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嶺山狐族一事處理完，小紅留在白嶺山解決馀下雜事，畢竟是自己的家鄉，就算不喜歡狐族中人，對土地仍保有那份感情在。

    此刻，破軍靜靜地站在觀云亭中，享受一望無際的云海美景，觀云亭顧名思義就是觀賞云海的亭臺，其懸空建于一片云海中央，亭子并沒有花俏的飛簷，邊角只有雕刻幾朵花樣，墨綠色的屋頂與柱子，低調大方，此處的美景不需假借外物襯托，便讓人眼花繚亂，破軍靜靜地站在亭中央，手中握著從羅摩古剎要來的木製佛珠，腦袋一片混沌，沒有表面看起來平靜。

    他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小紅，看來一成的力量就非常強大，太久沒有拿出真本事，都快忘記自己體內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白仙人?！蛊栖娐燥@驚訝，沒想到白鏡風會現身觀云亭，此時正是用午膳的時辰。

    白鏡風手持拂塵，今日換上一身玄色長袍，將身后一襲華發襯托地更加惹眼，他見到破軍沒有多說甚么，只微點頭，逕自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壺清酒，自顧自喝了起來。

    酒壺上標示了一個大大的鏡字，他感到些微意外，知白仙人仙術過人、天機算盡，從沒想過原來也有釀酒的雅致。

    「喝嗎？」白鏡風淡然瞧了他，拿起一杯盛滿清酒的酒杯遞到他跟前，猶豫須臾，接下白仙人的好意。

    一口清酒滑入口中，甜而不膩，烈而不燒喉嚨，一口入胃頓時像生了一叢火般溫暖，「真是好酒?！?/br>
    「你可知這酒如何製作？」白鏡風今日似是心情很好，居然主動同他間聊，平時白仙人見到人，都是一副愛搭理不搭理的模樣，不知是不是兩人的性格相近，讓白仙人愿意多說幾句話。

    搖搖頭，不作聲，白鏡風見狀，解釋道：「這酒是由仙桃釀製而成，首先剝皮捏碎，靜待十日發酵，期間拿出三次重復以上動作，十日后將其裝在水琉晶仙鍋中，用仙力維持，控制在小火，燃燒七七四十九天，萃取所有精華，即大功告成?！?/br>
    從沒釀過酒，第一次聽到，覺得新鮮，破軍多問了兩句，白鏡風皆一一耐心解釋。

    「破軍謝過白仙人的悉心指導?！顾e起一杯酒，向白鏡風致意，對方輕碰酒杯，啜飲一口。

    「知道我為什么和你說這么多嗎？」白鏡風放下酒杯，直起身，雙手負于身后，目光淡泊，眺望一片斑斕云海。

    他的視線隨白鏡風的動作流轉，歪頭思索，搖頭，「勞煩仙人解惑?！?/br>
    「酒，原就是破壞食物原本的組織結構，重新再造，彼時你去白嶺山，亦是相同的道理，當一個地方已經被消耗殆盡，不堪負荷，只有破壞能使其重新恢復地力，再度生生不息，破壞不是結束，而是一個新的象徵，你與紫微一個破壞、一個重建，看似對立，實則相生相輔，如果將這力量控制得當，迎來的將是一片欣欣向榮，但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引禍上身，上天將這份力量賦予你，必是相信你有能力控制，而你也要相信你自己?！?/br>
    破軍聽完，感激白仙人一番苦心，自己小小星官，竟然勞駕白仙人親自勸諫，對白鏡風作揖，「小仙受教?！?/br>
    對方沒說話，拿起酒壺，將杯子收進懷里，乘著云霧離去，遙望那一個黑點漸漸變小，最終融合在五彩繽紛的云彩里。

    破軍凝視手中的酒杯，輕輕晃動，喃喃自語：「相生相輔……嗎？」

    一顆種子埋在心底，或許是他活的時間不夠久，尚無法如白仙人一般，把世間萬物看得如此簡單，那樣的境界，他現在無法到達，或許……以后有可能。

    意興闌珊回到破軍宮，有些事急得來，有些事急不來，而又有些事，不管如何，都是沒有結果的。

    回到宮里，他第一眼就瞧見中庭池里的錦鯉，有一條魚肚翻面浮了起來，大約是死了，而一旁有一條公魚死死守候在旁邊，環繞著那條死去的母魚打轉，旁邊都皆是覬覦母魚rou的魚群，傷心的公魚身上有一個又一個的口子，可是仍然對母魚不離不棄。

    沒有了母魚的庇蔭，公魚必然活不久矣，此刻不過是垂死掙扎，知道這個事實，可是他于心不忍，拿了一個大水缸，運水將公魚移轉至水缸，本沒有心思管那一條死了的魚，豈料公魚竟然咬著母魚的肚身，死也不肯松口，就這么被破軍一起帶到大水缸里，他想要強行把母魚拿走，還險些被咬傷，最終就隨牠去，懶得管了。

    紫微到他府上見到那個大水缸，不禁嘖嘖稱奇，然后對他說了一句挺娘氣的問題：「如果我是那條母魚的話，你會像公魚一樣，對我不離不棄嗎？」語畢，盡是不正經的調笑。

    他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他明白自己的感情，只是尚需要時間。

    兩人的關係，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可又不完全是，他們不談情、不說愛，只像個普通朋友，而這正好，是那時的他需要的。

    **

    時間過得很快，一千年倏忽即逝，如白駒過隙，一千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他們這類可以活上萬年的人來說，不過鳳毛麟角。

    一千年發生的變故可以很多，由聶旭什掀起的四方動亂，逐一被擺平，其中當屬破軍功勞最大，眼下四海昇平，諸多事情漸漸步入正軌，譬如藍店長已是一個五歲大的男孩，雖然沒有了記憶，可是每天過得開開心心，破軍幫其取了個名字，叫藍平安，以期他嶄新的人生，能夠平安度過；白嶺山在新神君的帶領下，迅速恢復以往的繁盛，甚至在半山腰處，有一片木棉花樹林，正所謂數大就是美，破軍第一次拜訪時，稱讚不已，而新的神君，正是之前死活賴在天庭不走的小紅，破軍在她的新君登基大典上，連連感嘆當年那個在身邊粗枝大葉、行事衝動的小狐貍，如今亦亭亭玉立，長成風華絕代、氣勢威嚴的狐族新君，然而眼下，該名在外威名遠播的狐族新君，正抱怨她娘親催婚一事。

    「主人～你幫我勸勸娘親嘛，我還這么年輕，尚有大把的美好時光可以浪費，才不要早早吊死在一棵樹上呢?！锅P紅神君在破軍懷里磨蹭，張著水汪汪的大眼，撒嬌道。

    破軍嘆了口氣，「你年紀也不小了，一萬年很快就過去，屆時都是要被稱作阿姨的人了?！?/br>
    鳳紅神君憋紅了臉，不悅大叫道：「就算被稱作阿姨，我也要等我喜歡的人出現，才結婚，哼，別說我了，你和紫微呢？」她神秘兮兮一笑。

    早料想話題會繞到他身上，抿了一口酒，淡然道：「還是老樣子?！?/br>
    「唉，好吧，明明早就可以在一起，也不知道在撐甚么……我聽說他前陣子才把一條死魚要回去，他要一條死魚做啥？」

    破軍皺起眉頭，沉吟，適才想到她說的是一千年前的事了，不怪她這么晚才知道事情，畢竟他的事向來不喜歡為外人所道，而且兩人中間各自忙碌奔波，亦有千年未見。

    「不知道，可能因為無聊?！顾瓜卵酆?，似乎同樣在思索其中意義，不過紫微行事向來毫無理由，他也搞不懂。

    鳳紅神君又唉了一聲，正想繼續說下去，不料此時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婢女向她通報，某個搗蛋鬼又在她栽種的木棉樹林亂搞，弄得管理的園丁們雞飛狗跳，不得已之下，才向諸事纏身的鳳紅神君求救，破軍見她咬牙切齒，氣沖沖跑出去的模樣，輕笑，心下道，果然還是個小女孩。

    知道狐族神君繁忙，破軍留下一個口信，麻煩婢女等神君回來時通報，留下一壺親自釀製的清酒，便離開回破軍宮了，不知道下一次來這白嶺山，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