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柒、更誰勸啼鶯聲?。ㄉ希?/h1>
那一夜漫長,石更在房外守了一夜,凡有個風吹草動就彈得三尺高,一直到天際泛白,他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他最后還是被房里的爭執聲給吵醒的。 「哥哥,我沒事了,你回你房里好好歇會吧,晚點還得到坊里工作呢?」 「今兒個不去了,天塌下來都沒有我妹子重要!」尉遲不悔哪里會肯,「你看看你直揉鼻子呢,肯定是昨天受了風寒,身子受不了了,這讓我怎么放心留你在家?」 「這怎么成!哥哥你前幾日都還趕工趕得急呢?我知道巧匠舖這陣子使了不少絆子?萬一讓他們落井下石就不好了?!顾浘d綿的央求,「哥哥,你就去坊里吧,讓換兒留在家里陪我就好?!?/br> 「向不換?」尉遲不悔揚高了聲,「留隻豬都比他有用,我可不敢指望他!不成,現在我誰都不信了,只信自己?!?/br> 「哥哥呀??」她無奈嘆息,「你這是要讓盼兒自責死了。你為了那魏家那筆單子花了很多心思不是?要是誤了貨,你那些心血全都付諸流水了!」 「誰管那些貨?!刮具t不悔怎么也不松口,「我也稀罕和那魏老頭做生意,財大氣粗,東西總要說好嫌歹一番,那嘴臉看了就討厭,我也不想再接他下一筆訂單了,咱們家的東西好,還怕沒人買嗎?」 他劈哩啪拉的說了一長串,最后卻在尉遲不盼悶不吭聲后止了下來。 「盼兒?」他試探輕喊,喚了她好幾聲都不得她應聲,慌了,「盼兒,你生氣了?」 「我是生氣?!顾曇舯獗獾?,「我生自己的氣,氣自己都這么大一個人了,連自己都顧不好,還要家里的人掛心,甚至還影響到了坊里。天工坊是爹的心血,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才打下現在的根基,可都因為我?因為我?」 「沒、沒的事?!刮具t不悔最是見不得她委屈模樣,只得讓步,「好好好,我會去坊里,等上官叔叔來過,確定你沒事我就走,好不好?」 尉遲不盼又不說話了,只是細細抽著鼻子。 「噯,別哭!我這就去、這就去了?!刮具t不悔終是舉白旗投降了,「我去坊里,可你待會也得讓大夫看過一趟,我才能放心?你這腳傷也千萬別下床,有什么事就喊向不換做,使勁使喚他!沒做好就告訴我,看我怎么修理他?還有,你要餓了痛了冷了熱了,就讓換兒來坊里喊我,別自己忍著?」 她耐心的聽完他比裹腳布還長的叨絮,才輕聲應了,「是,我的好哥哥?!?/br> 得了她的允諾,尉遲不悔才不甘不愿的步出房門,這會正巧抓到石更貼在門板上。 他很快帶上門,不讓石更看見半點里頭的情景,冷笑,「石更,你不用在這里惺惺作態,回去上工了?!?/br> 石更臉上的青髭都發了出來,一臉憔悴,卻固執地搖了搖頭。 自己不能留下,尉遲不悔自是也不會讓他留下的,「石更,你別想躲懶!你要是不去坊里,一天扣你一兩銀子?!?/br> 饒是天工坊待工匠不薄,可他都不知道要做多少木活才掙得了一兩銀子,尉遲不悔這么說,扣的哪是一天的工資,壓根是要他做近把個月的白工了。 石更一抿唇,朝他伸出了五指。 尉遲不悔盛氣凌人的一哼,「說不也沒用!要是不想被扣薪餉,現在就給我回坊里上工?!?/br> 石更搖了搖頭,五指張得更開,一根根扳下,又攤掌伸直。 「什么意思?嫌一兩扣得不夠多?」尉遲不悔不耐,嘴臉很是刻薄,「那就扣五兩!石更,你再不走我就坐地起價了?!?/br> 石更唇抿得更緊,見解釋不了自己的意思,也不爭了,垂著頭灰溜溜地走了。 但石更上哪去?石更繞回家一趟,最后還真到坊里去了。 只是這回,他手里多了個瓦罐,沉甸甸的,他一路都掂著,心里估算著里頭有多錢。 他這些年省吃儉用的攢錢,才剛把自己住的那屋子買了下來,手頭不甚寬裕,后來又知道如蘭晚歸的原因是因為她想多做些活,可布坊要她押錢才允她把布料帶回家,又多借了十兩出去,讓他可以早些回家陪弟弟?現在瓦罐里頭是他全部的家當了,約莫?還有個二十兩吧? 二十兩,至少還能告假四日,是不是? 雖然他本意是想跟尉遲不悔請上五天的,可他數字跳太快,馬上就少了一天? 石更嘆息,有點后悔自己剛剛怎么就不立刻回家取錢呢?這下倒好,一下就賠光了存款,他本還盤算著要在尉遲不盼生辰買個玉鐲的。 只是她會不會原諒他也說不準,這筆錢?就算省下來,怕也是用不到了。 他彎彎苦笑,將手上的瓦罐放在尉遲不悔桌上,完全可以預想到他來坊里看到這瓦罐會有多光火,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忐忑的雙手合十,在桌前拜了拜,這才彎腰駝背地離開。 他回到向家時正好和大夫擦身而過,連忙啊啊的喚住了大夫,朝尉遲不盼的房里比了比,打著簡單的手勢問她的情況。 那大夫和他們是十幾年的老鄰居了,多少明白石更的意思,頷首要他放心,「二姑娘昨日落水受寒,但癥狀不重,喝幾帖藥就好?!?/br> 石更猶不放心,還掛懷著她的傷,又比了比腳下。 那大夫也是惜字如金,要他問一件才答一件,「腳板上的傷較深,這幾日別下床走動,定時換藥?!故€想追問她腳傷要養多久、要注意什么沒有,就瞥見一抹藏青身影鬼鬼祟祟閃過。 向不換?他不待在房里照顧盼兒,是要去哪里? 他蹙眉,連忙朝大夫鞠了幾個躬表示謝意,三步併作兩步的追了上去。 那人果然是向不換,被他的腳步聲嚇了一跳,「嚇,我還道是哥哥呢!石更哥,你要找我?」 石更見他一身打扮整齊,模樣就是要到外頭去,遙指尉遲不盼的房間方向,對他搖了搖頭,提醒他不該留下她一人。 「我也不想??!」向不換稚氣未脫的臉龐苦苦,「若讓哥哥知道了,他肯定把我吊在樑上三天三夜呢!可?可?我拗不過姊姊啊。石更哥幫我顧著姊姊,我快去快回?!?/br> 快去快回?他要做什么事?是尉遲不盼讓他做的? 石更不解,見向不換丟了話就要跑,趕忙伸手揪住了他。 向不換衝出之勢被指了下來,重心不穩的踉蹌了下,大聲抗議,「石更哥,你做什么?」 他才想問他做什么呢! 石更沒松手,用手勢將心底的問題問出口。 誰知向不換口風倒是緊,連連搖頭,「我答應姊姊了,不能說?!?/br> 石更不死心,試圖說服他告訴自己,或去幫他代辦也成,向不換卻是一個勁的猛搖頭。 見石更的手有越收越緊的趨勢,向不換再撐不住了,吃痛喊了聲,縮起脖子想掙出他的魔爪,「石更哥,我和姊姊起了誓,絕對不告訴外人的,你就別為難我!」 他算?外人? 他說這話其實是無心,卻正巧劃在石更從未癒合的傷疤,一怔,就松了手。 向不換沒注意到他怔忪的神情,一得了隙就撒開腿跑了,只是驚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來,「石更哥,我話先說在前頭,哥哥今日千交代萬交代不能讓你進了姊姊的房,你可千萬別跑進去??!」 但向不換話雖這么說,但顯然也只是聊表警告之意,一下又風風火火的走了。 ??。 石更無奈,可念著尉遲不盼的病,還是擔下了向不換的工作,默默地去煎了藥。 但他端著藥碗走到了門口,不免遲疑。 他真要進去嗎?她說不準還在惱他呢,說不定一點也不想看見他?更何況?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