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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而宏亮的獨特女性聲線,立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洪孟潔以驚愕的語氣大聲喊道,臉上是一副目睹外星人降臨般的訝異表情。 宮安生順勢將錄影機的鏡頭轉向眾人目光匯聚的中心點,同時不免暗暗慶幸,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表演上,才沒注意到洪孟潔剛才那一臉過于浮夸的吃驚模樣。 目光中心,是一名身材清瘦的少年。他穿著一套正式的黑色燕尾服,一雙素白的手套,若能再加上一頂英國風的黑色高帽,就真是完美的魔術師裝扮。 少年低垂著頭,額前柔軟的劉海遮擋了他的眼睛,一隻手插在褲袋里,另一隻手則不知定格在空中多久,只是高舉著一頂黑色寬邊帽,款式似乎和剛才從少女手中消失的那頂是同一款。 「那是江閔正吧?」站在邱萍臻旁邊的女生驚訝出聲。不只是她,在場認識江閔正的其他同學們,也都立刻就從發型和身高認出了他。 邱萍臻此時則恍然大悟地笑出聲來:「難怪他剛剛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樣,還以為他要干嘛,差點想出聲叫他!」 「真的嗎?我剛剛怎么都沒注意到他?!?/br> 「可能是身高太矮,所以根本沒人注意,應該要戴頂魔術帽才對吧?」 「哈哈,這要是被他聽到,你就完蛋了!再怎么說他過去一年也長高了快十公分耶?!?/br>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從舞臺上,轉移到了人群中央缺了一頂高帽的魔術師。 站在他周圍的人群這時都不自覺向退后了幾步,空出了一個毫無高度差的圓形舞臺給他。 音響里持續流淌出輕快的樂聲,少年緩慢而優雅地收回高舉帽子的手。他將帽子平舉到胸前,帽口朝上,再以另一隻手伸進帽子里,從本該是空無一物的帽底掏出了雪白的東西,隨后再度高舉。 看不太清少年手里握著的是甚么,但能肯定,并不是會飛的鴿子。 就在眾人還在疑惑時,一陣清風拂來,他適時松開了手,任那些如雪花般純白無瑕的東西在隨風寧靜飄落。 那是,鳥的羽毛。 站在他正前方的人群,雖然驚喜于此時在自空中飄落的柔軟羽毛,卻仍為了避免羽毛掉在自己身上,下意識地向后回避。 少年則順勢向前走,打算更加靠近舞臺。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再從寬邊帽中再掏出一支魔術棒。 儘管大家都很好奇,那支大概有人的手臂那么長的黑色魔術棒,究竟是怎么藏進帽子里的,但還沒來得及想出個所以然,少年已將寬邊帽向舞臺的方向用力一射。 看著帽子從少年手中脫離,循著拋物線向前飛,大家這才想起舞臺上還有一名垂頭跪地的少女。 少女忽然舉起了一隻手,站了起來,只是她依舊低著頭,另一隻手的手臂平舉在沒被面罩遮住的鼻子與下巴。 看著黑色寬邊帽就像一片在空中自轉的飛盤,最后不偏不倚落落進少女手中,彷彿拿回了屬于自己的帽子那般自然,一陣喝采聲頓時響徹會場! 將帽子重新戴回頭上后,少女便將一隻手往自己的背后一伸,從自己身后又變出了一頂帽子! 只是,這次的不再是女用的黑色寬邊帽,而是給魔術師戴的高帽! 如同剛才少年將她的寬邊帽射向舞臺,此時的少女奮力地將高帽拋給底下缺了一頂魔術帽的少年。 喝采與掌聲再次迸發! 臺下,少年穩穩地接住了高帽。 不過他并沒有像少女那樣立刻戴上,而是轉過身面向群眾,就像個摘下高帽的英國紳士那般,一手握著帽子,一手握著魔術棒,向觀眾優雅地行禮,示意他的表演已經結束。 臺上,少女隨著節奏明快的音樂再度流瀉會場,再度跳起動感十足的舞蹈,將眾人的目光從少年的身上奪回。 流暢動感的舞步。 外柔內剛的舞風。 帽緣下隱約可見的燦爛笑靨。 這一刻,少女的舞姿彷彿比方才更加引人注目。 她身上散發的光芒,就如同此時從天灑洩的陽光,燦亮耀眼,成為每個人眼中最亮麗的一道存在。 哪怕是扭腰擺臀,明亮的氣息也沒有沾染到一絲濃重或妖艷的氣味,而是更添了一層神秘絢麗的色彩。少女臉上隱約可見的微彎脣角,就像在盛夏里的玫瑰,清麗透亮。 一次次揮灑自空中的金蔥亮片,再度在眾人眼前一次次綻放。 雖然看不出她到底把碎片藏在哪里,也許是斗篷外套里吧,但那熟練到宛如是憑空迸發的絢麗,如同魔法般閃閃發亮,仍令觀看者感到目不暇給, 此時此刻,每個人都在期待,期待看到這支舞更多的驚奇! 「辛苦啦!」 看見表演完畢的江閔正走來,持著小型錄影機的宮安生微微側過頭,悄聲說,就怕自己的聲音被錄進影片里。 江閔正回應了他一抹無聲的淺笑,并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汗水。在這個大熱天里穿著這套不透氣的燕尾服表演,就像被直接丟進暖爐里,實在悶熱難耐。也就可想而知此時站在臺上,穿著絨毛材質的斗篷外套,頭戴厚重假發,舞力全開的女生,衣衫肯定早就也被汗水浸溼了吧。 『你知道有些表演,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能博得滿堂彩?!?/br> 震耳欲聾的音樂。 動感十足的舞蹈。 不知不覺間,舞臺底下早己擠滿了群眾,現場的氣氛與方才管樂社的截然不同,就連正好經過的師生也都被喝采聲吸引,紛紛走進來觀賞。 景象如此熱烈,是兩人昨天一整晚在這無人的露天舞臺練習丟帽,也難以想像的畫面。 更是最初相識時,未曾想像過的一刻。 『可是……假如我出錯了怎么辦?我對魔術根本一竅不通?!?/br> 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能博得滿堂彩的表演,其實不計其數。 可是,光靠她一個人,無法辦到。 假如沒有人負責中途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她不會有時間偷偷為表演做準備,更不會有機會站在這個舞臺上。 『我會幫你?!?/br> 隨著氣氛越漸熱烈,一片驚呼聲中,少女忽然扯開了身上的斗篷外套,露出里面紅白相間的無袖背心,接著熟練地將外套脫下。 她將外套像塊花布般用力甩了甩,像在證明里面沒有藏任何東西。 隨后── 無數鮮艷的玫瑰花瓣在空中飛舞。 不再是人工剪裁的銳利亮片,而是一瓣瓣柔軟嬌嫩,散發淡雅花香的玫瑰花瓣。它們隨風飛舞,隨風飄逝,片片都像輕盈地就像冬日里搖搖欲墜的鮮艷雪花。 有幾瓣甚至越過了舞臺,飄落到了最前排的觀眾肩膀與發頂。 少女在飄落的花瓣中再度起舞,手中的斗篷則順勢披上了雙肩,接著再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在胸前打了個結,避免滑落。 不知已經換了第幾首歌,低音鼓混雜著酷炫的電音,少女的舞姿就像疾馳在風中的一匹狼,偌大的舞臺宛如一片冰天雪地,花瓣如冰冷的雪花,她渾身散發出懾人的氣勢,但四肢卻有不失延展性的柔軟優雅。 底下觀眾的目光都緊緊追隨著少女,歡呼與喝采隨著搖滾的舞曲此起彼落。亞麻色的捲發隨大幅度的動作甩動,肩上的斗篷外套一次次騰空飛離少女的背脊,她越跳越快,每一拍都精準地打在舞曲的重音上,沒有一絲偏差。流暢的舞步與舞曲完美融合,彷若每個動作有屬于它自己的聲音。 最后,音樂停止。 全場一片靜默。 畫面定格在少女低著頭,捏住帽緣的動作。 直到兩秒過去,喝采與掌聲才如浪潮般忽然涌起,彷彿意猶未盡。 持著小型攝影機的宮安生在掌聲中安心地吐了口氣。 隱身在人群里的洪孟潔則是比周圍觀眾,更為激動地為她拍手喝采,拍得極為用力響亮。 早早就回到后臺的江閔正,雖然未能欣賞她的表演到最后,但光是聞見舞臺上傳來的熱烈掌聲,也知曉表演圓滿落幕了。 這刻,聽著充斥耳畔的掌聲,予尋忍不住閉上了雙眼。每一次喘息,她都能清楚感受胸口的起伏,以及體內加速流動的熱血。面對自己急促的呼吸,她一點也不覺得累。 曾經充斥耳畔的熱烈掌聲再度響起。 曾經落進眼底的耀目光芒再次亮起。 曾經充盈胸口的深刻感動在這刻再度涌起。 在國二那段鼓動人心的故事里,若有什么美中不足中的部分,就是她并沒有獲得任何名次。 一位和她同樣獨自一人報名參賽的女同學,以精湛的舞藝和到位的表情,深深攫住了在場所有人的眼光。那個女生全身都散發一股不可逼視的氣勢,臺風穩健,一看就知道是從小就開始學舞的女孩。 坐在底下的她當下就已經預料得到,如果評審要從兩人選出一名勝者,一定不會是自己。 不過,事后她還是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在班上一位朋友的陪同下,私下詢問了表藝老師她的表演如何。那位老師當時也是評審之一。 在旁陪她的朋友,雖然對老師的評論歸納出一句「落選者中的第一名」的結論,但那卻不是她最感到高興的一句話。 表藝老師最后對她說的那段鼓勵,才是無論經過多少年,無論時光如何流轉,都想連同那位老師的名字,那場表演,一起永遠雋刻在心底的回憶。 「你很漂亮,喜歡跳舞就繼續跳,跳久了,舞臺就會是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