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彥廷的問題讓我頓時怔住，感覺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腦袋中炸開了一樣，我突然無法思考。

    「這樣的婚姻你真的還要嗎？」

    直到他的聲音又在腦中重新響起時，我也在心里這么問自己。

    儘管亦翔的那些粗暴行為是真的讓我有想要逃離這個家和他身邊的這種念頭，可是要我真正離開這段婚姻，我知道我自己肯定做不到，我捨不得就這樣結束和亦翔好不容易開花結果的愛情。

    這種感覺好奇怪。我明明就有要逃離這個家的想法，但心里卻有另一個聲音告訴我自己不可以就這樣輕易結束這段婚姻，就算他曾經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就算他會失控打我，可是不管怎樣，他都是我最愛的人，我怎么可能說不要就不要？

    「……我不知道?！刮要q豫了好久，吶吶地說。這兩種衝突矛盾的想法讓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還要不要這段婚姻？

    「怎么會不知道？」江彥廷接著又說：「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沒必要去承擔他的壞脾氣，這種會對你動手動腳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留在他身邊?！?/br>
    不值得嗎？可是，值不值得的定義究竟是什么？該用什么定義來衡量？

    雖然這陣子亦翔常常對我發脾氣，也會動手打我，可是他過去對我的溫柔遠大于這些，他是我好不容易遇到的幸福，因為這樣就放手好嗎？

    「可是……」我低下頭，看著手上的傷痕，不只是手背上的擦傷，手腕上還有被他用力抓過的紅腫痕跡，我的胸口頓時發燙了起來，「可是，亦翔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幸福?！?/br>
    「我從你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幸福?！菇瓘┩⒗淅涞卣f，雖然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肯定是一臉在看笨蛋一樣的表情吧。

    「那是因為我現在的臉太丑了，所以你才會覺得好像沒有很幸福的感覺?！辜词谷绱?，我還是忍不住想替亦翔辯解。

    「如果是因為這樣的話，那你應該是從我認識你一直丑到現在吧?！?/br>
    我突然想不出任何反駁他的話。

    他輕嘆了一口氣，「算了，當我沒說?！?/br>
    我低著頭，摸了摸手腕上的痕跡，「雖然你現在看到的亦翔是這個樣子，但他以前真的是很溫柔，他只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了?！?/br>
    「就算壓力再怎么大，但也不能用打老婆來宣洩吧？他可以打自己啊，把自己打昏了之后不就可以暫時忘了那些壓力了嗎？」江彥廷不以為然地說：「再說，做人就是要敢做敢當，既然敢動手打人就不要不敢承認，竟然還把責任全都推給你爸爸?！?/br>
    我抿了抿唇，想了一下，向他老實坦承：「如果是這件事的話，亦翔并沒有完全說錯?！?/br>
    「你是被打傻了嗎？為什么又要幫他說話？」

    「我不是在幫他說話?！刮覔u搖頭，抬起頭看著他，然后向他坦承：「我確實是被我爸從小打到大的?！?/br>
    他微微睜大了雙眼，露出了難得出現的錯愕表情，而我的心情卻意外平靜。

    「你還記得之前在我手臂上看到的那些疤痕嗎？我那時候有說過并不是全都是亦翔打的吧？」我問，可是他卻怔然地看著我，沒有回答，于是我直接給了他答案：「其實，那些舊傷都是我爸打的，對我來說，在嫁給亦翔之前的家庭生活就好像一場很長的惡夢一樣。因為我爸爸的關係，我和mama還有我弟弟每天都是生活在家暴的恐懼當中，所以能夠擁有一個沒有打罵、只有幸?？鞓返募彝ヒ恢倍际俏易畲蟮膲粝?，我一直都深切盼望著能和自己最深愛的人共組一個溫馨幸福的家庭?！?/br>
    除了亦翔之外，我不曾向任何人提過這些心里的渴望。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江彥廷會讓我有這樣說出口的衝動，或許是因為他知道了我的秘密，又或許只是單純因為當下的心情在作祟，但是和他說話時總是能在波動不已的情緒當中找到了一份平靜。

    「直到我大學的時候遇到了亦翔，因為他，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這樣的溫暖和溫柔，也是他讓我覺得自己是有機會可以擁有一個幸福溫暖的家庭，也是他帶我逃離了那場惡夢?！刮艺f著關于和亦翔過去的那些美好回憶，甚至連亦翔在我畢業典禮那天向我求婚的事情我都說了，只是當歷經了與美好相反的惡夢之后再憶起這些曾經感覺特別苦澀，但我仍繼續說著那些美好，「所以，當他在我畢業那天和我求婚的時候，我想都沒想馬上就答應他了。即使家人朋友都反對、即使他的爸爸mama都不喜歡我，但我還是覺得愛情可以克服這一切，只要他愛我就夠了?！?/br>
    「旻嘉，我一定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br>
    我記得這是亦翔在向我求婚的那天對我說過的承諾，也是在交往的日子里他最常對我說的話，他總是說要保護我，說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墒?，曾經說口口聲聲要保護我的人如今卻成了那個傷害我最深的人。

    「所以，我才會說你是個笨蛋?！惯@是江彥廷給我的結論，他嘆了一口氣，隨后移開視線，仰頭看著天空，「如果愛情真的能克服一切的話，那么這個世上就不會有那么多人為了愛情煩惱和痛苦了?！?/br>
    「說的也是?！刮业拖骂^，輕聲附和，也想起了他和念恩的事。

    沉默了一會兒，江彥廷開口打破了這份短暫的沉默，接著說：「雖然我是聽得出來他以前對你很好，也很溫柔，但不代表這些都可以成為他現在傷害你的理由?！?/br>
    我沒說話。

    「而且，我并不覺得是他帶你逃離了你爸爸，而是你自己選擇了離開，是你給了自己一個機會離開那場惡夢?！?/br>
    我頓時微微一怔，隨后抬起頭看向他，不明白地問：「怎么說？」

    他看著我，表情很認真，「雖然是高亦翔讓你感受到你所謂的幸福，但你不是說家人都很反對嗎？嚴格說起來，也是因為你不害怕家人的反對才會和他結婚的，是你給了自己一個勇敢的機會?！?/br>
    我不禁愣住。

    「所以，你這次要不要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再次離開惡夢？」他問。

    「我……」我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心跳忽然加快。

    「不需要給我答案，需要這個答案的人只有你自己?！顾f，「為了你的將來，你自己好好考慮清楚吧?！?/br>
    然后，回盪在我耳邊的聲音只剩下我的心跳聲?？墒?，在這陣震耳的心跳聲當中，我遲遲找不到他所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