劇痛中醒來,發現他掉進了一個冰封的裂縫之中,縫隙外面是層層迭迭巨石的和積雪,他能看到靠近自己腳邊的積雪上面有一個小洞,呼呼的風雪還在從那里灌進來。 好冷、好痛…… 汪屏安覺得自己的肋骨應該是斷了幾根,他爬起來,看到倒在身邊生死不知的張露。 “露露……” 張露有一條腿別扭地支著,像是折了,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汪屏安醒了,她帶著傷口的嘴唇微微上揚:“還好……我把你拖進來了……你沒事……” 失去意識后,是張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拖進了這個稍微安全一點的山層縫隙里。 “露露!露露!” 汪屏安還來不及感動,就看到張露又緩緩地合上了眼睛,“你別睡!你醒醒!”他們的背包不見了,冰爪和冰鎬也不見了,應該是掉下來的時候遺失。 張露本來就摔斷了一條腿,又耗盡了全身力氣將汪屏安拉進來,她現在的頭很沉很痛,身體也冰冷而麻木,耳邊盤旋著不間斷的耳鳴,眼前一片起伏的黑暗。 “我好冷……好疼……” “mama……爸……” 她頭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 汪屏安嚇得屁滾尿流:“張露……” 張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