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裂了??。?/br> 被嚇了一跳,細看時,云沖波卻發現,開裂的天空,依舊是繁星滿天,區別只是,看上去,更遠,和更加正常。 (是了,剛才的天空完全是假的……可是,這是什么法術?) 天空裂開并且墜下的同時,骨折血濺的聲音,也在不住的響起,從四面八方傳來,盡管刀氣是向上擊出,卻似乎傷到了周圍所有的方位。 “太乙混天陣……可惜,所用非人啊?!?/br> “若果有十級術者主持,這陣法甚至可能和渾天對戰,若果有復數的九級術者,這陣法也至少有望令我重傷,但……” “……但,這一代的欽天監中,卻只一人能夠修得九級法力,雖合七十九人之力,鋪陳出十一曜星二十八宿模樣,也終究沒法擊倒小天國的戰神,反將兩代精銳,全數賠上?!?/br> 與蹈海對答的聲音,來自東北方向:瞇著眼,躬著身的老人,穿得是最簡單的灰色道袍,已有多處破爛,全身上下唯一似乎還值點錢的東西,就是左手所扣的古樸銅鏡,上面綠斑漫布,瞧起來很象是件古物。 “葛玄洪……果然是你,許遜堅呢?他在那里?” “他不會來了,引君入陷已是強人所難,再逼他和我們聯手殺你……未免欺人太甚?!?/br> 隨著兩人的對答,云沖波也已想起,蹈海之所以來到這里,是因為十日之前的一次約戰: 身材高大的道者,只人單刀,闖入蹈海中軍。自稱許遜堅,固然這名字之前從來沒人聽過,但手持道門至寶八焚天刀,身懷普天下不出十人才有的十級力量,隨便怎樣的無名之士,也可以立刻名動天下。 與蹈海力拼七招,居然不分勝負,之后,兩人約下時日,在這青州山海中一決勝負。 “能勝我,龍虎山就會在今次的戰斗中置身事外?!?/br> 告訴蹈海,自己來自龍虎山,可以完全代表道門的態度。為此,蹈海答應下這令多數謀士都甚不放心的約定,按時進入山海,并依照對方的提示,尋找到這決戰之地,卻……只等來了唯有帝京欽天監中方有流傳的“太乙混天陣”,等來了,當今天下道門之長,葛玄洪! “我曾相信了他,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刀客,他用刀向我說話,說出了他的正直與原則……是我不懂刀?還是刀也可以說謊?!?/br> “刀不說謊……但是,刀就是刀?!?/br> 瞇著眼,似乎在笑,可眼角中放射出的光,卻比針尖更利,葛玄洪一字字道:“刀,終究要為人所用,而人……說謊是人的天性?!?/br> 冷冷笑著,將丑刀收回腰間,蹈海十指屈伸,淡淡道:“其它朋友呢,何不一起現身?” 環顧四周,又道:“太乙混天陣,你們并沒指望那個陣法可以殺我,其目的,只是要消耗我一些力量,和爭取時間布下今天真正的殺陣……是什么?” “你有幸?!?/br> yingying丟出三字,葛玄洪道:“若不是本座始終沒法參透十級力量,若不是遜堅修武有成卻不諳術法……我們根本也用不著讓欽天監的那些家伙來爭取時間,根本也用不著先用什么天陣消耗你的力量……” “便讓你見識一下,道門至高秘術,九宮八卦陣!” 五字吐出,腳下大地隨之發生變化,八色光華自地面涌出,四下流溢,很快已將群山區隔,形成了別樣的圖畫。 “太清!太極!太微!紫房!” 捏訣焚符,用歌唱般的聲音叫出些古老又神秘的名詞,每呼一名,便有一方山群轟然而動,出現些特殊的符號與形狀。 “玄臺!帝堂!天府!黃宮!” 細細看來,八方各有不同,圍出中間一方天地,正是蹈海所在。 “玉京玄堂,九宮陣成!” 一提手中銅鏡,反轉半圈,見銅鏡上白光流動,轉眼已皎若一輪明月,將鏡周所篆八字投向空中,皆大如斗。是為開、生、休、景、死、驚、杜、傷。 “八焚之后,八途也拿出來用了……這兩樣東西,不是龍虎山的禁器么?” “伏魔衛道,責無旁貸!” 八字一現已滅,卻似乎在空中留下無形繩索,牽動諸方陣勢,跟著,葛玄洪立掌胸前,喃喃誦咒。 “吾為天神下坤宮,巡震興雷離火紅。禹步交乾登陽明,巽步下令召萬神??侧l擲雨蕩妖兇,騰地倒天斬妖精……” 聲音漸響,四面呼應,東、南、西、北,皆有人出現,立掌閉目,喃喃相和。 “天生風、地載山、雷出火、水成澤,天生風、地載山、雷出火、水成澤……” 越念越響,到最后,整個天地間似乎都回蕩著這些咒語,聲如滾雷,卻,并未驚起下方的任何生命。 “……向艮宮,封鬼門,天昏地暗,日月不明,邪神鬼道,無路逃形,急急如律令!” 以高亢到尖銳刺耳的聲音終結咒歌,八方山地皆受感激,巨大卦形浮現,連九宮,鎖八卦,上結天羅,下扣地網,放眼看去,饒是四方茫茫,卻都山窮水盡,竟,無半分去路! “蹈?!埢⒕J,皆在于此,便殺不了你,也困死你!” ~~~~~~~~~~~~~~~~~~~~~~~~ (以前曾聽人說,龍虎山的規矩,動手之前,先罵人家是邪魔外道,之后便百無禁忌,打得過就單挑,打不過就群毆,插眼下毒抓人質,無所不為……唉唉,有個名門正派的外套罩著,還真是方便,慢著,好象不對?) 畢竟是少時聽得的村老野談,云沖波努力回憶,卻也想不起說得到底是“龍虎山”、“龍虎門”還是“龍虎豹”或龍虎什么……總之,頭上帶著龍虎兩個字是不會錯的。 出現四方之人,衣衫與葛玄洪大異其趣,東首上人肥頭油面,衣綢著緞,南首上人面繪五彩,身披獸皮,西首上人重盔厚甲,手里更執著一人多高的斬馬刀,北首上人干癟的如同一只猴子,手里拈得卻居然是一串佛珠……若看他們模樣,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都是道人。 可,看著他們,蹈海的神色卻非常認真。 “你們,竟然都還活著……潛藏多年?就是為了今天?” “太看得起自己了,小子?!?/br> 南首上人似乎火氣最多,一開口就硬生生頂回來,道:“我們幾個早已無心世事,隱身仙都,只求得注天箓,要不是爾等外道猖狂,誰理你們?!” 說著一翻掌,頓有雷聲轟鳴,火光交錯,跟著向前一推,半空里霹靂一聲,見九道火龍自虛空凝出,張牙舞爪,分取蹈海,赫然正是當初董家于三寶一戰中辛苦設下的“九龍神火陣”,但當初董家是以數百之眾,辛苦數月,更加上天時地利相合,方能勉強而成,這衣著打扮一如蠻納的老人,卻只一翻掌,已然催動! “‘九龍神火陣’再加上‘歘火威雷大霹靂’嗎?一念而發,不愧是在桃都馮融谷修道四十年的老前輩……那么,你們呢,你們又有什么?”! 一刀出手,剛柔俱備,在將剛強刀氣將火龍一一割滅的同時,也以若水柔勁將潛伏火龍當中的雷系究極法術‘歘火威雷’一一剔除,不令爆發,同時,蹈海更對另外三個方向的敵人發出挑釁。 “后輩小子,好大口氣!” 怒喝一聲,東首那胖子雙手一拍,砰然有聲,立見風起巽位,初似青萍之振,旋如九天降譴,更分作十方光色,分進合擊。 “勾芒神臨,乾巽相生,天吼八風陣,疾!” 和南首上一樣,甫一出手,已是離都黑風峽中最強法術,必得勾芒神降之日方有機會學得的“天吼八風陣”,只聽風中厲聲如割,似有刀兵萬千,只一發動,早將偌大片林子割作童山! (他們,是龍虎山上一輩,不,是再上一輩的大人物?。。?/br> 云沖波當然不會知道這四人是誰,蹈海卻知道。他們竟是龍虎山再上一輩的老人,皆已享壽百年,彼此間修為、身份都大致相若,因求道心殷,故分投“玄都青河洞、幽都紫云峰、桃都馮融谷、離都黑風峽”這分據大夏國土東西南北的四大仙都,欲悟天道,他們身份極崇,于世事也看得極淡,若不是如今太平道得志,斷不致再為馮婦。 (可是……都這樣的身份來歷了,為什么,還非要回來和我們糾纏……太平道,為什么會讓這些人這么堅持????。?/br> 越想越是迷惑,也越想越是難受:自入金州以來,無數閱歷,使云沖波完全明白和相信著太平道在下層人民中的根基,那是深植心底的渴望,也是太平道百劫不滅的生命力所在,但……同時,他也清楚到感受到了上位階層對太平道的敵意乃至憎恨,帝姓、世家、學門、教派……可以說,幾乎所有有身份有歷史有實力的組織,都視太平道為死敵,不肯兩立。 (他們不是光為了我們太平道要打他們啊……比如儒門,比如龍虎山,他們……是真得不肯和我們兩立的,是寧可自己先被滅掉,也不肯和我們一起成功啊。) 小天國起事以來,對佛道兩門的態度一直相對低調,尤其是對龍虎一脈,在長庚的堅持下,大力交結,不求對方誓立盟好,只求不相阻隔,一段時間里,這確實收到效果,但隨著小天國的漸漸強大,龍虎山的態度卻也開始改變……直到,如今。 “因為大家共同相信的道祖,因為大家曾經的因緣,我們一直希望,能和龍虎山共存……卻,還是走到現在,為什么?!” 面對東南兩方的夾擊,蹈海仍可自保,甚至還有余力向著葛玄洪從容發問……畢竟,雖然兩方所用的都是究極法術,卻到底吃虧在力量有差,便占盡先機也好,便以眾擊寡也好,便有能將蹈海力量壓制動向掌握又能將所有術攻威力提升的九宮八卦陣也好,當蹈海出到他那強絕無敵的十級力量時,仍足以將一切攻擊擋下,不受到致命傷害。甚至,在西首上來自玄都青河洞的巨漢,以“九曲長河陣”將自身強化后,持刀近戰時,他仍然能夠將局面控制。 (……可是,他還是受傷了。) 自家事自家知,云沖波很清楚,在表面上的從容后,有著怎樣的艱苦。 (這個九宮八卦陣,真是太麻煩了……) 開戰以來,葛玄洪孤身守住東北艮位,全不動作,只由四大道士出手,似乎很是清閑,但蹈海卻明白,若無他從中主持,此刻的自己,至少已可斬殺對方一人! (好可怕的陣法,我的所有動向都被掌握,事倍功半,對方屬性不同的術攻卻能被導引合流,威力倍增……而且,在這陣法壓制之下,我每出一刀,所耗都較平日為倍……) 先前殺破太乙混天陣時的確威風,也的確未給周圍潛伏的群道留下破綻,但為求速戰速決,蹈海卻未敢留力,尤其最后力接北極四圣一變,全力出手,一刀之耗,幾抵平日十刀之力,算起來,混天陣竟將其力量消耗一成半以上,也算功有所成。 再戰群道,蹈海身陷九宮八卦陣,先機盡失,雖方戰不過二十余合,卻已感疲勞,這真是向所未有之事:不死者中,除當年的西王孟津外,便以蹈海最為長力,尤其雪域煉刀之后,更是如此。他離開雪域后,天、東、北三王曾經相較,蹈海全力催發第十級力量,足可出到七十刀以上,渾天東山雖然一個力強,一個術巧,卻也都奈不得他,那想現在數未及半,便已身疲? (陣法變化無數,五道術法精熟,若果被耗到降關,九成九是敗局,但……) “知道”,卻也“無奈”,對方的思路極其清楚,明知力量級數有差,更無半個貪功,只仗著陣勢組合,將蹈海力量不住消耗,雖則無人能硬接蹈海一刀……但,當那一刀根本沒機會砍中對手時,這種優勢卻又有什么意義了? 連出“孤帆”、“回首”之刀,威力雖然稍弱,卻勝在變化精奇,爭奈對方北首老人卻也旋即發動“幽都紫云峰”密術,請動北海之神“元冥”,虛空繪出“五岳真形圖”,移山換岳,顛乾倒坤,繁復奇妙之處,又遠勝蹈海刀法無數,輕輕化解。 (糟糕啊,這樣耗下去,會越來越麻煩……咦?) 正為蹈海擔憂,云沖波卻忽地靈機一動……眼前這一切,可不正是自己尋找了許久的一個答案? (對啦,聞霜一直想要的,聞霜一直擔心的……可不就是這個嗎?) 自張南巾身故之后,對蕭聞霜而言,最大的擔憂,就是有當朝一日太平道再度成為鋒刃所向時,該如何自保。盡管太平道強人無數,但若來者是敖復奇丘陽明那級數的時候,卻始終是無人可以放對。 曾提議過“咱們一齊上好了”,卻被蕭聞霜立刻否決,更再三強調著告訴云沖波,如果有一天真在萬軍陣前對上九級強者,絕對不能幻想可以恃多求勝。 面對上位強者,最大的差距,就是那種絕對的力量之差,當對方擁有著“一擊殺一人”那種優勢時,再強的包圍,也會迅速變作沒有意義,至于天機紫薇們曾經在瓜都作到過的事情,第一蕭聞霜當時并未聽說,第二……便知道了過程,她也不會幻想自己能夠如鬼谷弟子那樣的觀察和掌握戰場。而云沖波,就更加不會對自己有那種指望。 (可是,現在這樣……說起來,應該正是我們太平道最拿手的方式?。。?/br> 太平道中,最不缺的就是強力道士,管什么樣復雜陣法,也不怕配不齊人,固然,當今精英道眾也只是七八級力量,可話說回來,帝京軍中,卻也沒有蹈海這樣的十級強者不是? 心意轉,眼光立轉,全神貫注,云沖波開始研究對方到底是如何透過些精巧的搭配,將上位力量牽制甚至是壓制,又如何是透過持續不斷的細微攻擊,來將強出一個級數的敵人不住削弱。 (嗯,一是把攻勢相銜,令對方不能回氣,一是把守勢相通,確保對方一擊打不死人……話說,就這兩條,可也不容易啊。) 如果是天機、仲達等人,自然是通過對戰場信息巨細無遺的掌握和對手中力量準確及時的調控,來確保這兩條原則的實現,但在這些術者手中,卻別有辦法。 (這些法術,都是被精心編排過的啊,彼此間銜接的真好……嗯,力量這樣子的流動,完全是自然的,他們只是順勢推動……話說,最重要的,還是那個九宮八卦陣吧?) 以云沖波而言,對術法的認識有等于無,但寄身蹈海,他卻可以瞬間了解到蹈海所掌握的信息,因此上,短短一時,他已很快看清這陣法的運作原理,看清了四大道士是如何依托于九宮八卦陣,進退趨避,奇取正守,將蹈海牢牢鉗制,并不斷削弱。 在他們,這一切的效果并非刻意取得,他們每個人,不過是依乎自己的狀況作出第一反應,但似可包容萬物的陣法,卻能將他們各各的貢獻迅速吸納,匯川成海,更導向最有效率的地方,對蹈海施以攻擊。 (道法自然……聞霜說過的,難道就是這個意思?) 倉卒間并不能讀懂這道門最復雜的大陣,更無法理解“道、一、天地”這些深邃至莫可測知的道理,云沖波能作的,只是努力記憶,盡可能多掌握一些細節,而同時,他也察覺到,具有威脅的,不僅是這些敵人,也不僅是這個陣法。 (更重要的,是那面八途天鏡……那才是真正令這陣法運轉如意,能夠將十級強者也都限制的東西……是了,那東西,不本來就是“眾神”協力的產物么?) 一時間,倒搞不清這是“自己”想明白了,還是在“接受”蹈海的想法,雖然蹈海的確忽地改變戰法,著著爭先,徑取葛玄洪,但云沖波還是覺得……“自己”,應該也已獨立的想通了這一點。 覺得這似乎很重要,卻又想不出重要在什么地方,云沖波一時有些恍惚,卻突然回過神來,驚覺到……蹈海的危機! (他,他的力量已快耗盡了,再這樣下去,五刀之內,便可能降關,那……怎么辦?) 說來奇怪,雖然早就落在下風,云沖波卻始終不太擔心蹈海,因為,他從剛才就一直隱隱覺得,蹈海,似乎還藏著什么殺手锏,卻又猶猶豫豫,不肯用出。 (關鍵,還在那面鏡子……如果是我,會怎么作?) 估量兩邊的差異,云沖波認為,唯有破去天鏡,才有機會破去對方的聯動,而只要破壞掉彼此的聯動,以蹈海武藝之精湛,就算降關,也大有機會將分距四方的道者一一斬殺。 (那么,就很簡單了,集中所有力量,發最強的一刀,就算被其它人趁機圍攻,也要破壞掉陣眼所在?。?/br> 與云沖波的想法一樣,蹈海連續以巧勁發刀,將諸道暫時逼退,之后,緩緩呼吸,將殘余的力量運往刀上。 (這個力度……無論這一刀是否失手,他一定會降關,麻煩啊。) 擁有壓倒性的力量優勢,卻被消耗如此,如果降關九級,蹈海將更加難覓勝機,這一點,戰斗的雙方,都同樣清楚。在蹈海蓄力時,龍虎群道也開始組出防御法術,顯然,是認同了蹈海的想法,要在下一擊上決出勝負。 之后,如星火般,蹈海,驟然發刀! ~~~~~~~~~~~~~~~~~~~~~~~~~~~~~ 刀已發。 勝負已分。 但……云沖波卻不明白,勝負,到底是如何分出? 從形式上看來,得著勝利的當然是蹈海,絕命一擊收到效果,令葛玄洪重傷,也令九宮八卦陣形開始動搖,更令四大道士不得不放棄自己方位,向中間圍來,但……偏偏,云沖波卻不明白,蹈海,到底是如何得勝?! 顯然有為這拼命一刀作出準備,蹈海這一刀之強、之巧、之精準狠,皆在剛才戰斗中任何一刀之上,氣勢更是一往無前,巧妙捕捉住陣法所顯示中的破綻,自葛玄洪最難以防御的角度發起攻擊,也的確將葛玄洪斬到起身不能……可,云沖波就是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的。 因為,顯然一直都有防備,在蹈海出手時,九宮八卦陣也赫然作出之前不曾出現的變化:八門開合,陣形旋動,甚至連空間也被帶著作出扭曲……在云沖波的估計中,這應該足以干擾掉蹈海的拼命一擊,使他的一刀沒法收到效果。 (剛才,明明是有什么東西,有什么東西,突然干擾了一下陣法才對……) 感覺上,并非蹈海那一刀強大,和準確到了能夠突破陣法限制,將葛玄洪斬殺,而是,在發刀的一瞬間,葛玄洪似乎受到意外干擾,陣法效用瞬間消失,使諸道之力沒法聯動,使蹈海那近乎拼命的一刀竭能全功……似乎,是有極為強大的外力突然介入,在那一瞬,將整個九宮八卦陣的力量盡數抵消,雖然也只是極短的一剎那,可,就是這一剎那,卻已令蹈??梢詫⒆鳛殛囇鄣母鹦閿r腰砍斷,令九宮八卦陣在短暫重組后,就再度崩壞,完全的……崩壞! (那種感覺,似乎有一點點熟悉,是什么?) 說來荒唐,作為當事人的蹈海自身,卻似乎對這全無感覺,甚至,就連被砍作兩段的葛玄洪,眼中也只有“技不如人”的覺悟,而云沖波之所以能夠感到不對,也不是因為他有旁觀者清的條件,而是……那一發即沒的力量,令云沖波感到非常的熟悉,甚至是親切。 (好象就在不久前才接觸過一樣……奇怪,那會是什么?) 怎么想也想不起來,但這反正,云沖波當前最關心的事情也不是這個……“那四個道士,還有什么辦法嗎?” 葛玄洪重傷,九宮八卦陣已破,但這全力一刀之后,蹈海也再沒法維持自己在十級力量上,首先就是再沒法踏空履虛,急速向下墜去。 但這卻并不要緊,以蹈海仍堪堪維持在九級上段左右的力量,很容易已控制住身形,利用縱橫來去的山風,使自己下落的速度迅速減慢,穩穩落地。 只手按刀,環顧四周,四大道士已圍近過來,各各有著極精深的術法修為,他們均是浮身半空,就視角效果而言,蹈海似乎完全落在下風。 但,云沖波卻能感到,在蹈海心中,已完全無視他們,冷冷的目光逐一搜索,并不作半點停留。 (哦,也對,這些人法力的確強,卻缺乏實戰經驗,沒有那個姓葛的居中調度,的確很容易各個擊破……) 虛虛擬想,云沖波覺得,就算是自己現下和蹈海異地而處,或者也有信心一戰,至少,他現在已經看到了若干個跑路的辦法。 (跑掉不為輸,至少已經砍掉一個了不是嗎……) 突地一驚,云沖波驀地感到,自己,終究還是太過缺乏歷練! (他,他從剛才起,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一直沒有放松,他環視四人,不是在輕視,而是在搜索四周……他在找什么??。?/br> 很快,答案已慢慢浮現,似乎找到了目標,蹈海慢慢抬頭,看向天空,不知何時,那里已被濃密云層遮沒。 “的確,我來錯了……” 聲音低沉,中間似有著無盡惋惜憤怒,同時,云層翻滾,似乎永無止境的壓力開始不住涌現,一層層的向下方緩緩堆積。 “你本來就不該來?!?/br> 同樣低沉的聲音,中間有著遺憾,似乎,還有著隱隱愧意,但最明顯的特征,卻是堅決,如寒冬,如鋒刃一樣的堅決! “留下一個承諾……可以嗎?” “要留……” 如有鯤鵬振翼,十萬云海無風自動,鼓蕩、翻卷,最終化作巨大天刀形狀,后方,則是微小似不可見,卻又顯然主宰一切的黑影。 “……蹈海,就留下你的命!” 巨刀劈落,帶動狂風天降,似乎,連虛空也已在這一刀的后方裂開,似乎,跟隨這一刀而落的,根本就是整個天空! 而,這一刀,也終于令云沖波明白過來,明白到了,自己的熟悉感覺,到底,何由,何在! (這,這里……是桃花源?。?/br> 思路一清,再向四周看去,一山一水,無不認識,甚至,連那片隱隱約約,似有似無的桃花林,也可以依稀見到。 (對了,那種感覺,我知道,是那些……那些人變……變樣子的時候……那末說,剛才干擾八卦陣的,是孟先生??。?/br> 突然覺得好不荒誕,又覺得葛玄洪實在很冤,眼前這一切,難道,只是一個巧合之下的大笑話? (就是說,在他們對打的時候,桃花源中剛好發生了變故,所以,干擾到了這個陣法的運行……可是,太巧了吧?天下這么大,他們為什么非要跑到這里來打??。?/br> (不過,這個現在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刀……怎么接??。?/br> 離開桃花源時,曾在無意中與手持八焚天刀的盜王硬拼一記,那一瞬,云沖波曾感到莫名的震撼與熟悉,感覺到了在自己的記憶中,這一刀是何等深刻……但,他卻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接下這一刀的呢? 而現在,他終于明白,原來,自己……根本沒有接下! 鋒刃未交,刀氣已在蹈海身上割出長大傷口,而這,還是在蹈海主動退卻,全力走避的情況下,若果當真硬接,云沖波覺得,蹈海甚至有可能已敗亡當場! (這家伙……他也有十級力量?。。?/br> 或者真是“天道好還”,剛剛還憑籍力量層面的絕對優勢而強欺諸敵,一轉眼,只得九級力量的蹈海,卻被另一名十級強者追打到十分狼狽,三五招間,數履生死,若非他本身在完全境界上的修為并不遜于對方,怕早死了幾回。 (不,就算這樣,他也撐太久了……這個姓許的,在斗志上,還是有問題?) 雖不知就里,卻也能夠摹想一二,身為與蹈海同級的強者,許遜堅若一開始就投入戰斗,蹈海甚至可能連太乙混天陣都撐不過,之所以拖到現在,想來,不會是為了喜歡看著欽天監或龍虎諸道戰死。 “有膽子把我騙來此地,卻沒膽子和他們聯手把我圍殺,非要到了陣破人死,才有決心投身下來……既橫豎都要殺我在這里,單打獨斗還是與人聯手,又有什么區別了?!” 衣破、發披,半身血浴,此刻蹈海之狼狽,已是多年不見,只一雙眼睛,依舊亮得如同天北帝星。 “還是說,這樣子作些虛偽的勾當,可以讓你自己好受一些,可以讓你的道心得到安寧了?!” 緊閉著嘴,許遜堅并不作答,手上的八焚天刀動作雖不見快,卻是堅忍如山,不可動搖。 (喔,以慢制快,這也是一種好思路?。。?/br> 修為離神域強者的確還天差地遠,但若就眼界見識方面,云沖波卻已“很強”……甚至,也許可以說是“天下最強”,畢竟,當今天下,真正親身感受過十級力量交戰的,也只他一人而已。一如此刻,許遜堅不過出手兩三刀,云沖波已立刻看清楚他的戰法。 (凝力不散,每出一刀,都是將戰場削去一塊,這樣子下去,戰事進展雖然緩慢,對手卻無從逆轉……) 一刀刀出手,皆在蹈海身側掠過,似乎無功,卻伏下兇險后著:以許遜堅精純綿長的道門功法,竟能作到令每一刀之力都凝而不散,在空中劃下無形疆界,令蹈海無法輕越。 (可是,這樣子讓自己的力量保持不散,難道不是會消耗很大嗎?與其這樣子,不如全力揮刀,增強每一擊的威力,不是效率更高嗎?) 可以理解這是對方的穩妥著法,為了確保不讓蹈海有機會逃脫,但周邊另有四大道士在,云沖波并不覺得蹈??梢院茌p松的突破他們,更何況,夜長夢多,盡快斬下蹈海,不才是最好的選擇嗎? 這樣想著的時候,云沖波突然覺得自己的立場有點奇怪:怎么說也好,自己現在,難道不應該首先思路放在找尋蹈海脫困的辦法上嗎? (呃,不過也沒所謂啊,反正,我想什么,對他都是沒用的。) 雖如此,當視角轉換,思路的方向也便不同,將自己置于蹈海的立場,云沖波也很快有所發現。 (那些刀氣的力量,的確很強,強到可以壓制住現在只得九級的蹈?!?,一刀總歸只是一刀,再而衰,三而竭的話,還困得住人嗎?) 幾乎在云沖波“想到”的同時,蹈海已在“實行”這個方案,誰想卻踢到鐵板:當蹈海以巧力引發兩道刀勁互撞,并想借機從產生的空間突破時,卻被更強、更兇、更狠的兩道力量左右夾擊,饒是他抽身的快,也被斬去大片皮rou,鮮血淋漓,更因為不得已的一記硬拼,而被震到半身發麻。 (這個力量……不可能,如果他有能力在每一刀中埋下那么多重的伏勁,那他直接一刀都可以把蹈??吵蓛啥?,這是怎么搞的?) 云沖波還在迷惑,蹈海卻已找到答案,奮力斬出反手刀擊退許遜堅追擊的同時,他也喊破對方的技法。 “這不是道法……這是儒術,‘生生之謂易,成象之謂乾,效法之謂坤’……這是易法‘生生不息’?!” “易是儒經,亦為道法,三教同源,殊途同歸?!?/br> 聲音沉穩,刀法縝密,許遜堅似乎已是一切盡在掌握,全沒有要立取赫赫之功的意思,一邊消耗著對方的力量,一邊告知對方,自當年“五路合擊”之役全敗,文武雙王聯手也仍不敵渾天寶鑒之后,儒門內部便已有所爭論,尤其是在小天國擺脫掉袁當的羈摩之后,儒道兩家更展開前所未有之合作,不惜將各自最高段的武學道法拿出來交流,以求再上層樓,許遜堅此刻所用的武技,便是這一合作的成果。 甚至,文武兩家內部也曾有所提案,想把龍拳與十三經揉合一體,創制出更為上段的絕學,但卻被極重門戶的敖家拒絕,他們所選擇的,是用更加嚴苛的辦法鍛煉自身,力求盡快練成自第一戰國后便再無人能夠領悟的龍拳第九式“紅色恐怖,龍極滅世”。 “不過,現在看來,也許用不著了?!?/br> 似乎真把蹈海當作必死,許遜堅竟把這些密辛也都坦然相告,不過,這倒不是云沖波此刻關心的重點。 (啊,原來是這樣?。?/br> 蹈海叫破對方武技奧秘所在,云沖波同時也有所領悟,用另種眼光來看,他終于發現,整個戰場已成為以許遜堅為中心的巨大云渦,千百刀勁縱橫來去,似直還屈,在延伸到一定地步后,皆會劃出奇妙的弧度,相互交織,融會貫通。 (這些刀勁,其實更多的只是感應作用,里面并沒有貫注力量,每當敵人觸發時,他才從中心催運力量,加以打擊,所以,無論怎么引發,也不可能消耗光里面的伏力,因為根本就是在不斷補充著的……喔,還不止這樣?) 發現到自己思維的不足之處:兩人交手至今,戰場已擴大至以“十里”計的范圍,就算兩人都已晉至意動勁發的境界,這也未免要求太高,所以,更合理也更自然的辦法是…… (放舟怒江?。?/br> 腦中忽地蹦出這樣一個詞來,同時也終于看清了許遜堅這“生生不息”的奧妙所在:那并非“意至勁發”,而是“勁在意先”。 (力量本身的流動,已達成一種平衡,任何外來的刺激,都會立刻引發反擊,然后,許遜堅才會察覺,才會及時的補注力量……這和剛才那些人運行九宮卦陣合力聚力的思路有所相近,但又更加的簡潔高效……真是太高明了?。?/br> 心下狂喜,為著這憑自我之力的領悟,但興奮當中,云沖波亦明白,自己能夠這樣快的得到理解,倒不是資質比前世強出多少,而是得益于顏回的幫助。 (弟子規所發揮的力量,不就是這樣么……只要把那個和刀法結合起來,嗯,可以的,一定可以的?。?/br> 怔怔出神,一時間不再關注戰場,云沖波全神貫注思考著,試圖在自己現有在武學與這種戰斗方法中找到一個結合點。 (這樣的話,對,可以了……要作到他這樣大規模又這么快還不行,不過,橫豎我也遇不到那種對手???) 一時間,云沖波很想拍拍自己的腦袋,現在回想起當初草原之上的浴血苦戰,真得已好象小孩子的把戲。 (如果那時我能懂這種技巧……幾刀就可以把他砍掉,那要狼狽成那樣?。。?/br> 興奮之情稍稍減退,云沖波方回想起當下的“大事”,蹈海、許遜堅雙雄爭斗,結果如何? “戒酒、散財!” 依舊是斷欲之刀,兩招并發,卻只如日沒前的掙扎,許遜堅只是簡單的一個立刀,甚至沒有迫動刀身上的八顆篆字,已將刀氣擊滅。 “蹈?!憬裉?,真得不該來的?!?/br> 聲音中似有著無限惋惜,許遜堅步步逼近,此時,重重刀云已收緊成為方圓百步的小小戰場,封斷掉一切去路。兩人按刀相對,一時無言,眼見的,已該是發出生死一刀的時候。 長長吐氣,神色竟是說不出的平靜,蹈海緩緩提刀,平置胸前。 “茍利太平,生死以之,安危禍福,豈趨避之,更何況……” 注視許遜堅,蹈海的眼中,竟有一絲諷刺。 “……若你我異地而處,若你有這樣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龍虎山,讓整個天下道門抽身事外的機會,你又會否放棄了?” “我,我也會來?!?/br> 如嘆息般的沉重語聲,似低悶的雷轟,在刀云間折射、回蕩,更變形生發出種怪異難言的聲音,到后來,這更似乎連把刀云也都震動起來,使周圍變得模糊和顯混亂。 (這,這不是他說話震動的,是強招,強招的前兆,他要出手了?。?/br> 與云沖波的判斷同時,許遜堅開始向前踏出,不快,但很堅實,同時,云沖波更感受到,周圍的刀云迅速分解、消亡,化于無形。 (他把所有的力量都抽注回來了……這一刀,會很強?。?/br> 面對強絕對手的強絕一擊,蹈?!坪踅浺逊艞?。 木然的站住,甚么反應也都沒有,不搶攻以打破對手的節奏,也不試圖利用刀云破滅的機會逃走,他只是木然等待,甚至連目光,都只是投向腳下的土地。 直到許遜堅已走到三分之一距離時,他方低聲道:“許兄,這樣殺掉我,你的刀法,將永遠不會再有進步?!?/br> 因這說話而一震,許遜堅的速度卻沒有放慢,氣勢也絕無半點減弱。 “對……但那是值得的代價!” 依舊沒有抬起眼睛,任許遜堅不斷迫近,蹈海只是低聲的說著話。 “那日你我一戰,‘斷欲四刀’與你的‘求道三問’拼作兩分,純以刀法而論,不分勝敗,所以,我們才有今日之約,因為,你我都想知道,在刀道之上,我們,是否,還能,攀上,更高的天空?” “不能了……我們,都沒有機會了?!?/br> 每一步的幅長完全一致,每個腳印的深淺都一模一樣,前進的速度亦沒有任何變化,但,當許遜堅這樣說著的時候,云沖波卻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感受到對方胸中的矛盾,或者說痛楚。 “好?!?/br> 簡單作結,蹈海淡淡道:“許兄,這樣殺掉我,也阻止不了小天國?!?/br> “天王始終是最強者,強到我無法望其項背,而在我身后,翼王、英王、忠王……他們都有取代我的潛力,殺掉我一個,還有后來人?!?/br> “殺得一個是殺一個?!?/br> 簡單干脆的回答,卻只換來蹈海的訕笑。 “很好的氣魄,嘿,我似乎還聽出了你的壯志,以‘斬殺北王’之名,想直接赴陣前挑戰天王?……你這算是故意赴死嗎?” 盡管對面的壓力越來越大,蹈海全身的肌rou卻都奇跡的完全松馳,連握刀的手,也只是虛應故事。 “我可以告訴,十級力量,那不足以挑戰天王,遠遠不足……你甚至沒資格逼他出十級力量戰你,就象,我至今都不能迫他用到十級力量一樣?!?/br> “你說,渾天他……以九級力量,便可戰平神域中人?!” 聲音中透出明顯的驚訝,這同時也令云沖波目瞠口呆,直到聽見蹈海淡淡的道:“我沒這么說”時,才放松一點,卻,又立刻被下一句話徹底震住。 “……我是說,天王他,以九級力量,便可敗下神域中人?!?/br> “那么,今天我更要殺你!” 當今小天國三大十級強者當中,渾天為首,東山主教,蹈海雖為軍中第一人,可純以位份而言,并不高過統領紀律部門的無言,還在總理政事的長庚之下,但近年來他名聲日振,普天之下皆知蹈海為太平軍第一戰神,渾天雖早年獨戰文武雙王時名震天下,但后來被袁當一戰重傷,便再罕有親歷矢石,甚至連今次起兵,也是由東山率先發動,是以帝軍一方評估起來,多有人將他看低一線,那想到,他隱忍數年,修為竟已精深若此?! 將對手的戰意完全燃起,蹈海終于抬起頭,看向許遜堅,卻不能持久,面對許遜堅帶動的狂風,蹈海只退得半步,便被追上,卷動。 可,在風中,他卻仍然在笑,殘忍的笑。 “許兄啊許兄,今天,我蹈海就要試一試,能否作到袁當和天王都曾作到的事情……能否,以這已被打到降關,只能駕馭九級力量的身體,敗下十級強者?” “嘿,你憑什么?!” “憑什么?當然是憑一個錯誤……許兄,你剛才說我們的刀法都沒法再取得突破的錯誤……” 說話間,許遜堅已迫至身前,八焚揮動,似可斬破世上一切實物,但,只是輕輕平平的一記推刀,蹈海卻能自對方刀招中最薄弱的地方切入,使其威力未及蓄滿已提前爆發。跟著快速連刺,竟令許遜堅不得不回刀自守 “酒不醉人人自醉,君子愛財守其道……這兩招,比之戒酒散財,又如何了?” “你?!” ~~~~~~~~~~~~~~~~~~~~~~~~~~~~~~ 一下抬起頭,云沖波不用摸,也知道自己滿頭都是汗,更知道不僅是頭上……事實上,他全身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浸透。 (我,我在那里?) 在夢境中受到的沖擊太大,直到不自覺的從旁邊接過熱毛巾擦掉頭上汗水,又接過一杯熱茶直灌下去,云沖波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對了,這兒是和那老烏鴉約的地方,他給我一天時間,我答應給他答案,然后……) 然后,是云沖波去找太史霸幫忙,雖然覺得他只是讓自己思緒更加混亂,雖然并沒有整理出什么簡潔有力的說辭,云沖波還是來到這里。 (答應來,我就要來,越逃只會越糟……) 意料之外,云沖波來到之后,卻被告知子貢外出,留下等待,并一直等到后半夜,云沖波終于撐持不住,沉沉入夢。 (話說,這一次的夢,還真是勁爆,幾次都害我以為真要死在夢里面了……) 打到出火的戰斗,令云沖波大蒙其益,所見、所聞,都是遠遠超出當今世上情報范圍的珍貴資料,日后更發揮出云沖波此刻根本無從想象的重要作用……但現在,他所想到的,和他所最重視的,卻只有一句話。 (好吧,那句話的確不是我說的……但,我也很同意啊……總之,就是它了?。?/br> 心意一定,云沖波甩甩頭,揉揉眼,卻才發現,自己對面,那空了大半夜的椅子,不知何時,已坐上了人。 “身在敵營也可以坦然入睡、坦受食水,不死者,您是對人心太有信心?抑或,只是簡單的粗率?” “呃?” 很想說“我只是困了”,卻沒有出口,整整衣服,云沖波認真的坐好,雖然他一向并不是多么重視衣冠的人,但此刻,他卻是前所未有的,希望能夠與這個人平等相對。 “很好,看來真是胸有成竹,一天時間,不死者就可以把自己的思路理到這么清楚么?” 不用多聰明也能聽出這說話里有多少諷刺的味道在,但云沖波板著臉,不去理會,只道:“你昨天說的那些,我想了……”卻見子貢一揮手,不以為意的道:“那些當然都是詭辯之術,不死者你您既然這樣前來,當然也已看破這些詭辯之術……所以,我們不必再作廢話,您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您心目中的‘太平’,到底是什么?!” 雖然已有準備,但,在答案出口之前,云沖波還是猶豫一下,自己又默默重誦一遍。 “我想要的‘太平’,是各得其所的世界,是……強者要多作努力,而弱者也能分享的世界?!?/br> 這確乎是云沖波一直以來的想法,卻也是始終沒有梳理清楚的想法,直到今次入夢,方才有所啟發,終于歸納成句,在他自己,是早有準備,要等著子貢怎樣用一連串冷笑和反問來把這想法批成體無完膚,也準備好了要不管子貢怎么說,都不為所動,堅持守住自己的陣地……但,在他所有的準備中,卻都沒有想到,子貢,會是這樣的反應。 “這就是您的想法?” 在云沖波點頭之后,子貢默不作聲,上下打量著他--直到云沖波已開始心里發毛,他才緩緩起身,道:“夜很深了,不死者,請回吧?!?/br> ~~~~~~~~~~~~~~~~~~~~~~~~~~~~~~~~~~~~~~ 從子貢那里出來,云沖波發現,天邊已有微微的曙光了。 (這個……他這算是什么意思?) 心下忐忑,云沖波此刻倒比前來這里時更加緊張,難道說,這件事情,就這么完了? (可是,他也明明請我走了,也沒說要再來見我……嗯,我當然是不會再來找他了,只要大家老死不見面,不就完了么?) 雖覺自己這想法至少有七八成是“一廂情愿”,但不管怎樣,子貢危機至少是暫時緩解了,這當然不能不使云沖波稍稍愉快一些,甚至使他幾乎想要吹起口哨來。 (現在呢,最重要的是要趕快把最后那套刀法回憶起來?。?/br> 一想到這,云沖波就會被忍不住的興奮所控制,甚至會輕微的顫抖,畢竟,夢中,只得九級力量在身的蹈海,就是憑籍這路刀法,生生敗下十級強者! 但,說來很晦氣,不知是因為那刀法超出了云沖波理解范圍,還是因為他坐著睡的很不舒服,總之,后半程的夢境支離破碎,饒是云沖波絞盡腦汁,也只能回憶起若干個互不相連的片斷。 (但是,那肯定不是斷欲刀法了……他叫那什么,“縱欲之刀”嗎?) 依稀覺得,那似乎與和斷戒僧寶勝的戰斗有關,盡管力量和經驗上都占有優勢,卻在一段時間內被對手那種赤裸裸的欲望之力而壓制,由之,蹈海將自己的斷欲之刀再向上提升,晉至“縱欲”的境界。 (但那算什么?要說縱欲,他一開始不就很縱了嗎?) 不會對任何人承認,但的確,在前世蹈海的眾多回憶中,那段“荒唐無恥”的生活,絕對是云沖波印象最深的幾段之一,每每夜之后入夢之后,還會滿面通紅的在回憶中醒來。 的確經已走南闖北,但,就某些方面來說,云沖波仍然還懂得很少,沒法真正理解蹈海的刀意,他所能作的,只是僅僅能夠回憶起蹈海的刀招名稱。 (酒不醉人人自醉,君子愛財守其道……這個意思,又似乎是節欲?不,還是更象在給縱欲找理由……) 到最后,云沖波只能苦惱的拍拍頭,安慰自己說,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自己能夠依稀記住一些出刀手法就很好了,何況,到目前來說,自己就連斷欲四刀也還未能完全掌握,太貪心,也沒什么意義。 (反正,學會了又能怎樣?還不至于到要我一個人去單挑什么三王二圣的地步吧?) 在刀法之外,還有另一個問題,也讓云沖波仍為在意,剛才,面對子貢,他給出簡單的答案,但實在,那卻并非他自己的總結。 (這句話,應該是我剛才在夢里聽到的……可是,到底是誰說的?) 覺得只會是蹈海說的才對,但回憶起來,卻又覺得,那似乎并非蹈海說出,可問題是,如果不是蹈海,那……又還能是誰? (唉,真頭痛,今天晚上早點睡吧,看能不能把這段夢再溫習一遍……) 這樣想的時候,云沖波更開始覺得自己的頭痛起來,用力壓著太陽xue,他覺得又困又乏。 (呼,我要先睡一會,我一定要先睡一會……) 近一段時間一直寄居草蘆,不過,既然子貢的問題似乎暫時已經解決,云沖波覺得,回到嘯花軒也沒什么關系。 (反正,到那兒也躲不過那只老烏鴉的……) “喂,有早飯沒有啊……嗯?!” 打著呵欠,云沖波推開門,卻悚然一驚,只覺勁風撲面,見黑乎乎兩只東西撲面飛來! (有敵人,什么來頭??。?/br> 雖然困極,但面對卒然之變,云沖波反應仍是極快,尚知顧慮暗器中不知有無毒物火藥,猛吸一口氣,身子平平拔起,雙足連踢,避過一邊,更順勢將門板踢碎,讓那兩件暗器飛出門外。 (果然有毒,不過好奇怪……) 暗器自身邊飛過時,嗅到一種淡淡的酸臭味,卻與云沖波所知道的任何迷藥毒物都頗有不同,但此刻也不是分心考慮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搞清楚敵人的來頭。 (暗器是從里屋飛出來的,隔門打人,算得很準了,不知道大叔和萬老板怎么樣了……不會已經被拿下了吧?) 正擔心時,卻忽聽里面一聲怒喝,卻不正是花勝榮的聲音? “砸我?用鞋子砸人就了不起么?!” (鞋子?) 回頭看去,見躺在外面雪地上的果是一雙棉靴,云沖波心下不覺愕然,實在想不出這算怎么一回事。 (他……他在和萬老板說話嗎?) “嘿,就是有這么一群奇怪的人,本身是看書的階層,所有作者都是他們的仆人,興趣每天都在被滿足,卻偏偏具有仆人級別的意識,竟然選擇了賣書,而且還是穿越過來賣書……在動物世界里找這么弱智的東西都幾乎不可能?!?/br> “混蛋,你給我閉嘴!” (這是誰???) 前面那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的聲音屬于花勝榮,后面一個聲音卻年輕的多,絕對不是萬色空的聲音。 “嘿,閉嘴,我閉嘴又有什么用?這書店已經是個爛攤子了,你罵我有什么用?” “那還不是都是你惹的禍?好容易有了一點流動資金,你非要進一大堆春宮來,現在積在這里根本沒人來買,我能怎么辦?!” “錯錯錯,宮釘大啊宮釘大,你便錯到交關哩?!?/br> 隔著一道門,云沖波也能想象出來,花勝榮正用那種非常不以為然的傲慢神情,在對那個什么“宮釘大”搖晃著手指。 “這件事的根源其實還是制度問題,主要是缺乏管理造成的!” “你為什么不反思一下?別人賣黃書為什么就能賣到吃香的喝辣的,你們賣黃書就賣到換了三個老板也干不下去?!”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是沒有用的,不從制度上加以根本解決,書店的問題只會越來越多?!?/br> “現在__這店里至少還差兩個人……” “差兩個人,那兩個人?” 也聽著來了興趣,云沖波也很想問一問這個問題,要什么樣的神人,可以把這已經半死的書店救活? “兩個神人……一個姓臥,一個姓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