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叮咚──叮咚──」電鈴聲急促地響著。 空蕩蕩的客廳內，奕景正從浴室里走出來，面露疑惑的走向玄關。 一打開門，他愣了幾秒。 「小晴是不是在你這！」光慌張地問，他的全身濕透，全身散發冰冷的氣息。 「她不在?！罐染袄淅浠卮?，雖然他很好奇他為甚么會知道他家住址，但他更好奇的是，他這么急著找藍晴的原因？ 「那她有來找過你嗎？是不是你對她說了甚么！」光看起來更加慌張了。 「她是有來找過我，但她早在不久前就離開了?！篃o聲無息的離開，他連背影都沒看到。 「怎么可能！她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打手機也不通！」光大吼，「你是不是真的對她說了甚么！不然她怎么可能不接電話，肯定是發生了甚么事！」 面對他急切的聲音，奕景仍然面無表情的站著，沒有回答的意思。 看見他這副事不關緊的樣子，光氣憤地抓起他的領子：「說??！你一定是說了些甚么吧！因為就只有你能左右她的情緒！」 奕景抿了抿唇：「對，我是說了傷了她心的話?！?/br> 聽見他此刻的回答，光用力甩開他的領子，破口大罵了一聲。 「我真笨！早知道就不該讓她來找你的！」 光壓抑住憤怒的情緒，低聲問：「你難道都不擔心小晴嗎？好歹你曾經愛過她吧？」 聽見這句話，剛剛好不容易才平緩的心，似乎又被狠狠刺了一刀，但他仍出一臉冷漠。 「我現在對她只有憎恨?！?/br> 光自嘲地笑了笑：「呵……小晴怎么會愛上你這種冷血的人?！?/br> 他惡狠狠的瞪了奕景一眼，「你難道沒有想過藍晴其實也是痛苦的嗎？」 「我知道她很自私，但她也為她的自私付出了代價啊，這些年來她心里承受了多少痛苦，壓抑了多少思念你明白嗎？曉得嗎？」他眼里有一股怒火不斷燃燒，像是恨不得立刻殺了眼前的人。 「不要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受傷，她是明知道可能失去你，但還是做出了這個決定，這要下了多大的決心你知道嗎？」 一堆堆的問號慢慢侵蝕著他，被擰痛的心讓他緊鎖著眉。 其實…… 「其實你還愛著她吧？」光悽涼地笑著，明明知道這樣做，是在幫助情敵，卻仍然決定要說出來，「為甚么你就不能放下對她的恨意呢？糟蹋一個人的真心會讓你快樂嗎？」 其實他自己的確還愛著她，只是他不想承認罷了。 因為現實的可怕讓他以為只要視一切為虛無，就不會再感到心痛了，只要不把感情交付給任何人，那么也不會有痛的感覺，可是他現在才發現，心一旦交付了，要拿回來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喂……你難道就不能好好的善待那個女人嗎？」 ※※※ 凄冷的空氣，冰冷刺骨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 滂沱大雨中，一名男子汲汲營營跑著，樣子似乎在尋找甚么，目光迅速掃過眼前的景物，神情透露出焦躁不安。 儘管全身淋濕、儘管精疲力竭、儘管視線漸漸開始變得模糊，但他的身體卻不允許自己停下步伐，只是不斷地踏過一坑坑的水洼，任它浸濕鞋子。 銳利如針般大雨一根根扎在她的身上，然而她的神經早已麻木，感覺不到快樂、悲傷、心痛，甚至不去想究竟走了多久？這又是哪？ 她靜靜佇立在雨中，冰冷的空氣讓她恢復了點知覺。 『太遲了……』 『我們已經不可能了?！?/br> 可是當腦中一響起這句話，徹骨的疼痛感就在這時涌入她的胸口。她抱住頭，無力地蹲在地面上，把臉埋在大腿間，整個身子蜷曲著。 忽然── 一股熟悉的溫暖包圍著她。 「呵……到最后陪在我身邊的還是你……光……」 每一次，也都只有他，在她最傷心、最絕望的時刻陪伴她，每次都是。 那為甚么她卻從來沒有去在意光的感情呢？甚至還利用的他，但是他卻依舊甘之如飴，身邊有如此真誠的人陪著她，可是她心里始終都只有一個人的身影而已。 「我很傻吧……」她失神地望著前方，語氣無力，「沒想到他最后還是沒能原諒我……」 大雨中，一名男子正好駐足在街道轉口，他喘著氣，眼前的畫面讓他的胸口萬分難受。 還是太遲了嗎？男子苦笑著。 不遠處，藍晴正蹲在地面，身后的他溫柔地擁著她，就算視線在大雨中有些不清晰，但那兩人的身影卻仍舊清楚。 「或許是我擁有了太多、太多東西，所以老天爺才要讓我失去這么多東西吧……」藍晴臉上泛起苦笑，「包括親情、愛情……」 「其實我很討厭雨天，好像每次下雨就是我不幸的開始……包括今天、包括和奕景分手的時候……」 厚厚的云朵壟罩了整片藍天，像是所有的光亮都被奪走似的。 「似乎每次我最痛苦的時候，雨總會不顧我的感受下著，一點一點的侵襲我早已破粹的心……」 「所以，我討厭下雨……」 她仰頭望著灰暗的天空，沒有再說任何話，一直到低下頭才忽然傻笑起來：「我現在才發現我是多么的軟弱，想想我居然連自己的母親都不敢面對……」 水珠沿著她額前的劉海緩緩滴落，她揚起臉，凝望著天空。 「從小到大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彷彿是過著公主一般的生活……」她的聲音輕柔悲傷，同時也深深刺痛了他，要不是她背對他，可能早就看見了他臉上的心疼和憐憫。 「但我卻連一個人最基本應該擁有的也沒有……」她感覺自己的眼淚正在潰堤，剛剛因麻木而哭不出來的疼痛，卻在此刻侵襲著她自己。 「光……很對不起……一直忽略你的感情……或許就因為這樣，老天爺才會給我報應……就因為這么不珍惜你……」 他的手指漸漸縮緊，將她抱得更緊。 「謝謝你陪我……」她隱隱露出微笑，「但我想我還是沒辦法……」 「不要說了……」低啞的聲音響起，藍晴驚愕的轉過臉，看向身后的男人。 而他卻立刻吻住了她欲出口的驚呼。 藍晴瞪大了眸子，接著，她慌忙地起身，想推開他，但他反而更加緊緊地抱著她，讓她根本沒法離開他身邊。 她濕透的背，貼上了冰冷的墻壁。 他的吻激烈霸道，像是要把這幾年來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這個吻里。 她能清楚感覺到他內心深處的情感，這讓她放棄逃離，選擇細細去感受這股溫柔卻又心痛的感覺，但淚水卻還是忍不住滑落…… 他還是愛著她吧？ 不然他不會在這么大雨時跑出來找她，也不會用這么溫柔深情的吻去吻她，是吧？ 那……為什么他還要對她說出那么狠心的謊話？ 明明……他還愛著她啊…… 大雨中，光早已從轉角悄悄離開。 雨水彷彿讓萬物都變得模糊而不清，淅瀝的雨聲摻雜著彼此絮亂的心跳，砰……砰……重合在一起。 她愛他， 他愛她， 這是不需要任何語言，不需要任何蜜語，就已經知道的答案。 ※※※ 「是隱神先生嗎？」 「是的，我今天是代替我父親出席?！?/br> 「好的，請進?！?/br> 光和藍晴一走進會場，立刻吸引不少人的注目。 光穿著一襲黑色西裝，藍晴則是一套裁切大方的深藍色禮服。儘管樣式都十分簡單，并不華麗，但穿在他們卻格外好看吸睛，讓會場許多年輕的千金、少爺都相形見絀。 「我仍不懂你為什么一定要我來?！顾{晴隨他走著，疑惑問。 「難道你不想來祝賀世環董事長的八十大壽嗎？」光沒有看向她。 此時，其他企業的老闆紛紛過來打招呼，兩人便沒再說話，而是對其他人禮貌性地說了幾句客套話。 忽地，會場的人聲寂靜了下來。 會場連接二樓的階梯上，一位老先生在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下樓，后方還跟著一名俊秀的男人。 此時所有人都將視線放在他們身上，也知道面前這名看似殘弱，但卻不失威嚴的老先生是世環集團的董事長。 直到他走到舞臺上，身邊的男人和女人便退到舞臺后方。 望著那對男女，藍晴的胸口不禁抽緊。 臺上的兩人正好也都看見了光和藍晴，一種冷漠的空氣凍結了時間，四人互望彼此。 敏茜正站在奕景身旁。她親密的攬著他的手臂，一副小女人的模樣。 昨晚大雨冰冷的氣息彷彿從胸口蔓延了開來，這讓藍晴的身子不禁顫動，然而一股暖意卻在此時從她的手心擴開。 光正緊緊握著她的手。 …… ……………………… …………… 她愛他， 他愛她， 這已是不需要任何語言，不需要任何蜜語，就已經知道的答案。 …… ………………………… …………… 既然已經知道彼此相愛了，又為何要選擇這樣狠狠的傷害她？ 「很謝謝各位來參加我的八十大壽?！估隙米约荷n老的聲音說道，「我會邀請各位，是因為我有一件事要宣布?！?/br> 這句話引起在場所有人的好奇心，討論聲起此彼落，沒人注意到舞臺有個人正緩緩走過舞臺。 一直握住藍晴手心的光突然松開，這令藍晴不解的看向他，正好也注意到了從舞臺那走來的人。 奕景離開了敏茜的身邊，藍晴清楚看到敏茜臉上驚訝的表情，也清楚看見奕景正一步步走向她。 光在這時往退到后方，留下藍晴獨自面對正向她慢慢走來的奕景。 周圍的人也紛紛注意到奕景，讓出了一條路。 「我在此宣布……」 此刻，奕景已經站到了藍晴面前，兩人的眸子里映著彼此的容貌。 「三個月后會舉辦我孫子奕景和藍晴小姐的結婚典禮?！?/br> 這句話驚動了所有人！ 剛剛那些討論聲瞬間都消失了，幾秒的靜默后，是更多來自四面八方的討論聲，每個人這時都將目光放在舞臺前方的奕景和藍晴。 藍晴睜大了雙眼看著面前的男人。 敏茜則是氣得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光的眼里有著不易察覺的悲傷，但在看見面前的奕景和藍晴后，卻不自覺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 「這場壽宴同時也是他們訂婚的日子?！?/br> 不可能吧？ 藍晴感覺自己的腦袋彷彿狠狠地震了一下。 ※※※ 「喂……你難道就不能好好的善待那個女人嗎？」 光的話語里有著明顯的懇求，「我相信你還愛著她，那又為何要不斷的傷害她呢？你的心不會痛嗎？」 他說對了，他會痛，痛到甚至沒辦法好好說出口。 「但我已經深深傷了她的心了?！罐染霸久胬淠谋砬?，透露出一點自責。 光看見他的表情改變了，露出無奈。 「既然你能傷害她，我相信你也能治癒她，只要你發誓你會愛她?！构鈭远ǖ赝?。 …… ………………………… …………… 『校長，拜託你不要讓奕景退學好嗎？』她彎身，誠懇地向校長鞠躬。 『就算你是偶像我也無法答應，這個敗家子我看了就討厭?！浑m然語氣不像對奕景那般氣憤，但也足以讓藍晴感到頑固 她走到奕景前面，雙手壓住辦公桌，『但在我眼里奕景是有很多優點的，他在我遇到危險時救了我，還得到了全臺網球比賽第二名??！』 只是，就算藍晴再怎么說，校長還是那副嚴肅的樣子，絲毫沒有任何動搖。 『林校長！』藍晴大喊道。 奕景站在她身后面，一臉無奈。 無論藍晴怎么求，他都無動于衷，果然對他這個孫子很厭惡。 『藍晴，不用再說了，沒關係的?！浑m然他面帶微笑，但眼底還是可見他對自己爺爺的失望。 …… ………………………… …………… 夜晚。 兩個人并肩走在行人道上。 奕景看著她的側臉，說話的時候像是單純的小孩子，但一安靜下來卻比盼翎還來得成熟許多。 她的眼睛深幽如潭，讓人無法將視線由她的小臉上移開，感覺這段路程似乎很短，好像一下子就到了青葉的女宿舍樓下。 『送我到這就好了?！凰{晴揮著手向他再見，『明天再寫看看國文和社會好了?！?/br> 『嗯?！晦染盎馗?，他發現自己好像對她產生了另一種感覺，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只是覺得他想永遠這樣保護她，直到永遠…… …… ………………………… …………… 『能讓你這么生氣的原因，是盼翎對不對？』她一手在胸前緊握，說得更加大聲，想讓他聽得更清楚。 奕景沒有回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藍晴直接從背后抱著他，一股既溫暖又悲傷的感覺瀰漫在他們周圍。 『你到現在還是很喜歡盼翎吧？』她貼著他的背，哀傷地問。 『對不對？』她搖著他的身體，語調高亢地問，迫切想要聽到那個答案。 但奕景依然什么也沒說，不想反駁，也不想回答。 『我知道了……』她停下動作，露出悲傷的微笑。 …… ………………………… …………… 『奕景你知道嗎？我一直都沒忘記過你?！?/br> 『無論何時?！?/br> 她的語氣平靜，臉上是滿滿的愧疚。 但他卻只回以一個冷笑，冷到令人寒顫的笑容。 『現在是怎樣？之前你還說我是黑道大哥，而你是偶像，我們兩個是要分開的?！?/br> 『看到我現在是大集團的總裁，所以想回來找我嗎？再一次回到我身邊？』 『你還真是個現實的女人?！?/br> 藍晴感覺自己的肩膀在顫抖。 『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因為你，才使得我不再相信任何人，也沒再被騙過，我現在的成就有一部份的原因還是要歸功于你呢?！?/br> 『我……真的很抱歉?！?/br> …… ………………………… …………… 『記得你之前說過你愿意為我做任何事?！晦染靶镑鹊男α诵?。 『只要你愿意原諒我?！凰{晴露出淡淡的微笑。 奕景抬起她的下顎，仔細端詳她美麗的容貌。 這張精緻脫俗的臉蛋足以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蜜桃色的雙唇誘人得如毒藥。 『假如愿意獻給我女人最珍貴的東西也愿意嗎……』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彷彿具有魔力似的，讓她感到一絲醉意。 她努力保持平靜，閉了閉雙眼。 雨冷冷拍打著窗戶，潮濕的味道沁入她的鼻息，味道冰涼。 他靜靜等待著她的回答。 半晌，她緩緩睜開雙眼，望著他殘酷的微笑，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懼怕…… 『愿意……』 …… ………………………… …………… 一幕幕酸甜苦澀的回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奕景沒料到在國中時不過救了藍晴，她卻能愛他到付出任何東西，一直到現在也是一樣，對他可以犧牲所有。 要不是她， 他不會體會什么是戀愛，也不懂愛與被愛，更不會再對誰付出真心或感情。 要不是她， 他也不會再次墜落無底的深淵，對自己自暴自棄，好像視所有人為仇人。 假如他那時沒有看見她或救她，也許他的人生也沒有任何意義可言了。 『我發誓?！?/br>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感覺自己心中的疼痛似乎漸漸變小了，釋懷的感覺如雨過天青般的涌起。 而聽到這個回答，光也揚起一抹微笑。 雖然光知道會失去最愛的女人，他卻認為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