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復返
車里開了空調驅散了稍許炎夏夜晚的悶熱,但驅散不了彌漫在兩人之間的陰云。 坐在車里沉默了小半刻,賀云朝先開了口。 “地址?!?/br> “什么地址?” “你家的地址給我,我送你回去?!?/br> 任令曦冷睨了他一眼,“我不是為了讓你送我回去才上車的?!?/br> “你要問什么,我路上盡可能回答你?!?/br> “可能是多可能?比如你近身搏擊的真實成績是什么?”任令曦撐上中控扶手箱,朝他靠近,審視的眼神定格在他的臉上。 “我不知道?!辟R云朝抬手按住口罩,不讓它露出一絲縫隙,“我沒參加過警校的考試?!?/br> 任令曦皺起眉頭,“你沒參加過?警校畢業一定要有考核成績,你要是沒參加過,那你的檔案從哪里來?”他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如果他真的沒參加過,他就是檔案作假,檔案作假的人如果被發現,無論什么理由,都會從警員名錄上被除名。 ——她也一樣。 賀云朝閉上眼,密閉空間里,此刻似乎有什么在折磨著他,他的呼吸聲很重,隔著口罩顯得呼吸困難。 “先把地址給我吧?!彼乖甑啬笾较虮P,指尖摸上了喉結,那里因為干澀而滾動了一下。 任令曦撇過頭,余光注意到酒吧門口走出來的人影。 “童泰他們也出來了,我下車去和他們一起?!?/br> 既然得不到什么正面回應,她確實沒必要浪費這個時間。 她想要開門,車門卻在下一秒被啪地反鎖上。 “賀云朝,你這是非法囚禁了?!?/br> 賀云朝垂下頭埋在右手掌心,半晌,按下了開門鍵。 “抱歉……” 任令曦此刻看著他,面露遲疑。 一側車門緩緩升起至徹底打開,賀云朝沒有抬頭,只是整個人歪到了駕駛座旁的角落。 任令曦看了他一眼,又眺向遠處的童泰他們的背影,隨即跨了出去。 聽到耳邊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賀云朝按著腦袋,睜開了眼。 左手伸入口袋,不自覺捏緊那管藥劑空瓶——抑制劑作用太薄弱了,對他而言。 運氣真差,一年就那么兩叁次的機會竟然會被碰上。 他自言自語:“走了也好?!?/br> 瞳孔在狂躁的心跳下失去焦距,全身仿佛連骨髓都被真火灼燒,賀云朝揪著衣襟蜷縮成一只蝦子,呼出口的熱氣透著guntang,可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而是慢慢地直起身子,靠在了駕駛座上。 一片冰涼忽然抵上他額角。 剎那間賀云朝瞳孔擴綻,右手臂差點就要抬起肘擊,卻在下一秒看見來人的臉孔時松懈下來。 “喝水?!比瘟铌匦_瓶蓋,將冰礦泉水遞到他手里。 賀云朝握住水瓶,卻遲遲沒有用勁,也沒有動。 “剛才攻擊我的力氣都去哪里了?” “……我沒有?!辟R云朝虛著眼看她。 令曦把水瓶舉高了一些,往他嘴里喂了一口。 礦泉水沿著賀云朝的唇瓣往里淌,又從唇沿流出去了一些,沿著他下頜的弧線,滑過頸上喉結,蜿蜒到了鎖骨…… 賀云朝驀地拿起水瓶大口灌了兩口,因為喝得隨意,更多水珠沿著他頸部的線條下落,打濕了T恤前襟。任令曦本來想幫他,很快她發現賀云朝并不是無心之失,他甚至澆淋了一潑水到自己臉上,一手抹過臉龐,捋開濕漉漉的發梢。 任令曦移開目光,她在想什么。 她竟然在覬覦賀云朝的身子。 而且是她的錯覺嗎?今天賀云朝身上木質香調特別濃郁,原本那種沉和的氣息變得曖昧強烈,氣味一絲一縷不容分說地侵占,有一種令她目眩神迷的欲念,勾‖引全身上下每一寸細胞每一個毛孔都變得燥熱。 她也開始不對勁了。 “你今天香水噴多了?!绷铌匚嬷嵌?,回想起來又否定了這個念頭,剛才在酒吧里他明明也沒有這樣的味道。另外怎么說呢?如果是物理上香水過分濃郁,會引人不適被醺到嗆鼻,然而賀云朝的香味并不難耐,難耐的,是另一個原因。 她忽然想起,沒多久之前,她也體驗過類似的感受—— Hox27? 但是味道不同,體驗感也不同,真要說,更像是……Alpha的信息素。 不,應該不會是信息素,令曦看著他在心里努力否定,她對Alpha的信息素過敏——說過敏并不嚴謹,但她真的會生理性反胃,她討厭那種侵略感官的霸道,每一個Alpha都一樣讓她全身抗拒。 警校叁年,她見到的Alpha不在少數,沒幾個信息素令她舒服。 可賀云朝如果是Beta,從一開始連氣味都不應該有,任令曦的腦子一團亂。 “是藥……” 賀云朝狀態好了一些,打開車扶手箱,讓她看里頭的一個瓶子,上面印有她看不懂的藥品名和成分。 “我的身體有問題,每隔一段時間必須吃它……吃了就會產生這種信息素的味道?!?/br> 令曦拿起藥瓶,瓶口確實泛著一股木質香調的氣味。 “可以打開嗎?”她問。 賀云朝倚著駕駛座,微微闔眸默許。 任令曦將藥瓶擰開,打開后里面白色的藥片氣味更加濃烈,是她一直以來聞到的木質香氣。 令曦只是調查官,她還分不清具體藥品和生理反應的情況,究竟是Alpha信息素還是不明來歷的藥,亦或者是Hox27,她都沒辦法下定論,賀云朝在她心里已經埋下了猜疑的種子,她沒辦法全部相信他。 她放下藥瓶,“你大概也沒辦法告訴我是什么病吧?” 賀云朝無聲應答。 邊界感真是一柄雙刃劍。任令曦希望別人對她保持邊界感,可是破天荒的,如今她想入侵賀云朝的邊界——她要用什么來交換?賀云朝連她為什么是Omega都沒有質疑過,他對她根本不感興趣,她就沒有交易的資格。 她可以用偽造檔案來威脅他,他也可以。 任令曦習慣了與罪犯談判,與律師談判,卻忘記了有些時候,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溝通還有一項最直接最真誠的辦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