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胎兒監視器的束縛，俋茜雙手向上伸了個懶腰。聽著護理師解說著孕前衛教，同時間坐在床沿折著衣物收進包包，嘴角難掩的笑容，流露出重獲自由的欣喜。

    「你什么時候來接我？」電話撥出，俋茜躺床食指纏繞著發絲問道。

    談話間，鄰床的太太挺著肚子走過她的身邊，相互點頭示意，眼眸中的倒影似乎有那么點不同，是發型變了？俋茜心底卻有說不出的矛盾感。

    「今天還好嗎？」等待之馀，俋茜一如往常的向隔壁的太太搭話，她的黑發綁成辮子垂落胸前，唇瓣泛白沒有血色，望著窗外景色想得出神，沒等回應的她逕自收回本想相互打氣的右手，拉起圍簾不作打擾。

    文字在心頭纏繞，問話哽在喉間嚥下。俋茜深吐口氣，轉而將精神擺在新章節的命名，一個上下引號復製本文，繼續將記憶中的那些傾倒而出。

    幸福的限期在于人對于事物的愛惜，好一段時日，湘湘即使學校的人對她不理睬，她仍舊能從家中獲取溫暖。

    母親因為懷孕的緣故，擔起家庭主婦的職責，那個男人也因生命的降臨有不同的轉變，似乎有更像個正常父親的自覺，如果能一直一直這樣下去，那該有多好，她想。

    「mama，我出門了?！故掷锬弥赣H親手製的法式吐司，湘湘瞧一眼母親不平坦的小腹，才喜滋滋的闔上門朝學校的方向步行。

    mama的細眉長眼、那男人的薄唇大耳，生出來的孩子究竟會多像誰一些呢？

    思即此，她一個人朝著空氣傻笑，但愿寶寶能順利出生，心里默許不下千百回。

    上學的公車快速奔馳著，坐在靠窗的人延續剛才的想像，不停在腦中描繪起寶寶的性別和長相，全然無視于他人的注視。

    或許是個性使然，俋茜別扭的站在她斜前側，望向她沉浸一人的世界，星眸驟然黯淡，不自主的握緊車上的拉環，眼神沒有離開過。

    「對不起?！孤唤浶牡南铝斯?，這次選擇走在前頭，抑制自己向后看的思緒，布鞋拖著地，腳下的影子似乎與誰重疊，而后柔軟的觸感及微弱的聲響同時傳入抵達。

    反射動作的回頭望，宛如那日的初識，她再一次的撞上俋茜的背，她開口之際，手搭住她想逃離的背影，一句我們之前算什么飄散在空氣中消逝。

    湘湘心一震，強忍著全身的顫抖，頭也不回的跑她的視線。不在意是騙人的，但又能如何？傷害如枷鎖般的捆綁住兩人，明明是最靠近彼此，卻又形同陌路。

    課堂間，老師臨時起意換了座位，斜對角的位子無法從窗戶偷看她的身影，位居最后排的湘湘盡可能的轉動眼珠，不讓她在心間停留太久。

    摸著頻頻跳動的右上眼瞼，她的心莫名感到焦躁，自動筆上的筆芯也因她的用力而斷幾小截，她闔起雙眼冥想著，腦中打結的絲路才又繼續運作。

    老師的講課聲依舊易入眠，聽課的學生已所剩無幾，此時未上油的教室門發出難聽的聲響，學生們貌似被吵醒，用著哀怨的神情看著講臺旁神色不對的班導師。

    沒有多說什么，大家依循著班導的行進位置來到湘湘的座位旁，她拱起手在湘湘耳邊細語，又對臺前的老師點頭示意，接著將學生給帶出教室。

    「等一下你爸爸會來接你?！闺m然心中暗說著他不是我爸爸，不過憂愁代替憤怒全彰顯在臉上，小臉五官皺在一塊，心怎樣都無法平靜。

    「干……你媽她流產了?！闺x開了校園，書包靜躺在那個男人借來的車子上，伴隨不停的臟話聲，他的頰邊滑下顆晶瑩，他們的心一樣慘淡，美妙的幻想瞬間成為幻影，途中也再無對話，直到來到了母親的身旁。

    未出生的孩子離世，母親崩潰的哭倒在他懷里，記憶里她是第二次看見mama哭的不能自己，第一次則是接到父親因公殉職的消息。

    上天，如果能換命，寧可將我帶走來換取新生命。

    「怎么？天花板會掉什么東西??？」回過神，浩瑋出現在身旁揶揄著她，緩步起身下床走向鄰床道別，那名太太朝她勾起一抹淡笑，并祝福她的孩子能平安出世。

    道聲你也是且掬躬后，浩瑋攙扶著俋茜走出病房，漫步走經護理站，瞧見護理師正在拿奶瓶餵著新生兒，一邊在嘴邊嘟囔著好可愛，另一邊有兩個護理人員拿著病歷交班著，她們的聲音雖然不大，卻還是飄進了她的耳里，心里面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一個出院一個流產，真是一喜一悲??！」捂著嘴，電梯的鏡面反映著她臉龐落下的淚滴，對不起，她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