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四節
(這是什么地方?) 花了好一會,云沖波才從那種似大夢初醒的感覺中抽身出來。 (奇怪,又入夢了,但是,我怎么記得剛才……剛才,我在作什么?) 努力回憶,腦中卻只有一片混沌,雖然依稀覺得“這很重要”,但想來想去,云沖波始終想不出自己這次入夢之前,到底,在干什么。 (算了,醒來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耐心的開解自己,同時用力的晃晃頭揉揉臉,把注意力集中一些之后,云沖波開始查看周圍的情況。 (這里是戰場……不對??。?/br> 忽地認出,眼前那雄壯高大的建筑,正是渾天最喜歡的議事堂……不久之前,“自己”正是倒在那里。 (又增建過很多次了啊……) 時間似乎是剛剛入夜,天色卻很亮……火染的亮。 耳邊傳來山呼海嘯一樣的吼叫,一陣又一陣,象從云層中落下的陣雷,翻滾不休,放眼看去,明明該是黑暗的天空,卻被四面的火焰染成血紅,而同時,云沖波更能嗅到nongnong的血腥氣,來自四面八方,纏繞身旁,揮之不去。 (天京,已經到最后關頭了嗎?) 心下凄然,卻也知道這根本沒什么意義,早在自己出生以前,這座城便已陷落,這些人便已死去……自己所能作的,只是“觀看”而已。 (“觀看”……更要“記憶”?。?/br> 活動了一下身子,云沖波發現,自己現在,是完全的“自由”,不再如以往般,要附著于“蹈?!钡纳砩?。 (終于讓我自由了……是因為“北王”已死,還是因為已到了最后的時刻?) 手撫腰間,發現蹈海仍然懸在那里,緩緩吐息,云沖波也確定了自己此刻的力量:八段中階,不再有那強絕無敵的神域之力。 (但是,這才是我……這,才是我自己?。。?/br> 定一定心神,云沖波向著議事堂緩緩走去……雖然,相比周圍的紛亂,那里,安靜的似乎沒有人一樣。 (是時候了……讓我,知道一切吧?。?/br> ~~~~~~~~~~~~~~~~~~~~~~~~~~~~~~~~~~~~ “有,有山賊!” 驚惶的叫聲此起彼伏,原因,是出現了為數過百的山賊,正向朱家堡疾馳而來。 說起來,這似乎是個笑話:名列“云臺宗家”,曾享天下數百年,幾十年前還是帝姓以降的“第一世家”,就算敗落已久,以朱家堡的舊日規模,以朱子森多年來訓練出的精銳家兵,區區幾百山賊,根本就是送菜上門。 但偏偏,今天的堡內卻沒有任何武力:總數三百,素質可比正規軍的家丁盡數被調往禪智寺保護,堡中雖然還有百來家丁,卻都是灑掃伺候之人,沒個經得了刀兵。 “快派人通知大爺,快閉門,上墻!” 尚不知道禪智寺中的變故,他們派出飛騎,趕往那邊求救,同時,盡最大的可能,迅速布防。 朱家堡今日規模,原成于入主帝姓之時,后雖數度改建,舊日規模卻依稀沿承,一座堡修得山停岳屹,正門足行得四駕馬車,深三十步,簡直便是一座小城,只消閉門而守,這些山賊中沒什么一流好手,更不會有攻城器械,這些家丁雖然羸弱,也能支持一時。 “門……糟糕,門壞了!” 不知是巧合還是先有人破壞,發出著咯吱的聲響,大門竟然自門銷上脫落開來,轟然倒地,濺起一片煙塵,也打碎掉朱家諸人的希望。 “好……門打破了!” 發出歡呼聲,山賊們加快速度,撲向朱家堡,眼中滿是貪婪的光。 “我說,大家的興致很好啊……” 大門剛剛倒下,煙塵猶在翻滾,一時仍看不清個中情形,只最前面幾個依稀看見似乎有人拖了一條長棍,站在門洞當中。但這干人一向刀頭舔血,又那會這樣就被嚇???一聲吼,徑沖進來。 “碰、碰、碰!” 幾聲悶響,為首幾名山賊竟然連一合也支持不過,便被打到倒飛出來,倒將后面跟上的自己人撞翻了一大片。 “就這種程度???” 大大不以為然的聲音,對方慢慢從煙塵中走出,很神氣的將棍拄在地上,道:“這樣的話,我看列位也不必辛苦了,還是直接回家的比較好……”卻竟是,敖開心! 沒想到會遇上這樣一把硬手,山賊們一時不知如好,前面的便都回頭望來,道:“岳老大,您看……”就見當中一個虬髯大漢怒道:“媽了個X的,就一個人,怕他個鳥……沉宮、沉潭,你兩并肩子先上!” “想來就來吧……不過,話說在前頭,會很痛哦?!?/br> 蠻不在乎的笑著,敖開心一點緊張的意思都沒有,手中長棍靈動如蛇,每一伸縮,總會有一名山賊抱著腳踝倒下,破口大罵,卻就是站不起來。 以數量而言,山賊有著絕對優勢,數百之眾若能完全散開,敖開心便有三頭六臂,也休想盡數堵住,但朱家堡堅厚無比,諸賊又無器械,急切之間,除了強攻敖開心把守的正門外,還真是沒有什么辦法。 在敖開心獨拒諸賊的時候,朱家一干家丁倒也沒有閑著,在阿服大呼小叫的指揮下,七手八腳,把一些粗重家具搬來,擋在敖開心的后面,弄得敖開心頗覺喪氣。 “我說,不必這樣麻煩啊,有我在這里,沒人過得來的?!?/br> 蠻不在乎的向后方擺著手,這次姿態,顯然激怒了前方的山賊,一聲呼喝,五人并肩沖上,皆身高體壯,殺氣騰騰。 “喔,終于來了啊……” 低笑一聲,敖開心眼中忽地閃過懾人寒意,長棍急探,速度、力量均較剛才有大幅提升,兩棍便將五人盡數掃飛,方顯出,竟還有一道身影,如附骨之蛆,藏于五人身后! “好!” 一聲喝,來人雙手交錯身前,只一撕,那七尺長棍竟如紙糊臘塑一般,被他扯的粉碎。爭奈敖開心速度卻是更快,急急搶前,右手翻動,只一閃,那還余下尺來長的殘棍已點至來人咽喉。 “到底等到了你……” 聲音依舊輕松若不以為意,只有那些和敖開心最親近的人,才能聽出那隱于水面下的凝重、認真,乃至殺意。 “那么,這一切,你準備怎么解釋呢?卜少爺???” ~~~~~~~~~~~~~~~~~~~~~~~~~~~~~~~~~~~~ 注視著那高大沉靜的建筑,云沖波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走得很慢,但不是因為緊張或害怕。 --自進入“小天國”的世界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能夠“自主”。 看看離議事堂的大門還有十步,云沖波卻站住了腳,微微閉上了眼。 (的確,這是一個假象……) 猛得睜開眼,大步前邁,云沖波感到,自己似乎突然踩進了一潭冰水,全身都在這意外刺激中劇烈顫抖,但……只是一瞬,寒冷便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狂亂、激烈的風。 (……果然?。?/br> 在睜開眼之前,云沖波已從吹拂過皮膚的風上感覺到了那些風的起源:那有關虎林的“天地君親師”,有左武王的“將軍令”,有南海赤家的“烽火烈無量”……更有,渾天的不世絕學,“渾天寶鑒”! (沒用的……輸了。) 似乎在證明云沖波的判斷,當他睜開眼的時候,渾天,已停下了一切動作。 ……其它人也一樣。 似乎是要給這角斗十余年的對手以最后的尊重,自關虎林以降,每個人都停止了動作,袖著手,默默看著渾天的臉上漸漸失去血色,向后倒下。 在關虎林等人的身后,云沖波還看到了公孫三省……這個始終令他最為關注,也最為難解的人,但,現在,他卻只是掃了一眼,便將目光掠過。 因為,他終于看清了,場中的最后一個人,那個站在渾天身后的人。 因為,他終于明白了,自己唯一沒能解讀的,藏蘊在風中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五行休王! 面無表情,長庚只手伸出,遙遙對著渾天,將閃爍的白光從他體內抽離,收至掌上,之后,是輕輕合掌,將白光擊破作無數飛絮,散落不見。 “明天早上,我會公告城中,天王病逝……然后,就結束了?!薄啊孓o?!?/br> 一拱手,關虎林諸人魚貫而出,徑直從云沖波的身上穿過,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br> 唯一留下的,是公孫三省,完全沒有勝利者的喜悅,他顯得疲倦而又失望,慢慢踱到長庚的身邊。 “是啊……” 長長吁氣,長庚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我們,是該好好談談了……三省公,或者說,子貢!” ~~~~~~~~~~~~~~~~~~~~~~~~~~~~~~~~~~~~ “……佩服?!?/br> 利用山賊掩護突施暗算的計劃被看破,更吃敖開心制住,伯羊卻仍是面帶微笑,身后,看到金主受制,山賊們都不安的停住了腳步,現了輕微的紛亂。 “大家不要慌?!?/br> 向后揮手,伯羊揚聲表示:事件很快就會結束,朱家堡還是可以攻下。 “搶錢搶女人,大家還是一樣可以得手,不要急?!?/br> 以他現在的處境來說,這簡直是胡說八道,但偏偏,就憑這幾句說話,他就能令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盜匪安靜下來,看在眼中,敖開心竟忽地有了一絲擔心。 “我說你……” 口氣依舊輕松,臉上甚至還帶著笑,但,話說一半時,敖開心卻驀地發力,猛刺下去! (這個人……必須盡快結果?。?/br> “你?!” 似想不到開心竟然談笑殺人,伯羊猛一偏頭,卻來不及,左頸還是被生生刺透,鮮血噴濺! “好!” 居然似全無痛感,伯羊猛一擰身,以頸肩生生夾碎還插在皮rou中的斷棍,順勢向前一撞,十指飛舞,早搭在敖開心的身上。立聽一聲悶哼,也不知怎樣,居然能隔著衣服,將開心腰間大片皮rou撕落! 千劫絕獄殺,剝皮挖rou! 不料他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反擊,敖開心自知失招,反手擋格,一邊吸氣急退,卻不想伯羊身法竟輕盈的如同風中飛蟲,只一飄,早跟將上來,依舊是雙手上下翻飛,輕巧至莫可捉摸。敖開心倉卒之下,那里護得周全?擋得兩下,早又被他十指按中。 千劫絕獄殺,裂脈分筋,煉石碎骨! 只覺得左半身筋脈劇戰,若受刀石,右半身卻是痛入骨髓,似遭毆撞,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共處一身,若非敖開心自幼錘煉的一幅鋼筋鐵骨,怕不得痛昏過去! “滾!” 激怒之下,敖開心再無顧忌,一聲長嘯,周身金光綻放,正是龍拳的起手勢,那是要畢此功于一役。 卻誰想,伯羊動作更快,十指飛動,手法再變,源源發力之下,竟能干擾敖開心運氣提力,敖開心幾番欲強發龍拳,卻都被他在最后一瞬生生截斷氣脈,全然無功,空耗力氣。 千劫絕獄殺,分尸散魂! “這是什么武功?!” 怒吼一聲,卻已是最后的殘照,敖開心終于再不能支撐,被伯羊擊散掉所有護體力量,連站立也都不能,軟軟癱倒。 “……你是故意的?!?/br> 人已倒下,目光卻依然冷靜,敖開心喃喃道:“你根本就是要讓我看到你,根本就是要讓我制住你……因為,你如果第一擊不能得手的話,就不會再有下一次機會?!?/br> “很正確的戰術,我敗得不虧……告訴我,這是什么武功?” “你錯了?!?/br> 自懷中取出一包藥粉,抹在脖子上,止住血流,伯羊并無笑意,淡淡道:“你自視過高,又不了解我的底細,就算公平相斗,我也能在一百招內把你制服?!?/br> 說著,伯羊伸出手,指向后面的山賊。 “但那樣的話,他們……就會跑了,為了讓他們安心,我只好這樣暗算,只好放棄掉公平敗你的機會?!?/br> “比武不敵,斗智不敵,敗給我,你不虧?!?/br> 說著話,伯羊微微的抽了一口冷氣,用手輕輕的去按脖子,似乎這時才開始感到痛。 “所以……陰陽路上,你該能閉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