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訴
衛子遇留宿喬家,心兒貼心地送去一杯熱牛奶,希望他在陌生的環境中能好好睡上一覺。 「多謝?!?/br> 「我才想謝謝您?!剐膬簩⑴D谭诺酱差^柜上。 「謝我?」 「四小姐前陣子鬱鬱寡歡的、精神一直不好,您來了,她就活潑多了?!剐膬旱纳矸蓦m只是傭人,但她是真心對待喬家每一個人,希望他們幸??鞓?。 「這樣說來我也得感謝你,那段日子多虧有你幫忙,讓我們有機會在電話里說說話?!?/br> 「這也沒什么,我就是幫忙放哨,不過有一回老爺突然下樓,差點被抓個正著,當下我和四小姐都快嚇死了,好在我們躲得快,老爺進了小祠堂之后,我們立刻溜回房間,現在想起來我還緊張呢?!?/br> 「你也辛苦一天了,快去休息吧?!?/br> 「衛隊長晚安?!?/br> 心兒離開后,衛子遇感覺喬關半夜去小祠堂定有蹊蹺,他出入多次,每回都會藉機觀察喬家一磚一瓦,甚至趁人不注意時搜索過幾處地方,可惜未找到蛛絲馬跡,今天聽心兒提起喬關的事,他打算去小祠堂查看一番。 衛子遇半夜潛入小祠堂,沒兩下功夫便找到喬關藏在喬熙牌位中的通關法,可他并沒有拆開它,悄悄地放回原位,一來是因為今夜是他首次借宿喬家,若是丟了東西便難逃嫌隙,二來他始終對喬家人態度轉變抱持疑慮,他甚至猜想喬家早知野田大助派自己來盜取通關法,預謀用一份假貨來矇騙日本人,他暫時還沒能理清喬家人的目的,不想冒險。 花季在房中來回踱步,想著衛子遇是否會中計?距離花家蒙難也過了數月,即便心中的悲傷與憤恨已平息了些,她仍無法忘卻那一幕幕親人倒在血泊中的畫面,從夢中驚醒的次數更是多到數不清,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除掉野田大助。 次日,所有人若無其事地一起共進早餐后,衛子遇離開了喬家。喬關和喬語檢查了在小祠堂的門縫間的紙片機關,確信衛子遇昨晚進過小祠堂,他們認為依衛子遇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通關法。 他們可以猜到衛子遇為何沒有順手牽羊的理由,無非是為了撇清嫌疑、不落人口實,不過既然衛子遇已經發現通關法的藏匿地點,喬關也能進行下一步計畫了。 喬然在家休養三月有馀,除了腿上的傷還未痊癒,大致已無礙,喬關以此為由,安排了一趟全家旅行,既是喬關為了方便衛子遇再次潛入小祠堂偷取「守門人」之秘而設下的局,當然衛子遇也得到消息。 喬家除了傭人心兒和廚娘豆嫂留下看家,全都去了喬家在上海郊外的一棟別墅度假,衛子遇雖然有所懷疑,但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太過誘人,即便知道可能是陷阱,他仍義無反顧跳下去。 由于「守門人」之秘是野田大助交給衛子遇的機密任務,衛子遇連對唐大寶都沒透漏半個字,所以他只能隻身前往喬家,當一回宵小之輩。 他小心翼翼避過所有的防盜設備、進到小祠堂,心中正涌出一絲歡喜、認為任務即將成功之時,竟發現喬熙牌位中的通關法不翼而飛,衛子遇察覺事態不對,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喬家。 事后衛子遇反覆思量,喬家近期的種種行為明顯是刻意為之,包括多次邀約、雨夜留宿、心兒洩漏喬關夜探小祠堂、甚至這次的喬家出游等,目的八成是希望藉由自己向野田大助傳遞通關法的消息、實行對付野田大助的手段,例如利用假的通關法讓日本人主動去「玨安宮」送死,可要是如此,為何又將通關法藏起來? 儘管野田大助心思深沉、野心勃勃,不過衛子遇能看透他的本質,知道他渴望權力,而面對喬關,他始終無法理解。 喬家旅行的第二天,喬語一早就起床到附近的山丘散步,他工作一向繁忙,顯少有機會像這樣放松一下,尤其除了醫師的工作,他還得處理抗日的事務,兩邊都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喬語的生理和心理長期承受著巨大壓力。 即使當下走在風景如畫的草原上,看似悠間的他腦中仍不斷思慮著衛子遇能不能成功拿到「守門人」之秘交給野田大助?野田大助是否會依照上頭的方法探索「玨安宮」? 喬語走著走著,看見前方步道旁的長椅上坐著一個人影,看身形是個女孩,他想是花季,走近想向她打招呼時,才發現是喬然。 「喬然?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換了個地方,我睡得不踏實,所以乾脆起來走走?!?/br> 喬然逃避著喬語的目光、態度生疏,喬語這才想起今天似乎是喬然出院后他們兄妹二人第一次單獨相處,喬然從野田大助那里得知綁架案的幕后黑手是喬語和花季,如今再無法和從前一樣和喬語輕松相處了。 山丘上的十月天早晨涼意襲人,喬語脫下外套披在喬然身上,她輕輕回了一句謝謝,兩人比肩而坐、無話可說,這一刻喬語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竟把喬然和自己的距離推得這么遠。 「你的腿還沒全好,走這么遠沒問題嗎?」喬語望著喬然還包著紗布的腳和枴杖問她。 「我沒事?!?/br> 「我看再過一個月,你就能行動自如了,這段時間你都待在家里,到時學校的課程跟得上嗎?」 「奶奶說如果我跟不上,會幫我找老師加強?!箚倘挥X得氣氛尷尬,于是說:「大家也該起床了,我先回去了?!箚倘粨纹鸸照?、急著想走。 喬語突然冒出一句:「對不起?!?/br> 「……?!箚倘宦犚姾?,停下腳步,但未回頭看他,她問:「喬語哥哥為什么道歉?」 「為了……所有的事?!?/br> 喬語再不愿,他都犯下傷害喬然的過錯,而將來他也不得不利用她,因此他面對喬然內心只有無比的愧疚。 「喔對,我想起來了,你上次去香港沒給我帶禮物回來,還有上禮拜把我的普洱茶葉全撒了,這些事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喬然一下回頭,對著喬語一頓指責。 「……?!箽夥辙D變得太快,喬語愣了。 「別發呆啦!快說,你要怎么賠我?」喬然笑問。 「你想要什么賠償?」喬語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這是喬然的溫柔與包容。 「我要一把新的小提琴?!?/br> 「獅子大張口??!你一把提琴要花我幾個月的工資了?!箚陶Z記得現在喬然用的那把小提琴是喬老太特地讓人在國外訂做的,那價格在平民區可以買下好幾棟房子了。 「喬語哥哥沒這么小氣吧?」 「好、好、好,我買?!?/br> 「謝謝喬語哥哥?!箚倘幻奸_眼笑,然后得寸進尺地說:「那……現在你揹我回去吧!」 「上來吧!」喬語半蹲在喬然身前,一舉揹起了她。 「我重嗎?」喬然像個孩子一樣得瑟,兩隻腿掛在空中晃蕩。 「不重,再來十個你,我都揹得動?!?/br> 明明身上壓著喬然的重量,喬語卻感覺如釋重負,原先還在煩惱衛子遇和野田大助會不會落入圈套的他突然不在乎計畫是否順利,出門這一趟能讓他們兄妹二人冰釋前嫌已是值回票價。 另一方面,秦明興高采烈前往喬家,打算邀請花季去看電影,未料撲了個空,秦明向心兒打聽喬家別墅的地址,幾個鐘頭后,秦明已經和他們一起在喬家別墅的花園中享用午餐了。 「花季小姐,你知道嗎?在這般好山、好水的氛圍下最容易萌芽出雋永浪漫的愛情,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把握這一刻?!骨孛鲗⑹执钤诨镜募绨蛏?。 「在這里棄尸更方便!」花季拿起桌上的叉子戳秦明的手。 「唉呀!」秦明痛得把手縮回去,然后看著自己手上的傷痕竊喜。 「秦明你是真的在『變態』這條路上一去不復返了?!箚讨潞颓孛鲝男⊥娴酱?,雖然早知他不尋常,卻也沒想到他會成為徹徹底底的被虐狂。 「只要活得開心,當什么都沒關係?!骨孛鲏焊鶅翰唤橐馑说脑u價,只想追求自己所想。 「這句話我喜歡,來!乾一杯!」喬致和秦明都是追求自由的人,也算志同道合。 「秦明,你跑到這兒,秦夫人知道嗎?」喬老太問。 「我家老佛爺去蘇州談生意了,管不到我?!骨孛鞯靡獾睾攘艘豢诰?。 「等她回來,有你好受的?!箚讨抡f著風涼話。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為了見花季小姐一面,剝了我的皮都成?!?/br> 「噁!我不行了,要吐了!」喬致被秦明的rou麻情話惹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喬家用餐總是規矩、安靜,秦明一來,飯桌上熱鬧不少,喬關和喬老太性格較為嚴肅,對于年輕人互相調侃的話題插不上話,可也未曾阻止,只是靜靜吃飯,或許是因為喬家最近事件頻頻,感覺蒙上一層烏煙瘴氣,他們想藉由秦明的活潑來創造一些生氣,才放任他們口無遮攔。 秦明拖著花季到附近的小湖游船,他們共乘一舟小船,花季百般無奈地靠在船身發呆,秦明喋喋不休說著他對花季的愛慕以及對未來兩人的種種規劃。 「秦明,我老實跟你說吧,我之前和你約會都是因為要你幫忙讓喬然解除婚約,我對你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你別在我身上浪費心力了?!?/br> 「我懂,不過我相信感情是可以培養的?!?/br> 「我和你不一樣,我有太多事要做,沒時間談情說愛?!?/br> 「你是指和日本人的事嗎?」 「你知道?」花季很驚訝,但她不敢多言,因為秦明究竟了解多少內幕還很難說。 「自從我媽發現我在追求你之后,她就派人打探你的背景,說怕我被來歷不明的女人騙了,我哪有這么蠢?向來只有我騙人的份?!?/br> 「她查到什么?」 「你長沙老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依你的性格,不會輕易放過野田大助,你來上海應該是來找幫手的,我本來還疑惑為什么秉持著明哲保身的喬伯伯會答應幫你,但是后來發現前陣子野田大助突然請喬伯伯吃飯,我就明白喬伯伯絕對也成了日本人的目標,你們合作是為了自保?!?/br> 花季聽著秦明的推測,對他的印象有了改觀,原以為他就是個紈褲子弟、不學無術,仗著家里有錢就成天胡鬧,而現在看來,他其實細心聰穎,雖然他和秦夫人私下調查花家讓花季不太高興,但從這些零碎的訊息中,秦明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脈絡。 「你們怎么惹上日本人的?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忙?!骨孛鲉?。 「得了吧!你別添亂就不錯了,這件事你別管,對你沒好處的?!够静幌M屒孛鲯赃M與日本人的爭斗。 「你關心我?」 「我沒跟你開玩笑,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br> 「都被跟蹤了,怎么當作不知道?」秦明向花季使了眼色,花季往湖邊的樹叢一瞥,果真見到一個人影躲在陰影處,秦明說:「我來這里的路上,已經見到好幾個了,喬家周圍也有人盯著?!?/br> 「一定是野田大助?!?/br> 花季沒想到野田大助早就安排人全天候盯住喬家動向,花季催著秦明快回別墅,她私下找了喬語將此事告訴他,喬語卻早已發覺有人監視,花季問他為何隱瞞,喬語認為若是告訴大家,即使喬家的人聰明機警,畢竟未受過專業訓練,行為上一定會有異狀,容易打草驚蛇,因此他才決定不說。 「連父親和喬致都沒發現有人監視,秦明竟然知道,真是小看他了?!箚陶Z倒是很讚揚秦明的觀察力。 「別說廢話,我們現在怎么辦?」花季顯得很緊張。 「不用擔心,野田大助就是怕我們逃了,才派人盯住我們,他們不會知道我們的計畫?!?/br> 「他可以派人監視,也可能派人潛伏在我們身邊,我們怎么防?」 「所以除了在家里,絕不能提到『玨安宮』的事?!?/br> 這時喬語房外傳來敲門聲,喬然在門口說:「喬語哥哥,你在嗎?」 「是喬然,我先躲起來!」 發生這么多事后,喬然對花季的厭惡十分明顯,如果讓喬然撞見她和喬語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肯定又會多生事端,花季連忙躲進衣柜里。 喬語開門說:「什么事?」 「奶奶烤了蛋糕,讓我們下去吃點心?!?/br> 「那走吧?!?/br> 「等等,我先把外套放回去?!箚倘皇稚夏弥裨鐔陶Z借她的外套,往衣柜走去。 「先扔床上,我等等再弄就好?!箚陶Z故作鎮定擋在衣柜前。 「不馬上掛起來就皺了?!?/br> 「沒關係,正好我也打算洗它了?!箚陶Z將喬然手上的外套抽走、丟在床上。 「你什么時候跟喬致哥哥一樣學會把衣服亂扔了?」喬然把外套撿起來,說:「衣服要明天回去才能洗,你不先掛好,晚上難道要和臟衣服一起睡嗎?」 花季躲在里頭冷汗直流,喬語百般阻止喬然打開衣柜,如此反常,連喬然都忍不住起疑心。 「你是不是在衣柜里藏了什么秘密?」 「哪有秘密,你不是說奶奶等我們吃蛋糕嗎?快走吧?!?/br> 喬語牽著喬然,想帶她離開房間,喬然不死心,趁機用拐杖撬開了衣柜的門,她一開始只想抓住喬語的小辮子來調侃他,沒想到里面躲著的秘密讓她完全笑不出來。 「喬、喬然?!够疽荒槍擂?,此情此景,她難以解釋。 「一下是秦明哥哥、一下是喬語哥哥,你就這么水性楊花嗎?」喬然這輩子第一次說出這等重話,她似乎再也無法壓抑內心對花季的不滿,無論是愛情或親情方面,花季的存在都對喬然造成巨大影響。 「喬然,注意你的言詞?!箚陶Z訓斥她。 「要是光明正大,有必要躲起來嗎?剛剛還在和秦明哥哥約會,現在就跑到你的房間,這樣的人說她水性楊花有什么不對?」喬然發起脾氣,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 「喬然,你聽我說,其實……?!够九滤麄冃置檬Ш?,想出言緩頰,但她才剛碰到喬然的肩膀,就被喬然用力撥開。 「你別碰我,臟死了!」喬然嫌棄地瞪著花季,彷彿花季是條噁心的蟲子。 「喬然,你馬上向花季道歉!」喬語無法坐視喬然污辱花季。 「我不,我又沒有錯!」 「口出惡言還說自己沒錯!」 「那她又對我做了什么?你看看我,我身上到處都是傷痕,我一直忍受這些疼痛,幾個月前我還差點死了,這全都是她害的!為什么你要幫她說話?她只是一個和你認識短短幾個月的女人,難道在你心中,她比我這個親meimei重要嗎?」喬然聲淚俱下哭訴自己的不幸。 「那是個意外!沒有人想傷害你!」喬語辯駁:「如果你真要怪罪,那也是我的錯?!?/br> 「你不用替她背罪,我知道綁架我的事你也有份,可是你是我哥哥,我沒辦法恨你,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忘記這件事,也同你和好了,現在你卻這樣對我!」 他們的吵架聲引來了其他人,不清楚前因后果的后來者只見到淚流滿面、一臉委屈的喬然和喬語無聲對峙著,花季則手足無措待在一邊。 「怎么回事?」喬老太問。 「沒事,都是誤會?!够敬驁A場。 「你住口,這里是喬家,沒有你說話的份!你以為和喬語哥哥好上,就能進喬家門、當喬家人了嗎?」喬然轉身大罵花季。 「喬然,你這是什么樣子,成何體統?」喬關對喬然一副潑婦罵街的模樣極度反感。 「我是什么樣子?不管我是什么樣子,你們永遠都不滿意!所以你們才會……才會連她害我……都……咳咳……咳咳咳!」 喬然情緒太過激動,引起氣喘,喬致飛奔到房里拿藥給她服用,她才沒事,喬致將她帶回房間休息,這場紛爭才稍微停息。 喬然的怒罵著實讓大家嚇了一跳,從小喬然就是個脾氣溫順的孩子,說是懦弱怕事也不為過,今日卻大發雷霆,可見她對花季的成見已到了冰凍三尺的地步。 其實喬然心底相信花季并非野田大助所說的大惡之人,但喬然無法原諒她先是搶走秦明、后害自己險些喪命,最后連最重要的家人也心向著花季,多年來喬然一直努力想讓喬關認同自己,可每每挫敗,所以當她看見花季輕而易舉得到喬關的信任時,嫉妒與怨懟就深深扎根在她心中了。 那日之后,喬然鮮少與喬家人接觸,連吃飯都是讓心兒把飯菜端到書房去吃,他們理解喬然有滿腹委屈,因此能體諒她、給她空間和時間去沉淀。喬老太和喬語試著想和她談談,都被她找藉口推掉,喬致是喬然唯一還愿意相處的人,所以大家將開導喬然的工作丟給了他,有一回喬致向喬然提起花季,喬然立刻臉色大變,之后喬致不敢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