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負責任
陳思輕醒過來的時候,抬眼看了一圈,就確定了自己是在醫院里。 單間的病房,整個屋子里就她一個床位。 除了空調制暖的噪聲淡淡的嗚嗚響著,就只有門外細碎的說話聲,她豎著耳朵聽了一下,這門挺隔音的,明顯能聽出是爭吵,但吵的什么,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她坐起來,習慣性的用手掌撐了一下肚子,這時候她忽然感覺到不對勁來。 陳思輕猛地從床上坐直了。 顧不上身體上的不舒服,抬手去按護士鈴。 外面的杜止先聽見了屋子里的動靜,趕緊大步沖了進來,陳思輕正睜大眼睛坐在床上,她一手扶著自己的腰,一手還維持著按鈴的姿勢,看見他跑進來,眼神還是呆呆的。 “我怎么了?” 杜止勉強扯出個笑來,上前抱住她雙腿重新擺回病床上:“沒怎么,你很好。只是他好像不是很想來到這人世間……” 他想起剛發現懷孕,陳思輕還堅定想把胎兒流掉的時候,曾經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輕聲說過:“這人世間有什么好的,非要來看看,其實也沒什么意思?!?/br> 小心措辭,生怕某個字句給她加重一丁點兒壓力。 小小的胚胎,已經有了微弱的心跳,在她身體里不分晝夜的沉穩跳動了四個月,她的心境,絕對比只是能陪伴的他更難受一萬倍。 陳思輕明白了他的意思,輕輕閉上了眼睛。 她睫毛都在顫抖,像颶風中的小蝴蝶,頑強抵抗著快要摧毀世界的狂暴力量。 杜止伸了伸手,似乎本能地想抱她一下,又想起身后還跟著陳思輕的mama,轉過頭想確認一下對方的神色,卻見陳mama這時候才從客廳的門進來,臉上的眼淚明顯已經擦過了。 她大步進來,二話不說,直接繞過杜止,啪地一個耳光扇在了陳思輕臉上。 “未婚先育,陳思輕你還有什么事兒做不出來?” 啪的一聲。 這耳光扇得兇悍利落,杜止下意識就回身,將陳思輕隱隱護在了身后。 “阿姨,輕輕身體還沒好呢?!?/br> 他已經努力說得禮貌了。 “對不起。是我給你丟臉了?!?/br> 陳思輕的聲音在他身后傳來,輕輕淡淡的,平靜,卻聽得杜止心都快碎了。 他忽然想起那些個陳思輕跟他追求刺激的瞬間,她巧笑著說:“被發現了我會死掉的?!?/br> 原來沒有說起來這么輕松的。 他終于理解了自己剛剛認識陳思輕時做的那個夢,她坐在高樓上岌岌可危。 陳思輕mama抬起眼皮看了杜止一眼,接著目光越過他,繼續看向陳思輕。 “我問你,那些照片啊視頻啊,到底是真的假的?不許撒謊!” “當然是假的!” 杜止脫口而出,甚至覺得荒謬。 “那些純屬中傷,您自己的女兒能不能做出那種事您不清楚嗎?” 他語氣漸漸平緩下去,畢竟是陳思輕的mama,他不敢太造次。 “我自己的女兒?不也被搞得肚子大了孩子都快出來了還瞞著我嗎?” 杜止就被懟得聲音弱了下去:“這件事的責任完全在我,輕輕已經很小心了,是我非得騙著她把孩子留下的。您要生氣,就打我吧,我抗揍的?!?/br> “責任確實在你!” 陳mama聲音又高了八度,大約剛要發作,身后的門被敲了敲。 是剛才陳思輕按鈴叫過來的醫生和護士到了。 醫生看見陳思輕已經醒了,精神也還算不錯,問了問她身體狀況,又簡單做了點兒小檢查,確認沒什么大問題,只叮囑她好好休息。 出了病房,到客廳里時臉色稍重了一點兒,朝著陳mama和杜止叮囑道:“產婦這次流產,不僅是因為情緒波動大,很大可能是宮頸機能本身就發育得不完全,胎兒很難支撐到足月。下次懷孕還是很可能面臨相同的問題,家屬要有一定心理準備?!?/br> 陳思輕mama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輕輕以后不能要孩子了嗎?” “不是不能。是只靠胎兒自己很難發育到足月生產,需要一些醫療干預?!?/br> 醫生盡量把話說得有安撫性,可聽在陳mama耳朵里,還是一聲平地驚雷。 這不就是很難生的意思么? 她再看向杜止,眼神就變了:“你得對輕輕負責任?!?/br> 杜止從來沒打算推卸這份責任。 他點點頭:“您不用擔心,我會一直留在這里照顧她。您要是不放心我……我也會再請兩位護工?!?/br> 但他這話,按陳思輕mama的理解,反而是在逃避責任。 什么意思?把她女兒弄得以后要孩子都困難,就丟下不管了?只現在把人養好了送走就算完事兒? 聲音重新激動起來:“輕輕因為你變成了這樣,你就打算把人丟下不管了?你得娶她!” “我……” 我當然樂意和輕輕結婚。 但這話他沒說出口,因為他猛然想到,陳思輕昏過去之前說的那句,她不喜歡他。 要是她真的不想嫁給他,他現在表明態度,豈不是和陳mama一起,把壓力都推到了陳思輕身上? 他不想這樣,于是出口的話轉折了一下。 “婚姻大事,我覺得還是聽輕輕自己的意見比較好?!?/br> 但這話,站在陳思輕mama的視角,就太渣了,完全就是不想負責,還拉陳思輕做墊背。她絕對不允許自己女兒吃這個虧! 陳mama上前一步,她比杜止矮一整個頭,要揚著脖子才能看著他,但氣勢一點兒都不低,怒火凌人:“你就是不想負責任了?” “不是?!倍胖鼓椭宰?,“我只是覺得,這畢竟是陳思輕的婚姻,她的人生,要聽聽她的想法?!?/br> “我自己的女兒我不能做主?我的意見就是她的意見?!?/br> 兩個人就這么僵持住了。 大概一天之前,杜止還絕對想不到,會有一天陳思輕的mama樂意他和陳思輕結婚,他卻不能答應。 杜止沒什么表情,站在那里,自帶一股“你奈我何”的無賴相。 陳mama看著就格外的窩火,只覺得自己女兒大好的前途,就因為被這個流氓騙著要了個孩子,馬上就要跟自己的人生一樣毀掉了。 她順手抄起茶幾上的煙灰缸,揚手就往男人身上砸過去。 嘭——啪——嘩啦—— 煙灰缸準確無誤地砸到杜止腦袋上,男人被一下打得腳步晃了晃,卻還是沒有退讓,重新站直了身體,厚重的玻璃從他額頭上彈開,重新摔落在了地上,碎裂了一地。 紅色的血線從他頭發里緩緩往眼皮淌。 杜止悶哼了一聲,咬著牙根不松口。 這副模樣,簡直像極了陳思輕爸爸當年無論如何也要拋妻棄子,跟那個賤人遠走高飛的樣子! 陳思輕mama被氣得眼前發黑,人快要站不穩,扶了扶手邊的沙發背,胸口劇烈的起伏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