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那名騎士】
公主甦醒過后的第十日,也持續著自殺計畫。 這樣的丑聞,在帝國上下,傳得沸沸揚揚。 夜深人靜,王宮內,公主所在的宮殿,忽然傳出鬧哄哄人聲。急促的腳步、雜亂的爭吵,一直延續到騎士團團長的宮殿! 「克雷特!團長大人!公、公主,她被被被抓走了!」 荷娜闖進克雷特的房間,原本正埋首于書前的克雷特,聞言,頓時站起身,激動得拍桌怒吼:「抓走???還有臉來跟我說?為什么連一個人都顧不好!」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抱歉!剛才夜巡時,才發現公主的房間一片凌亂!找遍整座宮殿也不見公主的影子。似、似乎被人給擄走了……」 「不要驚動其他人。我一個人去救公主?!?/br> 荷娜驚慌的追問:「夜深了,也沒看見犯人是誰??!團長大人知道該去哪里找嗎?!」 「嗯,直覺?!?/br> 克雷特連慣用的長劍、護身鎧甲也不配戴,只穿著單薄的襯衫與外套,拿起一把手臂長的匕首,便快步走出了白銀色的高貴宮殿。 是海的味道,還有,海浪拍打的聲音…… 怎么覺得,全世界都在搖晃呢……是地震了嗎? 不對── 好暈啊,身體也使不上力…… 「老大,這次要怎么處理這女人呢?啊,真美啊……」 我不是應該在房里嗎?為什么有其他人在呢? 克雷特在哪里?好吵阿…… 「這女人身分高貴,肯定能大撈一票?!?/br> 難道,我被誰給抓了? 這是夢嗎? 是場美夢……能夠解脫的美夢。 但,感覺會好痛啊。 「高價賣給吝高旖笙國的人口販賣商吧?我想想喔,喔喔喔!至少能賣到上億元吧?」 原來帝國公主的身價那么高???自殺真是一個奢侈的選擇呢,賣掉自己的錢,或許還能救更多人呢。 「老大!我覺得能分著賣?!?/br> 「看看這頭金發,美麗的眼珠,細嫩的雪白皮膚,可愛的鼻子跟耳朵……只要標榜是夏特菲娜帝國公主的身體,那些興趣古怪的收藏家、肯定愿意高價收購的吧!」 這些糟糕夸獎,我該哭還是該笑呢? 「是??!一個器官都能賣上千萬呢!」 「嗯,姦了再殺吧?!鼓侨说穆曇艉鋈怀霈F在我的耳邊,低沉沙啞的成年男子嗓音,如蠱惑般迷人:「反正,你也不想活了對吧?!?/br> ……是啊。 不想活了。 可是,我好怕。真的好怕。 此時此刻,未知的恐懼,竟然會大于想死的念頭…… 看來我想死的意念,還不夠堅定嗎? 一定是還不夠絕望吧。 「你們出去吧,我先來享受──」 「老大,我們也有份一起享受吧?!」 ……享受?享受什么? 我慌恐得試圖睜開眼睛,才赫然驚覺……全身上下,只剩下鼻子能夠呼吸、以及耳朵的感官…… 這些人,對我做了什么事?我的身體! 「碰」地一聲巨響,那些sao動的人們一陣驚呼,接著是劍拔出刀鞘的聲音,清晰而俐落。 「一開始看在你們出身賤民的份上,糊口困難,偷我金銀財寶可以。不管幾次,我都能一笑置之,視而不見?!?/br> 是克雷特的聲音。 「但放縱你們太過度了,多么的不厚道???」 「今天,誰也不許活?!顾涞脑捳Z,毫不帶感情及人性。 說完這句,耳際留下的是一片混亂。眾人的怒吼,慌亂的腳步聲,刀劍的摩擦聲,濃重的血腥味。 打起來了啊。 給我打贏??死滋?。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能夠睜開眼時,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有多么的后悔。 從未想過,一個人的無能及無知,是真的可以害死人。 也因為這樣,更使我打算自殺的念頭更加確立了。 世界一片靜謐,星空絢爛,海浪拍打的聲音不絕于耳,以及一腳一腳陷進金色細沙的下沉感受。 我還活著?;钤谶@不容許我活下去的可恨世界。 「還以為自己在作夢啊……」 我被克雷特安穩的抱在懷中,身上并沒有任何疼痛與不適。 而他英俊的臉龐仍然英俊。對上我的雙眼的瞬間,還是帶著那張瀟灑平靜的笑容,令全國女性失血過多而死的危險武器。 一切都很正常??墒?,為什么,他的臉上卻是一片鮮紅呢?而他烏黑的發絲更有一滴又一滴的鮮血,滴落至我的臉上。 我感受到熾熱的鮮紅觸碰肌膚,緩緩滑落到下巴、頸子、鎖骨。 是誰的血? 克雷特的?還是敵人的? 他停步,先是替我擦去臉上的鮮血,才以帶著歉意的口吻笑說:「讓你做惡夢了。對不起?!?/br> 我定睛一看,后知后覺,這人渾身是血!衣褲與肌膚盡是血紅色,就像剛從血浴中走出! 他用被鮮血給染紅的寬大的手掌、輕撫我的臉龐。上頭有乾涸的暗紅色血跡,也有鮮紅色的幾道傷口,正血流不止。 淡淡的月色壟罩他的全身,皎潔純白的月光、與那驚悚的鮮紅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下困擾了,沒辦法給你擦乾凈啊。我知道你愛乾凈,但先忍忍吧?!顾娢掖羧裟倦u,只苦惱地嘆口氣,起身繼續向前邁步。 他寬大的肩膀、露出白森的骨頭,皮下組織暴露在空氣中,怵目驚心! 肩頭的rou是在打斗中被削去了嗎?!難道一點也不痛嗎?為什么還可以露出這種不以為然的笑容? 撲鼻而來的血腥味,爆炸性的刺激了我的每個感官,使我的意識逐漸鮮明。 「……是鮮紅色的惡夢啊?!?/br> 是為了救我嗎…… 明明是夢,我卻正在哭泣。 無形中被推進了一個黑暗無邊的深淵,無法自拔。 guntang咸濕的淚水與鮮紅色血液交融,感受到無止盡的深沉悲傷,源自于懊悔與自責。 再也沒有任何救贖── 是因為我,克雷特才得承受這些不必要的痛苦。 為何要解救無數次選擇死亡的人呢? 就這樣順勢讓我去死啊,順水推舟的,也沒有人會責怪你的。反正全國上下的人,在乎的是你,也不是我??! 對這個國家最有利的人,能夠扶持著國王的人,能夠引導人民們向前進的人,全都是你。 克雷特。 到底為什么,要那么賣命的救我?我不明白。 我窩囊的瑟縮在他的懷中,抓緊他濕濡的衣衫,歇斯底里,泣不成聲,彷彿要將這鮮紅的悔恨給刻上靈魂,永生謹記。 「菲娜,別擔心,沒事了。我已經把弄臟你的人全殺光了?!箍死滋剌p拍我的背,哄小孩那般,嗓音溫和清朗:「公主大人,現在仍然是純白美麗的花朵呢?!?/br> 該擔心的是你才對啊……這人到底是有多么的狀況外???還有空對我說什么噁心話? 「你的傷口、你的傷……我不需要!我不想要你為了救我,總是──這些根本不值得!」 很痛,絕對很痛的,我竟然在心疼這個白癡。 「貼身侍衛應盡職責,公主無須在意?!箍死滋夭恢朗堑趲状?,說著令人難以信服的片面之詞。 不過我總覺得,這句話好熟悉。 「就算我想死,卻還是會害怕──不管是那些傷害我的人,還是受傷的你!我好害怕,要是還有下一次,以后以后……」 「既然我誰都守不住的……倒不如讓我去死……」 我很無能。 在這廣大的世界里,哪怕我是帝國公主,擁有天生的優勢,權力,地位,錢財;卻如螻蟻般渺小,毫無力量可言,任誰都能夠隨手捻死。 這樣的軟弱,卻得賠上一個堅強的生命,太過浪費、奢侈了。 「菲娜,我在阿?!箍死滋氐晚?,深深的望著我,微微一笑,「夢醒了,誰都不會再有機會能傷害你了?!?/br> 「你深愛著的、想要守護的一切,我都會替你守著。我就是你的盾與劍?!?/br> 「所以,不需要自責……啊,要是那么自責的話,就拿你的笑容跟我換吧?今天以后,只要你能夠露出笑容,就死也值得了?!?/br> 我看著他倒映著唯美月光的眸子。這樣的人,無藥可救的溫柔,應該用在別人的身上才對。 不該是我。 這么一想,眼淚更是不止。全國的女性們追殺我,我就看這該死的侍衛還能盡到他該死的職責嗎。 「放我下來,我自己走?!?/br> 「我看你嚇得腿都軟了吧?!?/br> 我嗤之以鼻,使勁抬起腳,還真如他所言,任何力氣都使不出!他頓時憋住笑意,脹紅的臉十分討打:「不準笑,才不是害怕,是麻花毒的原因!」 他爽朗的放聲大笑,既無奈又配合地附和:「是是?!?/br> 「真的不怕!」 「我相信的?!?/br> 「你明明不信?!刮野T嘴嘟嚷。 太陽從地平線的那端升起,躍過孤寂黑夜,拂曉依舊會到來。 看來──這一切都不是夢啊。 太真實了。 「來唱歌吧?」 我面露疑惑,不明白這傢伙的思路又跳脫到哪去了。 「全國上下人民都知道的歌謠,菲娜,你忘記了吧?沒關係,聽我唱?!?/br> 帝國啊名為洛塔迦雷 富饒之地森林河川山脈圍繞 以神之名贈予公主 太陽走出遮蓋的烏云 月亮捨棄守護的群星 眾神天使終于離開伊甸 是為了一睹公主的笑顏 萬物高歌那朵受曙光洗禮之花綻放 今天的公主公主啊 無論如何請您露出笑容吧── 全世界因你而癡迷癲狂 隨著那好聽的歌聲,莫名的睏意襲來,再次將我送往遙遠的夢鄉。 這一次,可能是很長的一覺吧,又或許,會做一個很美的夢。 希望不要再被誰給吵醒了。 在那樣的夜色之下,那名公主絲毫沒發覺── 那名騎士健壯的身軀,阻擋了一夜之間形成的人間煉獄。 沿途走來,金黃色沙灘上、自騎士身上流淌的鮮紅,以及四散的殘骸,尸橫遍野,血rou模糊。經過海水沖刷,等待著禿鷹、蛆蟲啃蝕。 其中,有顆人頭的額中心、不偏不倚地牢牢插著一個匕首,在黑夜中散發著圣潔的白光,直到日出來臨。 來自誰的宣誓及威嚇。 近百具尸體,無一活口倖存。 那名騎士──只為了換得那名公主的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