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遼蟬]沒有蟬鳴的午后8.重逢
8. 在繡衣樓的日子簡單得很。 樓主是個分得清大是大非的人,阿蟬總覺得日子好像翻天覆地的變了,在西涼那會兒她是隨軍的孩子,是馬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姐,是同那兩人糾纏不清的小女兒。而來了南方,一切都好似變了樣。 她從心中欽佩樓主,畢竟這亂糟糟的世道,身為女子,總是行走不易,更何況她是看起來窮途末路的親王,無權無勢,人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可是那靠山自己就搖搖欲墜,樓主一個女子,周旋于那些個朝堂與諸侯之間,何等長袖善舞,何等殺伐果決。 她是樓主的死士,當初進了樓,就做好了準備。 可是她太年輕,手腕又細瘦,那長她幾歲的繡衣樓樓主上下打量后,不過問了她一句,“到底是有多想不開?” 是想不開么? 她摸著發尾,不知為何,哪怕在這繡衣樓已過數年,卻總是思及這句話。 大約也不是想不開。 她太愚鈍,卻總也想不明白究竟為何。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反正每日過著刀口上討生活的日子,到頭來,日子過得到也快。 又是一年春色到,江南花正開。 樓主挽著她的胳膊說,“走,咱去干一票大的去?!?/br> 阿蟬不明所以,卻看見樓主換了嬌俏的女裝,也按著她換了漂亮的衣裙。 銅鏡中活脫脫兩個漂亮小嬌娘,輕搖娟姍,娉娉婷婷,喬裝旁人的身份,自稱姐妹二人去那江東孫家打探玉璽的下落。 阿蟬縱然不懂那些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卻懂天下此時此刻勢力割據,任憑那有些頭臉的,都想在這亂世之中分得一杯羹。 比如那何進,比如那董卓,比如那袁氏,比如那江東孫家,又或者還是別的誰。 那并不是她關注的事兒,領了俸祿去乖乖去當死士,她本事好,那都是當年張遼和呂布親自教導出來的孩子。天下之大又無處可去,就心甘情愿跟著樓主,去喬裝那喬家的小女兒。只是聽聞喬家小女兒彈得一手好琴,可是她呢,她大抵上只有在玩刀的時候,可以和真正的小喬淑女媲美。 樓主卻拍著胸脯說沒事兒,咱都出過多少次任務了,信我。 阿蟬輕笑,“好?!?/br> 樓主便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仿佛偷得浮生半日閑,她忽然說阿蟬,我們若是生在盛世,大概也是如此這般吧。 阿蟬不明所以,卻也好似習慣了樓主偶爾忽然冒出來的暴言。 她只是輕輕攬起樓主,正想開口,卻見不遠處一方巨大黑影移來——那戰船上有年輕小將軍英姿颯爽,目光掃到了樓主,猛地就紅了臉,而再回頭看向樓主,那模樣也沒好到哪兒去就是了。 這人啊,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那一段時日她好似見證了一場驚心動魄的花前月下,到頭來不過落得樓主落荒而逃的下場。 具體如何她并不知曉,只是心中暗自慨嘆,聰慧如同樓主,終究也犯了那剪不清理還亂的錯——夜奔時她們二人相對無言,卻在跌跌撞撞回了繡衣樓后,樓主一把抓著阿蟬的手,再抬眼,一向冷靜睿智的眸子,也終于有了慌張。 她欲言又止,阿蟬便靜靜同她坐著。 那一夜相對無言,她困得快要入睡的剎那,卻聽見樓主徑自輕笑。阿蟬看了眼躺在一邊的樓主,見她輕喃,“我又何德何能,同時承了他們兩兄弟的錯愛呢……” 阿蟬對視上樓主的眼睛,剛要開口安慰,卻聽見樓主輕聲說。 “說這些作甚呢?你又不懂……” 樓主縱然還是抿著那一抹微笑,卻比哭還要難過一般。 那一夜阿蟬久違的夢見了呂布和張遼。 她追上他們,隨后想要去拉他們的手。 可是那夢境過于可怖,若是拉了呂布,便無法拉張遼,反之亦然。 又忽然廟中的西王母顯了靈,一手一個舉著張遼和呂布,聲音郎朗,座下何人? 阿蟬仰著頭看向西王母,“民女阿蟬?!?/br> “阿蟬啊,你丟的是左手的張遼,還是右手的呂布?” 她答到,“為何我不能選他們二人?” “大膽!你可知這天理倫常,烈女不更二夫,忠臣不事二主?!?/br> 她咬牙切齒,“我并非烈女?!?/br> “那便由不得你——”眼見那西王母雙手五指一合,手掌之中的那二人忽而粉身碎骨。 “……叔叔!” “爹爹!” 她尖叫到,猛地坐起身,卻見樓主跪坐在她身旁,“阿蟬……阿蟬?” 滿頭大汗,她多少有些慌張,連忙道歉,“抱歉樓主……” 樓主撐著下巴望她,眼神直勾勾的,盯得阿蟬有些忐忑,卻聽那女子慢悠悠的開了口。 “原來阿蟬也會做噩夢啊?!睒侵鬣坂鸵幌滦Τ雎?,“一會兒叔叔一會兒爹爹的,我有那么老么?” 阿蟬沒說話,只是低著頭。 “行了,不逗你了?!睒侵鬏p聲說,“快幫我更衣吧,今天還要入宮吃宴呢——” “是,樓主?!北爿p聲答應了。 “阿蟬,你知道嗎,貪婪是這世間最要不得的事?!备碌臅r候樓主輕聲同她說。 阿蟬不回答,這好似已成為她們之間的默契了一般。手中卻輕輕一滯,連忙用輕咳掩蓋了異樣的情緒。 “他皇位坐的不穩?!睒侵鬏p聲嘆著,“何進還是動了?!?/br> 阿蟬輕聲應了聲。 “他借口調了西涼軍進城?!睒侵鬏p嘆了聲,“何必呢?” “西涼軍?”阿蟬輕聲問。 樓主扭頭掃了她一眼,卻未答她,只是輕輕莞爾,“這人啊,若是有了癡心妄想,那也就離死不遠了呢?!痹俅伍_口,卻已是恢復成平日談笑風生的模樣—— “這天下,姓劉不姓何?!?/br> 阿蟬領了令,便離開樓去其他地方出任務,自然而然也就不會去理會那所謂西涼軍之事。她甚至覺得也許樓主有意無意在避開讓她遇見那西涼軍的機會。 倒也好,她匆匆想。 待到回到樓中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樓中情報網有人說那宮變之事已經妥當,她順理成章想無論是誰來,總應完事。卻不想,剛到門口,便聽見一記熟悉的嘶鳴聲。 馬兒是通人性的動物,看見她,歡快邁著小步湊了過去。 “花勃?” 阿蟬輕聲說到。 情不自禁伸手摸了馬耳,心中卻好似擂鼓一般。 若是花勃,那、那—— 一聲馬哨自院門內響起。 恍如隔世。 “阿蟬,你回來了?”樓主的聲音自院中響起。 阿蟬揚頭,目光所及,眼光微閃,卻只能不動聲色。 那人自然而然也看見她了,死死盯著,面上表情分不清究竟慍怒多一些、亦或者是訝異多一些。 “張將軍的戰馬可真是親人……呃,張將軍?” 樓主不解,卻敏感覺得氣氛不對。 “那個……這位是阿蟬,是我的近身女官?!?/br> 張遼猛地扭頭,看向樓主的眼神甚至有了殺意;樓主一臉莫名其妙,喉頭微動、后退半步。 “就算你是廣陵王,對女官也給我規矩點!” 樓主慌張看向阿蟬,“本、本王一向對女官們以禮相待,清清白白!” “你最好是?!睆堖|瞇起眼睛,方才那一派生意人一般的言談舉止,此時此刻都消失殆盡?!笆植灰幘鼐投缡?,眼神不規矩就挖你眼珠子?!?/br> 他走路帶風,同阿蟬擦肩而過卻好似裝作不相識一般?;ú鬟B得蹭著阿蟬的身子,卻聽見它的主人聲音清冷,“還不走,在這賴著做什么?!?/br> “哎,張遼將軍——”樓主在身后還想找補兩句,卻見那男人翻身上馬,身輕如燕。 “阿蟬,你說這人怪不怪?” 待見那身影遠了,樓主才湊過來輕聲慨嘆。她好似習慣了阿蟬的沉默寡言,就徑自說著,“明明是個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將軍,討價還價的本事好似個商人……西涼軍這都是什么人才……上次、就上次我受了傷在袁基車里躲著出宮那次,還遇見了中郎將,他也是西涼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