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少，可餡餅大到能把人砸得頭昏腦脹的就不多了。

    沉孟蝶瞄了林檎一眼，瞧他那副驚嚇模樣，不免有些得意。

    剛才之所以拿五百萬買下林檎，純粹是一時興起。

    林檎當時一副認定她拿不出五百萬的輕佻態度，激起了沉孟蝶的好勝心，對于那種認定她一定做不到的，她偏要做給對方看。

    對付林檎這種人只有兩種手段，拿錢砸他，或是拿錢請人砸他。

    若說五百萬只是區區小錢，未免太過矯情，但對沉孟蝶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傷筋動骨的金額，就當作是買了一個酒友、一隻寵物之類的，無傷大雅。

    直到沉孟蝶停車熄火，林檎仍處于一種暈暈呼呼的狀態。

    明明早上還在為了莎莎的飼料……不是、是伙食費在煩惱，現在戶頭馀額竟毫無預警飆升至七位數！

    五百萬啊，這可不是徐錦江的兩億！

    五百萬是什么樣的概念？

    五萬個雞腿便當、十六萬盤爭鮮壽司、十二萬五千杯多多綠……

    林檎突然感到一陣悲哀，怎么自己定義五百萬的方式就這么寒酸呢？

    「喂，下車?！钩撩系傲艘宦?，總算把林檎喚回神，急忙跟著下車。

    位于高雄火車站后站的安寧街，是高雄服飾批發商的大本營，很多店家想批貨，都免不了來這里晃晃，除此之外，也有不少散客抱著撿便宜的心態在此逛街。

    像祥鑫全這種沒打算遠奔外縣市批貨的小公司，安寧街無疑是他們的最佳選擇。

    沉孟蝶朝車窗照了照，細格紋的平口短袖上衣，搭配高腰牛仔褲，時尚中帶點干練，恰到好處。

    今天可是充滿紀念性的第一次出差，一切的一切都不容有失，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說起時尚潮流，她也算頗有研究，每季各大品牌的runway及四大時裝週都是基本功課，從配色到材質、訂製服到成衣款等等的流行走向，早已熟記在心，採買圍巾這項任務根本是小菜一碟。

    「走吧?！钩撩系泻粢宦?，邁步走向最近的一間女裝服飾店。

    「等等、你要去哪？」林檎突然問道。

    「不是要買圍巾？」沉孟蝶不耐煩的回頭看去。

    「呵呵，你覺得這間店的裝潢如何？」

    「歐式宮廷風混搭工業風，雖然有點不倫不類，但還算可以，算是這條街上最高級的一間店吧?！钩撩系蛄恳环?，下了結論。

    「那你認為祥鑫全這間窮酸公司買得起他們家的商品嗎？」林檎冷笑。

    「呃……」沉孟蝶這才想到，祥鑫全的企業宗旨有三大點，第一、便宜，第二、便宜，第三、拜託再便宜點。這種公司，就算要採買，想必也是凈挑些便宜貨。

    「別天真啦，公司有固定採買的合作店家，在街尾?！?/br>
    林檎逕自走掉，沉孟蝶呆了一下，氣呼呼的連忙跟上。

    說實話，她并不打算仗著那五百萬便對林檎頤指氣使，那種廉價的惡趣味只配出現在三流戲劇里。

    但看看林檎現在的態度，像是對待一個金主該有的態度嗎？起碼的尊重呢？

    冷笑個屁！

    「喂、你這什么態度??？好歹我剛出了五百萬買下你，懂不懂什么叫畢恭畢……畢什么來著？」沉孟蝶氣勢瞬間弱了下來。

    「畢書盡？」得了，又一個國文白癡，這年頭國文老師都是吃素的不成？

    「對、畢恭畢書盡……你當我白癡??？」沉孟蝶為之氣結，可偏偏就是想不起來那句話該怎么說。

    林檎不自覺加快腳步，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沉孟蝶拿這筆錢說事，如果只是一些無傷大雅的要求也就罷了，若她打算對林檎做些什么出賣rou體的事……那就太棒了??！

    總而言之，林檎現在就是要擺明立場，休想使喚老子！

    說穿了，他還是捨不得那筆錢，那可是五百萬啊，別說rou體，買他的靈魂都還有找！

    「哦哦，這頂帽子好可愛，這件褲子也好好看，買給我買給我！」莎莎繞在林檎身邊東張西望，興奮的大呼小叫。

    「不行?！沽珠招÷暰芙^。

    「明明剛拿到五百萬還這么小氣！」莎莎撇嘴。

    「拜託，你他媽有腳嗎？褲子買了你能穿嗎……到了，就是這間?！?/br>
    林檎停在一間小店門口，沉孟蝶抬頭一望，頓時滿頭黑線。

    毫無質感的木製裝潢，陰森狹窄的店面，過氣的老派女裝配上斑駁的模特兒，陳舊的招牌寫著「花漾」兩個大字。

    沉孟蝶就想不透，這間破店憑什么立足于此？

    她跟在林檎身后踏進店內，一股淡淡的霉味撲鼻而來，差點沒吐了出來。

    「這什么店啊，有哪個傻子會跑來這邊買衣服？」沉孟蝶悄聲抱怨。

    林檎望了她一眼，指指自己，又指了指沉孟蝶。

    不就是我們兩個傻子嗎？

    花漾的老闆娘是一名中年大媽，霸氣的鯊魚夾緊緊咬住一頭亂發，目測腰圍起碼五十吋，超橫綱級的肥臀自藤椅扶手兩側洶涌溢出，左手竹扇右手香菸，翹著二郎腿，目不轉睛的盯著架上的二十吋小電視，頗有幾分大馬金刀的豪邁氣勢。

    祥鑫全是花漾的老客戶，林檎也并非初次來訪，林檎向老闆娘告知來意后，老闆娘沒多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示意他們自行挑選。

    沉孟蝶經過一番天人交戰，終究憋不住心里話，忐忑問道：「請問，這間店為什么會叫花漾呢？」

    老闆娘瞥了她一眼，指尖的菸頭在扶手旁戳個稀巴爛，隨手往地上一扔，cao著一口菸酒嗓說道：「這條街上大多數的店家都是以老闆的名字作為店名?！?/br>
    「噢，原來這間店是您女兒開的呀?！钩撩系腥淮笪?。

    「老娘王花漾，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闆娘赫然拍案，怒聲一吼。

    林檎和沉孟蝶雙雙為之一驚！

    臥槽，大媽您這體態，對得起花漾這名字嗎您？

    別說沉孟蝶，就連林檎都是第一次聽說老闆娘的本名，厲害了啊大媽。

    「抱歉抱歉，老闆娘別生氣啊，這是我們公司的實習人員，不太懂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沽珠蛰p扯沉孟蝶衣角，暗示她別多話。

    沉孟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只好默默走到后方挑起圍巾，留下林檎獨自收拾殘局。

    縱使花漾店內的圍巾都是一些陳年款式，但嚴格說來，都算是挺大眾化的款式，如千鳥紋、素面款等等，只要照片拍的好，想必不難賣。

    她將心思全放在圍巾上，認真的比較質料花紋，并和腦海中的資訊進行比對，篩選最有可能熱賣的款式，盡可能將進貨成本的價值最大化。

    即使如此，仍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蔓延在她心中，她的視線、她的手指行經每一條圍巾，心思卻始終無法專注其上。

    她不禁感到焦急，下唇越咬越緊。

    忽然間，一雙修長的手指遞了張面紙到沉孟蝶面前。

    她有些錯愕的轉頭望去。

    「哭個什么勁呢？」林檎眉頭微。

    沉孟蝶抹了抹濕潤的眼角，才發現自己竟然流淚了，她一把奪過面紙，胡亂擦了幾下，悶聲道：「要你管！」

    「拿了你五百萬，這點小事總得管一下?！沽珠蛰p笑：「不甘心嗎？」

    沉孟蝶聞言微怔，面露恍然──

    是啊，真的好不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