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肆、暮雨一番洗清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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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讓他大驚,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急急彎下腰,歪頭去找她斂下的眸,忐忑不安地打著手勢問她究竟是何意。 誰知她是益發彆扭了,左閃右躲的扭著身子,怎么也不肯和他對視。 石更急得沒辦法,只得稍稍使力托住了她的臉龐不讓她逃避,意外地撞進她濕潤的眸子。 好端端的,她怎么哭了? 他一下六神無主,連忙用指揩去她的淚珠,偏生不知道是不是他指上的繭太粗礪,磨得她更是落淚不止,都已啜泣出聲。 他一慌,連食籃都顧不得拿了,一把將她摟進懷中,抱著她輕輕搖動,一如她孩提時代他一貫的哄慰方式。 「石更哥?」她嗚噎的聲音像隻小貓,細細弱弱的,好不委屈。 不哭不哭。 他發不出聲,只是在心里喃喃安慰,一下一下的輕拍她纖細的背,將頰緊緊貼著她發頂,著實心疼不已。 這樣的安撫驟了效,她總算止下了哭聲,頭仍埋在他胸膛,鼻音濃厚,「石更哥,你、你是不是討厭我了?覺得我總是刁鑽任性、無理取鬧?」 他不知她怎么會這么想自己,連忙搖頭,收攏了手臂緊緊環住她,想驅走她那些胡思亂想。 她身軀總算沒那么僵硬,可沒一會又問,「石更哥,那你為什么要躲我?」 他雖自覺沒有,但又想起前陣子自己心里的結,倒是有幾分尷尬,下頷輕輕摩挲著她的發表示道歉,怎么也沒想到她會敏感至此,甚至為了這傷心難過,真是恨不得她能打罵自己一番,好過她憋在心里頭。 可是她沒有,只是可憐兮兮的吸了鼻子,哽咽哀求,「下回不許了,好不好?」 好,當然好,他以后再也不會了! 他最不愿意的就是她傷心難過,連忙點頭如搗蒜,幾乎要指天畫地的發誓,卻被懷中的姑娘攔了下來。 她連連搖頭,「這事才不值得石更哥你發誓呢!我相信你?!?/br> 見她破涕為笑,他這才放下心來,長吁了口氣,手松了些,虛虛的扶著她的腰,騰出一隻手來替她將頰上殘存的淚水擦乾。 她任他擦拭,剛哭過的眸子濕濕的,粼粼閃著光,「石更哥,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br> 石更點頭,忐忑等著她的問題。 她同樣吞吞吐吐,「我要問你,你、你對我?對我?」 但她話說了一半就結巴的續不下去,又對上石更那雙專注等候的眼,勇氣頓失。 她一咬唇,又撞入他懷里,「沒事,我不想問了!」 他實在捉摸不清姑娘家這反反覆覆的性子,困惑的撓了撓頭,但只要她不哭,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他安下心來,這才發現自己竟摟了她那么久,一驚,連忙縮回了手。 這讓尉遲不盼噘起了嘴。 他緊張的比了比眼睛,又用兩指凌空滑步,表示這街上人潮往來,怕教人看見了招來誤會。 她不看他的解釋,垂下了頭,「和我就怕人誤會?和其他姑娘倒是不怕了?」 這話說的是酸味十足,不過她的音量極小,又說得含糊,石更一時以為自己聽岔了,有點不敢置信的看她。 察覺到他的詫異,她抬起頭來,清亮的眼眨了眨,有幾分無辜。 他這下確信是自己聽錯了,便不放在心上,重新拾起食籃表示要送她回去了。 尉遲不盼點點頭,自發的把手放進他空著的右掌,「石更哥,我傷口好疼,你幫我握著好不?」 這理由實在牽強,饒是憨厚如石更都覺得遲疑,可看她眼底好像又開始濕潤,連忙點頭答應,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手裹在掌心,牽著她走,卻偷偷多了些心眼,特地繞了些路避開大街,就怕撞上了熟人。 只是走沒幾步路,尉遲不盼就軟聲抗議,「石更哥,你這樣帶著我繞來繞去,我都要迷路啦!」 石更實在有些頭疼了,他是想護她名聲,怎的這姑娘比他還不把閨譽放在心上? 只是他轉念一想,她生活單純,出入不過就是往來于向家和天工坊之間,不似他東家修西家補的熟門熟路,走不認識的路難免害怕。 這解釋合情合理,他這下也沒辦法了,只得硬著頭皮帶她走回大街上,所幸此時正午剛過,有些人怕曬沒出門,有些人用過了飯在小憩,街上空蕩蕩的沒什么人。 他才剛放下心來,遠遠的就有人喊了聲,「二姑娘!」 他登時就不自在了起來,尷尬地想縮回手,就被她牢牢握住。 他還念著她手上的傷,哪里敢讓她使力,只得又重新牽好了,那人已然走近,將他倆的動作盡收眼底。 他狹長鳳眸飛快掃過兩人交疊的手,眉一下蹙了起來,揚眸瞪了石更一眼,可是轉頭看向尉遲不盼時目光已放柔。 「汪公子?!顾σ饕鲉灸侨?,態度比石更坦蕩的多,依舊親暱的捱著他,談笑自若地和汪秀才寒暄。 兩人看似相談甚歡,石更也插不上什么話,加上汪秀才一雙眼老滴溜溜的在他身上打轉,像是在估量著他的斤兩,讓他不自在的垂下頭去,一直到他離去都沒再抬頭,只是加快了腳步送她回家。 尉遲不盼見他送自己回來就匆匆要走,忍不住出聲喊住了他,「石更哥?」 他默默抬頭,可看向她的眉眼是藏不住的失落。 她卻一下捂嘴笑了出來,好半天才清了清嗓,「石更哥,你瞧那汪公子如何?」 他不知道她問這話是何意,只覺得心里泛酸,躊躇了一會,還是老實點頭,用兩隻食指碰在一塊,表示兩人極為般配,那汪公子條件極好。 「汪公子是挺好?!顾c頭附和,看他頭又蔫了下去,伸手輕抵他額心,讓他抬起頭來,「可是石更哥,你半點都不輸他,甚至比他還好?!?/br> 她纖纖玉指和他的粗糙指腹不同,柔軟嬌嫩,像春風拂過山林,撥開了霧。 他知道自己的斤兩,怎么也沒辦法和那汪秀才比,把她的話歸因為她心地善良,饒是如此,仍是有些害臊,淡淡浮出一層紅來。 「我是說真的?!鼓呛槌毕袷菚魅舅频?,也染上了她的腮,霞光燦爛,「石更哥你很好,我很喜歡你?!?/br> 她最后五字說得極輕,聽在石更耳里卻驚起層濤,久久無法平息。 她、她、她??她方才說了什么? 他魁梧身軀晃了晃,腦袋發昏。 這?他?她?不是?可是?? 他眼睛瞠得老大,盯著她羞赧臉龐,半瞬都捨不得眨。 她面上雖有流霞,可比他鎮定的多,還能彎著嘴角,甜甜的瞅著他笑。 正是她那份坦然讓他回過神來。 她的喜歡?不是他所想的那種喜歡吧? 他只有辦法做出這個解釋,倒是一點一點地冷靜下來。 他不能這樣自作多情,她喜歡他,一如她喜歡爹娘、喜歡手足、喜歡鮮花、喜歡貓狗??總之,不是他奢望的那種喜歡。 他百般告誡自己,總算是松了口氣,只是心底又泛起淡淡的蕭索。 不過就算說服了自己,他仍是無法心平氣和地看她,胡亂點著頭,打著連自己都不知道要表達什么的手勢,連她的反應都沒敢去看,轉頭就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