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望遠行】01
宋瑯拉著賀容玖跑了。 宋瑯說走左邊,賀容玖絕不會走向右邊,倆人只差沒把彼此的褲帶綁成一團。 未報而私自出京違反京規法制,不過他二人何等身份,自然暢行無阻,守城門的衛兵看了下他們的腰牌,向他們打恭作揖,未有任何詢問即刻放行。 駕馬跨出皇京外城墻,宋瑯上一次走出這道城墻是去年初冬,至皇陵祭拜母親,他突然想去看看母親,于是驅馬前往儷山皇陵。 儷山皇陵距離京城不很遠,為便于祭祀,建有一條直通的寬敞官道,騎馬數個時辰便可抵達。 「少爺,等等我呀!」雷童騎馬從身后追上來喊道?!笌煾狄腋毯蚰?,如果您不讓我跟,就踏著小的尸體過去吧!反正小的也會被師傅打死!」 宋瑯稍緩速度,待他跟上來。 雷童是打小侍候他的人,老皇帝特地讓石公公萬中挑一、用來近身保護他的武衛太監,并像小廝一樣,兼具陪伴與跑腿功能,年紀雖小,卻算得上大內高手了。 他比宋瑯小一歲,曾與宋瑯一起接受虎賁將軍的武藝教導,虎賁將軍直言此子天生根骨佳,是難得的練武奇才,可惜因為家窮送進宮里,不滿十歲去了勢,才會被石公公挑中。 石公公既能及時遣他過來,表示他們的行蹤都在老皇帝的掌握之中,宋瑯毫不訝異,除了明面上的雷童,不知還有多少暗衛跟著他們。 賀容玖略瞟他一眼。 雷童縮了下,最怕賀將軍這種不耐煩的一瞥,打擾了他與主子的二人世界,唯恐哪天一個老大不爽,背著主子哢擦了咱這小小龍套。 三人馬不停蹄,月至中天時到達皇陵,皇陵旁建有一座小行宮,供前來祭祀的帝后嬪妃與皇子女休憩。 皇陵行宮簡樸狹小許多,只有一主殿一偏殿加上四個院子,畢竟是前來祭祀而非游玩,不好讓祖先們看見后代奢華鋪張。 行宮侍人早備妥膳食,打掃好偏殿,妥帖的接待兩位貴客。 時已入夜,不宜再進皇陵,只好等隔日早晨。 用完膳洗去一身塵土,宋瑯和賀容玖同床而眠,宋瑯心中有事,雖奔波勞累,卻一時仍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賀容玖忽擁他入懷,輕輕拍撫他的背部。 他悶悶問道:「九哥,你想,我娘會希望我當太子、當皇帝嗎?」 賀容玖回答:「想必皇后娘娘只希望你能過得平安開心?!?/br> 「當太子和皇帝應該不會很開心?!?/br> 「看你如何當?!?/br> 「此話怎講?」 「天下之主,萬民之君,掌握至高生殺大權,使你不快的人事物皆可除去?!?/br> 「所以要慎之更慎,否則不成暴君了,不是嗎?」 「暴虐之名,由我擔下,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若想殺什么人,我替你殺?!?/br> 「呵,連這種事都慣著我?!顾维樀托Φ??!改闵陷呑涌隙ㄇ肺液芏?,這輩子才要這樣來還債?!?/br> 「嗯?!官R容玖淡應了聲。 欠下的,必然是情債吧。 他心想,光用這輩子來還依然還不夠,但愿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能有幾輩子,就用幾輩子來還。 宋瑯在賀容玖的拍哄之下放松身心,慢慢入睡,一夜夢境雜亂無章,先是夢見母親生前種種,那么的美麗,卻在父親沒看見時,那么的悲傷與哀愁。 然后夢見那日宮變血流遍地的景像,夢見父親在宮變時被宋璋殺了…… 他猝然驚醒,淌了一頭臉的汗。 賀容玖敏銳的醒來,拿帕子替他擦拭。 「我夢見父親死了……」宋瑯喃喃道,對夢中那種慌亂悲慟的感覺馀悸猶存,那么真實且深刻的害怕與哀傷。 「皇上安康無恙?!官R容玖輕拍他安撫。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他總有一天會離我而去,像我娘一樣?!?/br> 「我不會離開你?!官R容玖在他耳邊低聲輕語?!赣肋h不會?!?/br> 「到時我只有你了,也只有你了?!顾维槺Ьo他?!刚f好了,絕對不許再離開我?!?/br> 「好?!?/br> 他們遲遲無法再入睡,絮絮說些他們年幼時的事,直到天光微亮,索性起身下床。 宮人侍候漱洗更衣,吃過早飯,由守陵衛士引領帶路,從巍峨的闕門進入皇陵區界,走過由各種瑞獸、怒目金剛、飛天神佛等夾道護法的神道。 神道盡頭是宗室宮祠,宋瑯偕賀容玖進入,向諸位先祖的牌位拈香跪拜磕頭,宮祠左右兩面墻壁懸掛歷代帝王像,個個圣容莊嚴目光炯炯,瞪視著宋家后人有無守護好大紹江山。 皇陵佔地極廣,依山群地勢起伏而建,不是所有帝王均葬于此處,有的會在喜歡的地方另造,例如崇佛的神惠帝陵墓建在敦煌千佛洞旁,喜山樂水的常樂帝長眠在百島湖正中央的小島上,勇武好戰的貞武帝則選擇西疆沙漠,遙望著夢想征服的沙漠彼端,如此等等。 目前儷山皇陵區共有十數座陵墓,一對帝后與其嬪妃同葬一陵,也有帝后分陵的,不過亦會比鄰相依,墓室中建相連通道。 他們來到已建好的順安帝陵,順安皇帝生性儉樸,給自己造的陵墓比歷代皇帝小些,他的后宮總共只有一后二妃二嬪,不曾臨幸宮女選侍,百年后能進帝陵者加上他僅六人,芊皇后最先一步永眠其中了。 陵墓前建立一座堂殿,收納帝后生前慣用的物品,每日皆須奉食,事死如事生,放置棺槨的墓室只有皇帝能進入,皇子女只能在堂殿中祭祀。 宋瑯在堂殿旁的守墓小院看到了宋琥,他身上披枷戴鎖,極其落魄凄涼,宋瑯幾乎不忍見,畢竟這人是與他有血緣的異母哥哥,儘管他們一直都不對盤,宋琥討厭這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弟弟,心生妒恨也在常理之中。 宋琥見到他,愣了一愣,不發一語的轉身背對他,不過半年時間,已將倔傲銳氣消磨殆盡,自暴自棄,悔不當初。 逼宮謀反本是死罪,皇帝留他一命,丟在這里守陵,算是仁慈的了。 宋瑯本想開口說什么,可不論說什么都無事于補,不想怒斥他,更不想嘲笑他,只能默默的走開,進入陵墓前的堂殿。 賀容玖非宋家人,不可進入,只能在殿外等待。 宋瑯跪在芊皇后的畫像前,磕了三個頭,仰望著她問道:「阿娘,您說,孩兒該不該當太子,繼承大位?」 美麗嫻淑的芊皇后微笑如昔,溫柔慈愛的凝視著他,卻永遠無法再對他細聲柔語的說話了。 宋瑯對娘親叨叨說著近況,說父親病已大癒,圣體康健,說長兄宋瓏和長姊宋玲皆安好,姊夫的傷勢復原了云云。 當然,他也很好,只是他很煩惱。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孝,就這么任性的跑了出來,即使有賀容玖陪著,父親應該不會太擔心。 倘若,他就此不回去呢? 父親會非常、非常的煩惱吧。 「阿娘,我有賀容玖陪著,請您放心,我會好好的,我們都會好好的?!棺詈?,他問娘親:「嗯,還有,您覺得讓賀容玖當您媳婦兒如何?」 賀容玖在堂殿外守候,沒聽到這句問話,否則肯定會笑得活活嚇死了雷童。 同一時間,御案上,皇帝將一張紙條壓在白虎石鎮下,紙上寫著: 『敬稟父親,不孝兒外出視聽民情,賀將軍同行,勿憂,誠乞父親原諒,不孝兒瑯,跪呈?!?/br> ////// 小皇子:阿娘,我要娶賀九郎啦! 芊皇后:傻孩子,你一看就是嫁的那個人。 小皇子:那當做他入贅好了! 芊皇后:............ 其實,這是個雙向暗戀的故事。 坦白講,小皇子頗有心機....(不然怎么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