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跟「主人」談談吧
──你住的這間屋子,是鬼屋喔。 這是今天第六──或者七?──次,郭衛將白伯行的話趕出腦袋,集中精神在眼前的英文教科書上。家教的學生很認真在念書,據他自己說,是因為他的女朋友功課很好,而他所有科目里面就英文這一科是致命傷,要是不加緊用功的話,沒辦法跟她上同一間大學。 看他講得一本正經,郭衛暫時把紀苓苓的事情拋一邊去,吐出真心誠意的評語:「這樣很好啊,目標很明確。比不知道為什么要念書考試好得多了?!?/br> 「我爸媽跟她的爸媽不太贊成,說我們還是高中生不適合談戀愛?!?/br> 「我可不這么認為,你比我強多了,我都要大四了還沒交過女朋友?!?/br> 「耶?真的嗎?老師你都沒有喜歡的人嗎?」 「呃……」 這問題郭衛答不出來,還被學生取笑。 送走學生之后(又看到他女朋友在外面等),郭衛才開始認真思考剛才那個他答不出來的問題。 如果這個問題是在六月三十日之前問,那么郭衛的答案必定是「紀苓苓」,畢竟從大學一年級剛入學起,他的目標一直都只有紀苓苓一個人。他們是同班同學,但紀苓苓的生活圈跟他完全不一樣,扣除郭衛會做幫她買早餐、接送她上下課之類的雜事之外,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接點都是跟課業有關的事情,離開教室之后,郭衛不管怎么搭訕、怎么邀約,十有七八,紀苓苓都不答應,偶爾幾次同意跟他出去喝個咖啡、吃下午茶,兼討論報告,郭衛就覺得自己應該會升天。 可是,現在再問郭衛的話,他的答案可就沒那么有把握了。 明明幾天前,這個持續了三年的單戀才獲得名義上的失戀收場,但現在郭衛不管怎么努力回想,都完全想不起來自己當初為什么會想要追紀苓苓。他幻想過紀苓苓小鳥依人地靠著他,用鮮紅豐潤的嘴親他,可是除了這種香艷的畫面之外就什么都沒辦法想像,比方說,他就不覺得,像前幾天他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時,紀苓苓會像夕一樣,細心地替他包扎上藥;也無法成功地將晚上替他送冰涼飲料的夕的模樣,置換成紀苓苓的樣子。不管是吃的東西還是喝的東西,全部都難不倒夕,郭衛每天晚上吃過晚飯之后就窩在房間里玩線上游戲,夕一定在準九點半鐘送水果跟冰的飲料來,而且每天都不一樣,郭衛從來不知道芒果冰沙是可以在家自製的,那一晚看到夕端上整杯黃澄澄冰沙的時候著實嚇了一大跳。 要是他玩游戲玩太晚,超過凌晨兩點的話,夕一定會敲門進來,勸說道「主人,該休息了」。 還有,最重要的──郭衛始終無法忘記,前一天晚上在廚房里,抱著夕的那十幾分鐘。 他現在還記得,夕比他外表看起來的,還要瘦得多,好像沒有肌rou,甚至令人懷疑他每天晚上洗衣服,抱不抱的動那個洗衣籃;可是,郭衛有種感覺,就是夕的瘦瘦小小并不是他天生就不長rou,也不是所謂骨架比較小,而是被某種外力影響造成的。 那個「外力」是什么,郭衛完全不曉得。 他打開家門的時候,墻上的鐘指著四點零二分。一如往常,郭衛進門時,迎接他的一樓是空的,他才剛關上門,夕就從二樓下來,慣例地一個鞠躬,招呼道「主人,您回來了」。 「呃、唔……」 即使已不是第一次聽,夕的恭謹還是令郭衛覺得背上發癢,只能用語意不清的短音節蒙混過去。老實說,他對于被稱呼「主人」這件事情,依然是怎么聽怎么不習慣,可是他畢竟有點學習能力,曉得跟夕爭辯這個完全沒有用,說簡單點,他已經放棄了。 他以逃離現場般的態勢提著自己的包包上樓回房間,照慣例,除了晚餐時間以外,都窩在房間里玩線上游戲。等到他把一個任務打完,只覺得雙眼酸澀,用眼冒金星來形容自己應該也不為過,就在這個時候,耳朵撿拾到輕微的聲響,是夕推門進了房間。 「我記得我第一天認識你就叫你不要進來的……」 「主人,請用茶跟點心?!?/br> 「我怎么覺得你剛剛故意回避我的意見?」 夕沒有正面回應郭衛的抱怨,只是將一個茶壺、一個杯子跟一碗薏仁綠豆湯放在郭衛的書桌上,就退出去了。郭衛揉揉眼睛,伸個懶腰,先將綠豆湯喝完(不會很甜,非常好喝),才剛把碗放下,夕又出現在門口。 「這次又要干什么?」 「主人請坐著不要動,暫時將眼睛閉上,夕替您熱敷?!?/br> 夕兩步就繞到郭衛背后,將一個溫熱的毛巾捲敷在郭衛眼睛上方,他細瘦的、涼涼的指尖以輕柔的動作按摩郭衛的頭側,令緊繃的肌rou放松,毛巾捲變涼之后夕又換上第二個,正當郭衛開始覺得自己很有可能坐在椅子上睡著時,夕將毛巾捲拿掉,扶他坐正,順口詢問一句「主人,現在是否好些了?」。 「有,謝謝你?!?/br> 夕報以一個微笑,收起毛巾捲。郭衛看他慣常地行一個禮準備要離開,卻做了之前都沒有做過的事──伸出手去,扣住夕的手腕。長袖白襯衫底下的手腕非常細,郭衛可以一手掌握。 手腕被抓住的夕一臉困惑:「主人?」 「坐下來,陪我聊聊天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