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顛覆誰人心 (3) 違紀之夜(上)
第七章顛覆誰人心(3)違紀之夜(上) 在一整天緊湊的研討課程里,偷偷搜尋對方的身影,卻又擔憂著見到時,能不能維持著合宜的表情,而不洩漏任何心里的秘密。就像最初的悸動,在那醫學院老舊的講堂中追逐的目光。 不巧的,兩人卻像太陽與月亮之間的捉迷藏一般,在不同演講廳來去錯身,失之交臂。直到晚餐buffet時刻,取餐的那一個短暫機會,他安靜地走近她的身邊,給她一個舒心的微笑,便兀自夾了菜。 長袖深灰色西裝,蓋住昨天的傷口,只微微露出一些手背前端的紗布,應該不會被其他人發現什么異樣。 「傷口……還好嗎?」她小心翼翼地耳語問。 「很好,沒事,托你的福?!?/br> 她安心地點點頭,略帶了些靦腆:「嗯,那就好,晚上洗完澡,再來找……」 「學長,這個泰式海鮮綠咖哩好吃耶,你沒拿嗎?里面有龍蝦喔!而且居然還可以配singha啤酒喝到飽,真是太讚了!」那可愛的住院醫師郭馨妮欣悅的腳步一靠近,伸手到杜鑫評眼前取了一皿白瓷盅,又熱心地替杜鑫評拿了一個放進他的大盤,姚典娜立即閉嘴轉身離開。 過了活力四射的年紀,對感情的憧憬早已消弭殆盡,姚典娜倒羨慕起那女孩直接坦率的樣子。她連自己是否曾經也是那樣,都不記得了。而今顧慮越來越多,擔心人言可畏,也看多現實紛爭和衝突,便得處處小心謹慎。 可是就在這一天晚上沐浴后,換上簡單的連身休間裙,一絲一縷期盼的嫩芽,已在不知不覺中冉冉萌生。鏡中的容顏如此熟悉,眼周卻隱隱約約浮顯出陌生的細紋,想起他昨天的笑話,便綻起一個不自然微笑。坐在柔被沁涼的床上,沿著大腿往足踝輕撫,涂上帶著淡淡玫瑰馨香的身體乳液。三十六歲芳華的女人,到底還剩多少魅力,她也很納悶。 一個惡魔的影子偶爾悄然自心底爬起,在他敲門那一刻,又驟然消失。 「麻煩你了?!棺诤妥蛱煜嗤奈恢蒙?,杜鑫評白色的短袖襯衫露出結實的手臂,手上紗布和他昨夜離開房間時,沒有甚么兩樣。 她熟稔的動作一邊替他拆卸紗布,一邊狐疑地問:「紗布保持的很乾凈,洗澡沒有弄濕呀?」 「你貼得太漂亮,我不敢把它弄濕了,只好用一隻手洗澡?!乖谒矍?,他絕對是乖巧聽話的病人,側著頭、瞪大眼睛,等著醫師的稱讚。 「啐!」她微微牽動了嘴角,便拿起棉棒和優碘,將注意力集中在傷口上,閃躲那雙裝萌的眼。 「聽說你準備要接任蘇綜合的院長?」姚典娜只是假裝若無其實,隨口開啟話題。 「鄒子揚告訴你的?」他噘起嘴,凝起眉,挑動一線警覺,不知道鄒子陽到底會在她面前說他些甚么。 她搖搖頭:「前兩個月耳鼻喉科地方醫學會,他私下和別人聊到時,我不小心聽見了,只是說你可能會競選。你昨天告訴我要離職,我想??應該就是真的了。恭喜你??!」這一句恭喜,有沒有任何一丁點吃味的意涵,大概就只有自己潛意識里明白。 「還很難說?!顾α诵?。 其實,這一趟出國,他也是希望能暫時拋開那鉤心斗角的、繁瑣庸擾的一切,讓自己得以喘一口氣。但既然她提起,或許還是該向她解釋清楚,「我只是……嘗試要幫忙蘇家,把醫院的經營權拿回來。我們家欠了他們家很多,我爸以前是蘇綜合的醫助……」 他真的不希望在她眼中,成為一個唯利是圖、愛好爭權奪位的膚淺之人。 「我知道,你以前說過,你爸被密告,密醫罪差點入獄……」 「嗯,就是蘇綜合的老董事長,幫我家還了那一大筆罰金?!?/br> 這樣的解釋,反而讓姚典娜更加光火:「那本來就不是杜伯伯的錯,蘇綜合也有責任,不是嗎?」如果這就是他背棄她,選擇和老董事長孫女結婚的理由,那未免也太可笑。 「我一直沒跟你說過的是??」他認真地看著她,沒有任何玩笑的表情:「我那時也差點被送進少年法庭,也都是蘇家幫的忙??那時剛上高三,我把一個同學打到昏迷,還是那個小地方教育處處長的兒子?!鼓鞘撬倌陼r期的黑歷史,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而現在,他只希望對她全然坦白、沒有秘密,就算從此各自天涯兩端。 姚典娜終于抬起頭,正對上他眸光里的苦澀?;蛘?,她從來未曾了解他頑皮嬉鬧笑容背后,那些不欲人知的無奈。 且不管這一切是否都只是藉口,都已經沒有反悔的馀地。適正換藥完畢,姚典娜轉過身默然地收拾了藥盒。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他用最輕柔的聲音,試探地問:「那時候……你在澳洲和我最后一次通完電話,到底……是不是發生了甚么事?」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可以私底下面對面好好談一談,不必顧忌別人的目光,他只想把一切糾結在心中好久的死結攤開。 「我知道你很生氣,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氣消。雖然你說叫我自己去結婚,但是我知道那應該只是氣話,一個多星期都沒有再接到你的電話,我也很緊張,你從來沒有氣那么久不和我聯絡。后來……我開始拼命打電話給你,你也一直沒接,連skype都沒回應……」 「你現在才想到要問我嗎?你一直以為我跟別的男人逍遙自在,才不回來的是吧?」她回頭睜著委屈的大眼,質疑的望向他。 「不是……我……」他不是沒考慮過其他原因,只是當時父親病危,他也急了、慌了。而令人最后悔的,便往往都是在最不理智的一刻所做下的決定。 「一個多星期?那一個多星期里,我原本都已經把機票買好了、研究暫停了,還向教授請了一個月的假準備回來,結果我打電話給你,你媽就告訴我說……你要結婚了?!挂Φ淠瘸秳幼旖?,只能對著那一通又一通錯過的電話嗤之以鼻。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杜mama告訴她杜鑫評要結婚時,她的心是如何被撕裂成碎片。 心的距離,比實質軀體上的距離,更讓人無法逾越。 放手,是因為他們都敗給了時間、敗給了現實、敗給了猜忌、敗給了對未來的不安。 「不對……我一直等你的電話……只是……」當他想再為自己辯解什么,卻心虛了。 「我一開始也不相信你媽說的,但……手機被我摔壞了,然后……我又發高燒昏迷,被我室友送到急診……」 「娜娜……」他早該猜出,母親大人接走了他重要的電話,而不留任何蛛絲馬跡,但是他卻寧愿不讓思緒陷入對母親的懷疑。是懦弱、是消極、是鴕鳥般的自欺,而最終的結論仍是自己不夠堅持、不夠努力。 「等到我從醫院出來,再回到研究室打開skype,就看到你給我的留言,說……你……準備要結婚了。就算我不相信也得接受,不是嗎?」姚典娜抑住激動的情緒,也忍住奔騰的酸澀。雙手一攤,勉強擠出豁達一笑。 「娜娜……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男人低垂的瞳眸,罩滿晦暗陰霾的烏云。這是他少年時在警察局偵訊室里被母親領回之后,又一次覺得自己竟是如此失敗。 「該知道的,你已經全部都知道,藥也幫你換好了,你現在……可以走了?!宫F在的她,已經不需要他再償還甚么,就讓他心里留著愧疚、留著遺憾一輩子,也已經能教她心里感到平衡。 「娜……」是該離開了嗎?只是尚有最后一件事,他必須再向她求證:「你還有些東西在我那里……」 「你就直接丟了,或者燒了也可以隨便你,反正那些東西我都已經不需要了?!顾ǖ幕卮?。 丟了、燒了,然后畫上一個最完美的休止符。這樣極好! 「有一本日記……我一直收著……我看到你寫的那本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