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易和聞天賜沉默的對視，沒多久這尷尬的寂靜就被一旁有些不耐的阿薩打破。

    「你們之間有怎樣的仇恨老子先不管，不過有件事老子的確想問問你?！?/br>
    阿薩盯著慕易問道，「這片區域里的煙霧會依照每個人心中最喜歡或最恐懼的東西而有所改變……那為什么那些霧到你面前都變成了天仔他女兒的樣子？」

    慕易想了想，天仔是誰？難道是聞天賜？這個綽號還真是有夠難聽……不過這倒也不重要，而且白毛問的這問題也不是不能回答。

    「那個煙霧的機制原來是這樣。不過沒錯啊，我是不討厭聞怡，但也很怕她沒錯?！?/br>
    慕易坦然說道，「我怕她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樣子，怕她知道我只不過就是某人的替代……怕她因為這樣就不會再喜歡我?！?/br>
    「……了解?！拱⑺_點了點頭，看來是對慕易的答案還算滿意。至于簡楓也同樣是遇到簡若櫻的幻象這點他就懶得過問了，那個長得像女人的小子對他的meimei的確是又愛又怕。

    「話說回來，聞叔叔，你這意思是你愿意讓我殺了你，是這樣嗎？」慕易又笑著和聞天賜問道。

    「若是你下得了手，我的人頭你想取就取?！孤勌熨n也笑，「我向來是個很慷慨的人?！?/br>
    「……等等?！惯@一次，又是阿薩打斷了兩人的話題，這位銀發男子嚴肅盯著正在微笑的聞天賜，「天仔，你想死？你說的改變主意是這個意思？」

    聞天賜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搖搖頭。

    「我沒打算尋死，但若是慕易堅持要殺我，我不會拒絕?！?/br>
    「那看來老子得先把這嘴臭的小鬼殺了?！拱⑺_冷漠的說道，「這次你不會阻止我了吧？天仔?！?/br>
    聞天賜再度搖頭。

    「……很好?！拱⑺_滿意的笑了，他伸起手，一團灰褐色的煙霧就化成一道錐子狀的利器，高速朝慕易飛去，「小鬼，這下老子終于能好好揍你一頓了?！?/br>
    然而，一道人影卻擋在了慕易眼前。

    簡楓手中的白判官筆精準將那錐子敲散成原本的水霧，模樣清麗的他難得沉下了臉色，說道，「想殺慕易？先過我這關?！?/br>
    「喔喔，我還真沒想到你會跳出來幫我擋住這白毛?！鼓揭鬃焐喜灰詾槿?，但一個難掩的微笑卻出現在臉上，「是不是我太帥了你捨不得我死掉？」

    「沒，只是我欠過你一條命，還記得吧？」簡楓有些無奈的說道，「兩年前，有次任務我差點被某隻黑殭抓死，結果那時候你在后面拿槍射爆了那隻殭尸的菊花?！?/br>
    「……好噁心，你這人怎么記那么清楚？我他媽的先警告你，你想爆誰的菊花那是你家的事，但你不準對我的菊花打主意?！鼓揭缀ε碌膿撟∽约旱钠ü?。

    「……我是說認真的，你救過我的命，所以我會幫你這一次?！购啑骺扌Σ坏玫恼f。

    「我也是說認真的，誰都別想爆我菊花，誰都別想！」慕易很嚴肅的回道，不過沒幾秒他又笑了出來，拍了拍簡楓的肩膀，「好啦，我們兄弟一場，別說什么誰救過誰，不管怎樣，這次要麻煩你幫我擋住那個白毛仔了?！?/br>
    「不用麻煩?！购啑饕残χ氐?，「哥罩著呢?！?/br>
    －－

    「好了，現在沒人要煩我們了，聞叔叔，可以讓我殺你了嗎？」見簡楓已經將阿薩拉到附近打成一團，慕易也不再保持笑臉，向聞天賜問道。

    「但我還不想被你殺死?！孤勌熨n笑道，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有點像是國小學童，「你能不能先陪我說說話？比如……你就不想知道為什么洛洛會一直昏迷到現在嗎？」

    慕易直接點頭，這的確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好吧，我被你說服了，就先陪你說說話?！?/br>
    聞天賜似乎是沒料到慕易會這么爽快的答應，他楞了一會，才苦笑說道，「你知道當年的真相，對吧？」

    「大致上了解，畢竟我也是旁觀者?！鼓揭渍f道，「你的確殺了洛霖，但那是因為洛霖知道自己傷勢太重根本活不了多久，才希望你能提前替他解脫。而那時我也已經『出生』，聽完洛霖交代給我的東西就看見你用他的傘劍刺穿了他的心臟?！?/br>
    「沒錯?！孤勌熨n有些緬懷的說，「……洛霖那傢伙，確實是我這輩子少數見過最無私的人?！?/br>
    「我就當你是在稱讚我了?！鼓揭缀芎衲樒さ睦^續問道，「一開始你為了不讓洛洛妨礙自己，便把她打昏了，但我不曉得你后來為什么要奪走她額頭中間的那顆水晶?！?/br>
    「我的女兒同樣是天選者，我知道那水晶是洛洛能力的來源，所以我奪走了那個?！孤勌熨n慢慢說道，「但那是洛霖要我拿走的?！?/br>
    「為什么？」

    「因為洛洛的能力雖能短暫看到未來的一瞬間，但只會看到壞的結果?！孤勌熨n笑著撥開自己的瀏海，露出額頭中央的水晶，「洛霖認為那個能力太過不祥，也很容易誤導他人的判斷……他不希望自己的meimei繼續擁有這個能力，便拜託我將洛洛的水晶摘走，只是我們都沒料到她會因此而一直昏迷到現在?！?/br>
    「然后，你把水晶裝在了自己身上？」

    「對，那時我想既然洛霖不愿讓洛洛持有這個能力，不如我來擁有算了，便將摘下的水晶貼到額頭上，沒想到這水晶就直接融進了我的血rou里頭?！?/br>
    「……懂了?！鼓揭字噶酥缸约旱哪X袋，「當時洛霖沒和我說清楚，但我腦海里確實有他和你說了一大段話的記憶……我相信你?！?/br>
    「你是因為我是聞怡的父親而相信我，還是認為自己的判斷是對的？」聞天賜笑著問道。

    「都有?！鼓揭滋拱椎恼f，「我不相信你是壞人……因為我不希望你是壞人?！?/br>
    －－

    「你知道你要保的那個小鬼不是人嗎？你瘋了？」

    又是一根錐子刺穿了簡楓的肚子。

    在鏡都里，擁有刑天頭顱的阿薩能夠cao縱所有霧氣，可任憑簡楓的身手再怎么好，他仍舊是只有一雙黑白判官筆。

    戰力差距太大，阿薩虐得很不爽，簡楓打得很難受。

    簡楓笑笑吐出一口血水，「我知道啊，他的事他早和我說過。而且雖然我名字里有個楓，但那是楓葉的楓?！?/br>
    「那你有必要替他做到這樣？不怕沒命？」阿薩憤怒至極，他并不想將簡楓殺死，因為老實說這娘娘腔的傢伙和這里的所有人都沒有太大關係－－頂多，他就是那個嘴賤小鬼的好友而已。

    老子已經竭盡全力不傷要害，只想廢掉這傢伙的行動能力……可他為什么挨了這么多錐子卻還站得起來？

    「……呸?！购啑魅螒{額頭上的血流過眼角，朝旁邊又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我不是不怕沒命……我還有meimei要照顧……只是，我欠過他一條命，我會還?！?/br>
    簡楓是一個只有外貌很女性化的小伙子。他的興趣是寫魏碑，那種大氣磅礡的字體是他的最愛，而他偏愛魏碑這字體是因為他從小就聽過一句話：字是人的第二張臉。

    簡楓的第一張臉很不如他意的像個妹子，所以他很努力在自己的第二張臉找點男子氣概。

    其中，他最喜歡寫的一個字，只有三筆劃。

    那是「士」，一個昂立于大地之上的十字。

    在古代的社會里，「士」這一字都代表了這世上少數最有才華也最有名望的人，而那時一般都只有最強悍的男人才配擁有這個名號。

    簡楓很憧憬，他想成為這個現代社會里的「士」，以證明他是當之無愧的男子漢。

    而有關「士」這一個字，還有一句很有名的話。

    叫做「士為知己者死」。

    簡楓不只是為了慕易而做到這樣，同樣，他也是為了不要辜負自己。

    他奮力瞪大眼睛，捕捉了下一發朝自己射來的錐子，再一次用判官筆擋下。

    ……

    阿薩笑了。

    他是真的欣賞這個寧死不退的小伙子，別看他長得像女人……這傢伙比男人都還像男人。

    他能從簡楓的那堅持的眼神里看到自己曾經的影子，堅忍、執拗……

    這是尊嚴，懂的人會懂，不懂的人就隨他們去說。

    阿薩也懂，為了天仔，他也會做出和這傢伙一樣的選擇。

    所以，阿薩一直不想殺了簡楓。

    這樣的人已經太少太少，可是他卻不得不與這小伙子對立。

    這是一件不幸的事，也是一件幸運的事，至少，阿薩覺得這個世界還不算一無是處。

    「喂，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爸爸我叫簡楓?！购啑鬟B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知道自己或許不能再為慕易爭取多少時間，但他仍是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到最后一刻，他嘶啞著，用力將被血水浸染的雙眼瞪大，「……還不快叫一聲爸爸讓我聽聽？」

    「……你這嘴巴還真賤，和另外那小子學的？」阿薩搖頭苦笑，他慢慢向只用一枝判官筆撐住身體的簡楓走近，一手將自己銀白的瀏海撥到上頭，另一手則壓住了簡楓搖搖欲墜的肩膀，「……老子不殺你，你就在這里睡吧?！?/br>
    「睡個屁……」

    見阿薩想要繞過自己，簡楓連忙使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抓住那人的手，「……你他媽的……別想走……」

    就在此時。

    一道雷光乍現。

    看見不遠處朝這里飛奔而來的白金色閃電，簡楓知道，那是聞怡到了。

    那么，他也不用繼續替那個白癡自戀狂爭取時間了。

    簡楓慢慢放開了阿薩的手臂，微笑。

    「……這下，換你欠我兩次了?！?/br>
    他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