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弟子,金絡腦又豈會一直的任人壓制? 雖不知道馬伏波的僵硬是因何而來,可是,等待他"力竭而有破綻"已經許久,金絡腦又豈會將這一瞬錯失? "…呔!" 怪叫一聲,金絡腦肩頭驀地一沉一震,立見一柄鋒刃霜寒的馬刀自背后彈出,同時,他亦雙腿急屈而蹬,踏裂地面躍起,直追向刀,以雙手握住刀柄的同時,提腹屈身,吐氣發力,重重斬下! 砰然巨響,因馬伏波仍能及時將青釭上掠,擋下這雷霆般的一劈,雙刀硬撼之下,金絡腦仍嫌不足,被震的倒飛而起,馬刀也脫手飛出。 可是,他的眼中,卻有比萬年冰雪還冷的殺意流現! 借上沖之勢,他收腹屈腿,整個人向后翻了個跟頭,向后落下,將與馬伏波之間的距離拉大到將近三步,雙手驀地向左右分開,只見他腕上鐵環急振,嗡嗡有聲,忽有千萬道晶瑩水線激射出來,立將馬伏波縛??! 怒吼著,馬伏波發力急掙,他此際力道之大已是不可想象,頓時將水線震得晃動如霧,金絡腦也是悶哼一聲,臉色忽然漲得通紅,由手至臂,皆顫抖不停。 但,統環流沙的羈絆之力乃御天神兵當中第一,當初以敖復奇之力也沒法立刻脫身,何況是一個半瘋半癲的馬伏波?雖然說,怒吼兩度,他也已將水線震破過半,但有此稍誤,金絡腦的準備,已然完成了。 如水瀉地,剛剛被震上空中的馬刀如一溜銀光般落下,墜處正是兩人的中間。 雙手皆在全力發動流沙的力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金絡腦其實和馬伏波一樣,是雙手受制,但,他卻還有一雙腳! 一直屈如尺蠖的身子驀地打開,金絡腦以鐵板橋之勢橫于空中,雙足挾住馬刀,向前急蹴,在馬伏波得以掙脫之前,那閃閃發光的馬刀已自他胸口沒入,深直至柄! "嚎!" 負痛狂吼,聲音有如魔狼嘯月,之中有著說不盡的憤怒、不甘、怨恨,直入骨髓,那一瞬間,整座東門上下竟都因此一嚎而凝住。 可,卻也有人,因這一吼而回復清醒。 (這聲音…是二叔??。?/br> 也許在所有人的耳中,都只能聽到一頭魔獸的嚎叫,可聽在云沖波耳中,卻能聽到馬伏波的不甘與痛苦。 (是二叔?。?/br> 僵硬的身體一下子回復了自由,麻木的意志重新開始指揮不聽話的肢體,云沖波一躍而起,撲向城門! 急怒攻心,使他在一時間完全忘卻了適才的不悅,被火一樣的意志驅使著,他疾沖向前,眼中已沒有了趙非涯或是蕭聞霜的存在。 "沖波?!" "趙兄弟?" 忽然感到一股強大力量的接近,兩人急回頭,卻發現竟是兩眼血紅,似有急火焚身一樣的云沖波,出聲招呼聲,卻換不來友好的回應。 "讓開!" 簡單并且粗暴的回答,令兩人都短時怔住,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云沖波已自兩人中強行沖過,撲向那群也因這意外變故有些愕然的項人武將。 自然不會象趙蕭兩人般好相與,當看出云沖波并非"友軍"時,沒有半點猶豫,他們已將刀槍揮動,但,修為皆在八級之下,他們中并沒有誰能夠看出云沖波身上的異樣。即使是蕭聞霜,也只能察覺到當云沖波擦身而過時,身后似乎有些淺淺的橙色殘光… 唯一真正知道什么事情正要發生的,是已離開了城樓頂部,正向金馬二人趕去的王思千,那完全在意料之外的驚訝,竟使得正陷于焦急中的他也要短時的發怔。 (這是…怎么會有如此荒誕的事情?) 這時,金絡腦的形勢并不算好。雖然將馬伏波一刀穿心,但連喘息的機會也沒能掙到:似可撕天的吼叫聲中,水線根根碎裂,連那精鋼煉成的馬刀也似承受不了重壓,居然吱吱響著斷裂開來,自馬伏波的身上落下。 (他媽的,這算什么?。。?/br> 隱忍久窺,才換來這個機會,將對手一刀穿心,卻竟然似是毫無收獲,心志堅韌如金絡腦者,一時也不由得的暗生駭意,幸好,局面立刻就有了轉機。 眼光兇光方綻,卻立時變得泱亂,之后,馬伏波那似是鐵打鋼纂的身子竟然晃了幾步,似有些站不住腳,身子屈下,雙手捧著頭,臉色頗為痛苦。 (這個…) 一時間,金絡腦大感躑躅,卻也只是一下子工夫,心中已有定數。 (這次的事情,關系到我河套一族數十年氣數,無論怎樣的機會,都不能放過?。?/br> 身子疾旋,金絡腦卻沒有接近過去,而是向后急退,一邊自腰間抖出長索:只一甩,早如靈蛇般自地面掠過,將那剛剛落下的斷刀卷起,寒光一閃,便直直劈向馬伏波的右肩! 電光火石中,馬伏波猛然抬頭,疲態盡失,滿面兇色,目光有若實物,竟令金絡腦的呼吸也為之一滯!卻只是短短的一下,便仍恢復為適才的倦怠模樣。雖然身子顫抖了一下,卻沒有任何動作,就那樣直挺挺的站著,眼睜睜看著鋼刀落下。 甚至,他還在笑。 心中充滿疑問,金絡腦卻不會因此收手:對漠上的弓馬之士來說,“慈悲”這種東西,最多也就只會表現為把戰敗的敵人收為奴隸而非處決。 但,那一刀終究未能落下,輕輕渺渺有若振弦的聲音若有若無的響起,那長索應聲而斷,馬刀“嗖”的一聲,不知飛到那里去了。 (是什么人??。?/br> 一念未竭,金絡腦已是周身如縛,連手指頭也動不得一下,就這樣僵立在那里,眼睜睜的看著那白衣高士自黑暗中步出,將手扶在了馬伏波的肩上。 “馬昭毅…這又是何苦呢?” 馬伏波臉上本來肌rou抽搐,眼中又有綠光閃爍,但,那只手一搭上他肩頭,卻似將什么神奇的東西注入到他的體內,頓時神色平復起來。 卻仍是倦極,倦極的苦笑之色。 “人王,又何苦呢?” “難道我還能有救嗎…” 微微點頭,王思千也不理會僵立一側的金絡腦,油然道:“你心里很清楚,這就好?!?/br> “要將青釭強行抽出,我辦得到,要保住你的命,我也辦得到,但…” “兩件事情,我卻只辦得到一件?!?/br> 看似矛盾的說話,馬伏波卻完全明白:自剛才起,他重拾自己的意志,可同時,他身上經已愈合的各處傷口也開始緩緩綻裂,有血水流出。 “當青釭主宰這身體的時候,有神力加護其上,剛才那種程度的傷勢再多,也不會致命,但是…那僅限于它還在的時候?!?/br> 王思千未盡的意思,馬伏波也并不用他說出:自己雖將對這身體的主宰權取回,但奎木狼仍然棲息于內,所以各處的傷口雖開始惡化,卻都不算嚴重,但,如果真將奎木狼自體內完全驅除的話…單是剛才穿心一刀的傷勢,便足夠讓自己死上十次。 兩人一問一答,一側的金絡腦早聽到駭住在那里:就學大海無無量多年,更久懷壯志,他于中原各頂尖人物其實都甚熟悉,心中也曾虛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與這些人平手對敵,決戰疆場,卻怎也不能想到,自己竟會當真在這邊陲之地撞上這等人物?! 天色雖寒,金絡腦額上卻有汗珠滾下。 王思千忽然回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痹捳Z一落,金絡腦只覺身上一松,已然回復自由。 “但是,為什么…” 甫得自由,金絡腦的第一個動作便是發問,而王思千也似早明白,截道:“來得若是大海無量,我自會出手?!?/br> 簡單的回答,卻是高傲之極,立將金絡腦臉色激得慘白一片,但他心量極深,只一滯已緩過氣來,拱手道:“晚輩謝過人王,但既如此,晚輩明晚恐怕還會無禮?!?/br> 王思千微微點頭,道:“很好?!笨跉馊允禽p描淡寫,竟似渾不為意。 似為他的態度加個注腳,遠方,城門中忽有巨大的激蕩聲響起,如暴風呼嘯,又似悶雷連環,聽得金絡腦再度變色,連王思千也微微蹙眉,忽向馬伏波道:“馬昭毅意下如何?” 馬伏波看向城門,臉上神色甚怪,又是欣慰,又是迷惑,聽王思千發問,猛一怔,卻道:“那…是沖波么?”見王思千點頭,竟似忽然松了一口氣,神色松馳下來,喃喃道:“很好…” “沖波,他真得已經用不著我保護了…” 便肅容向王思千道:“請人王出手罷?!?/br> 王思千低嘆一聲,道:“坦然如此,馬昭毅無愧宿將?!闭f著已將左手提起,忽又道:“我多給你留些時間,好么?”馬伏波面有喜色,道:“多謝?!闭f著已將雙眼閉上。 亦是此時,東城門中爆發出比適才任何一次都強烈的震響,稍后,更有巨大的風暴,挾著橙色的強光,自城洞中急吹而出! 風強勁,之中有數十道身形被狂風播弄翻滾,只能勉力控制身形,卻沒一個能脫出風勢之外。 (橙色風暴,乾元龍躍,果然是敖家龍拳…) 默默存想,雖不回頭,王思千卻知道那揮出龍拳的人已自城洞中奔出,更不猶豫,左手急揮,立有數十道劍氣自指上揮出,嗤嗤有聲,皆打在馬伏波身上,立在他身上射穿出數十個口子! 說也奇怪,雖被穿了數十個口子在身上,馬伏波卻半點痛苦之色也無,反而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遍布于胸腹臂腿各處的傷口,最小的也如筆管般粗,皆可見對面,但,之中卻沒有半點鮮血流出,只有若有若無的青氣,緲緲的,向外飄著。 那青氣飄浮得極慢,似頗不情愿一樣,但馬伏波體內也不知是甚么作怪,自每處傷口內都有隱隱白光滲現,那白光雖不濃烈,卻極淳厚,青氣一觸白光便是"滋"得一聲,如水滴火般立時就不見了。 說來雖遲,當時卻是極快,一轉眼的時間,那青氣已泛出好多,皆聚在一處,成了個大球,旋轉不定,上面似有許多云霧交匯不定,隱隱的現著些人身獸形糾纏在一處,也不知是什么東西。 青氣漸出漸竭,馬伏波身上那些傷口居然也隨著自行收口結痂,不一會,九成以上的傷口都已收得看不見了。 又聽得腳步聲響,夾雜著許多喝罵呼痛之聲,卻是云沖波在向這邊趕來,正與那些個列陣城外的項人兵士糾纏。 王思千微一軒眉時,那青球忽然一振,驀地向內急縮,凝成樸刀形狀,徑自砍向他腰間,王思千冷哼一聲,右手一抖,袍袖與那青刀撞在一處,只聽錚然有聲,王思千的衣袖被斬的片片飛舞,那青刀也被震退,在空中一翻,變作大狼形狀,居然飛也似的去了。王思千面現怒色,向馬伏波舉手一禮,身子一側,早也不見了。 雖已能動,卻驚懾于眼前這目不暇接的連串奇詭變化,金絡腦呆立不動,一時間竟然失神,直到急促的腳步聲接近,他才猛然回過神來,偏過頭去,正看見正一面怒容,大步奔近的云沖波。 (是他,剛才從城中攻出的正是他,但,這小子何時變得這樣厲害啦?) 看云沖波奔來的樣子,怎看都不算是善意,金絡腦本能的揚起手臂,把尚存的半根長索抖動,希望可以將他稍稍阻止一下,讓自己能夠退開的更遠一些,卻沒有想到自己這決定到底錯得有多離譜。 "滾開??!" 根本對金絡腦視若無睹,只是當那長索擋在了他奔向馬伏波的路上時,云沖波才驀然暴喝,同時將左拳揮出,那上邊,正是金絡腦已頗為眼熟的金色光芒。 金色雷震,潛龍騰翔! 連串暴響聲中,金絡腦如斷線風箏般,向后遠遠飛出,口中更有鮮血飛濺,顯見傷勢不輕。 云沖波卻沒有追擊,而是斂了一下衣服,在馬伏波前面停住了腳步。 "二叔…" 囁嚅的語聲,與他適才勇冠三軍的表現實不相配,一瞬間,馬伏波眼間似又看到了去年秋天,自己在檀山見著的那個年輕人,那個帶著一點得意,又帶著一點羞澀來向長輩們炫耀自己打下了大熊的年輕人。 突然發現,不知是因為半年來的歷練,還是到了該長身體的時候,去年還比自己略矮的云沖波現下竟然已能與自己平視,身上創口已然盡愈不見的馬伏波微微的苦笑一下,帶著欣慰,搖了搖頭。 "沖波,你真得長大了…" "二叔…" 隱隱覺得馬伏波的說話中似有著危險的訊號,一時卻又把握不住,云沖波只喊了一聲,便又說不下去。 適才,被馬伏波的慘呼所驚,云沖波不顧一切的飛馳來授,更將他之前從未展現給人,連蕭聞霜也不知道的力量施展,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感覺得馬伏波似乎正處于某種可怕的危機邊緣,好容易才從云東憲的確已死的事實當中解脫開來,他委實是沒法再承受立刻就再失去親人的感覺。 眼前的馬伏波,似乎是神完氣足,除了頭巾已失,披著發外,周身衣服雖有數十處破口,卻連半點血跡也無,怎看也不像是"危在旦夕",可是,某些眼不能見,耳不聞的東西,卻在強烈的撞擊著云沖波的心神,在反反復復的告訴他,危險已近,痛苦,可能就在眼前了… "沖波…" 再度喚著云沖波的名字,馬伏波伸出右手,輕輕拍著他的肩頭,問得卻是云沖波完全沒有想到的東西。 "你剛才用的武功,偷偷的練很久了吧?" "這…" 很久?到底有多久,云沖波自己也沒法說清,從不知什么時候起,每天他入夢的時候,就會看到一些看不清面孔的人在他面前交戰、演示,在他醒來后,又總能清清楚楚的回憶起關于那些武功的某個細節,而當這些細節累積到一定地步時,他更居然能夠將那些武功重組、再現,發揮出甚至超乎自己想象之上的威力, "因夢得武?" 愕然的笑著,馬伏波道:"左右這也是好事,想不通就想不通好了,但,為什么你一直沒讓別人知道呢?" "這個,我也只是感覺…" 幾乎和開始能將那些破碎的細節組織起來成為完整套路的同時,云沖波就一直覺得似乎在什么時候聽到過提醒,告訴他說,這套武功絕對不可以亂用,絕對,絕對… "這么麻煩?不過,能在夢中學到武功本來就是一件怪事…" 沉吟著,馬伏波道:"但本來,我關心的就不是你為什么不用,而是,你為什么沒有讓別人知道?" 不等云沖波回答,他已又很快的截道:"我不是在怪你沒讓我知道,因為咱們才剛剛重逢,也一直沒有時間坐下來說話,可是,你應該也沒有告訴蕭姑娘吧?" 沉默著,云沖波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否認。 事實上,為何沒有告知蕭聞霜,在云沖波自己,委實沒法啟口:一開始,他本有著立刻讓蕭聞霜知道的打算,但很快,一種奇怪的想法卻把他控制。 (之前聞霜已經為我驚喜過不止一次,可后來又只能…如果現在說了,然后某一天又突然沒有了,她就會對我更失望,不如就這樣瞞著她,直到某一天…) 一直都有幻想,希望會有一天,蕭聞霜遇險或是受困,然后自己突然發威,英雄救美,所以瞞著自己的點滴進步,希望可以某天拿出一個驚喜…但,這樣的心事,卻又如何說與人聽? 看著他,馬伏波嘆了一口氣。 "要不方便,我就不問了,但沖波,你最好記住一點,有很多事情,你自己覺著沒關系,卻不一定能得到別人諒解的。" 他這句話語氣極是沉重,云沖波身子一顫,又聽馬伏波道:"我相信你瞞著這件事情不會是對蕭姑娘有什么壞念頭,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蕭姑娘知道了這件事情,她心里面會怎么想?" "人心隔肚皮,誰也不知道誰的心思,便是幾十年的兄弟,也說不好會怎樣,所以做什么事前,最好先想想別人會不會誤會。好么?" 云沖波卻是面色一變,道:"二叔,你…?" 馬伏波這幾句話雖都是長輩勸戒子弟的題中之義,但他口氣沉重,神色也有些黯淡,倒像是撤手之前的贈言一樣。云沖波本就心懷隱憂,如何能夠不驚? "沖波…" 苦笑著,馬伏波輕輕拍著云沖波的頭頂。 "二叔剛才說過,你已經是大人了,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要婆婆mama。" "二叔,實實在在是不能再陪著你了…" 隨著馬伏波的說話,云沖波也終于看清了眼前的異狀,雖然談笑自若,雖然身上不見任何傷口,可從腳部開始,馬伏波的身上卻在不停的有碎片飄出。 小而干燥的碎片,最大也不過小指甲的幾分之一,顏色枯白,干巴巴的,一點兒光澤也沒有。 本來的毛發,皮膚,肌rou,血液…似都突然失去了活力,在快速的枯萎,收縮,并從馬伏波身上龜裂下來,變成這些細小的碎片,隨風飄走,一時間,云沖波竟覺得這些景象有些熟悉,竟與他當初踏足時光洪流時見著仲連辭世時的情形有幾分相似。 "二叔,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失態的吼叫著,云沖波伸出雙手,緊緊抓住馬伏波的肩膀,拼命的將自己的力量向他體內輸送,希望可以把這"枯萎"稍延,但,只一嘗試,他已知道這乃是徒勞的嘗試:在那里面,他竟連一丁半點兒的"生機"也感覺不到,馬伏波的體內,根本就已成了一個空洞的"無"。 溫和的笑著,馬伏波道:"別費力了,沖波,我…我壽元已盡,是時候去見大哥他們了。" 說著這樣的事情,馬伏波的臉上仍是笑得十分溫和,云沖波看在眼里,更加心酸,只是哽咽,道:"但,二叔,為什么,您竟然…" 對夏人來說,奉骨還鄉,埋骨桑梓乃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昔年曾有名將南征萬里蠻荒,行前辭駕時更無它求,只愿若一旦捐軀,便馬革裹尸,也要還埋故里,后來他果然身喪化外,也是大夏史上有名的慷慨將軍之一。 云東憲等人亡身亂軍,自無尸體可收,但馬伏波現下撒手身前,自己卻仍沒法留下半點存念,云沖波之傷痛可想而知,半跪馬伏波身前,淚水滾滾而下,還是馬伏波,苦笑著,撫摸著他的頭頂,出言安慰。 "不要這樣,沖波,能夠這樣死掉,是我的光榮,說起來,馬伏波何德何能,竟可死如神域中人,很得意了…" 故老相傳,神域中人的肌膚骨骼都已異于常人,身亡時也是與眾不同,頗類玄門所謂的"兵解",會化作千萬碎片,潛入天地,無跡可尋,云沖波身為當今天下唯一親眼見證過這一事實的人,自然明白馬伏波的說話,卻也不能因此略寬些心,反而心生疑竇:"這一切,二叔又怎會知道?" 接著便想道:"以二叔的修為,絕不可能踏進神域,那么就是有人特意把他弄成這樣的,會是誰…"心中已有怒意,那自是覺得此人能夠如此擺布馬伏波,又為何不設法救他一命。 "不要亂想了…" 自眼神中看出云沖波的疑惑,馬伏波苦笑一聲,拍拍他,道:"二叔習武一生,能如此收場,那是別人給二叔的光榮,二叔很知足了。" 說著又喃喃道:"真得,當年在西路軍中,你二叔手下少說也斬過數百人頭,也喝過無數的烈酒,也見過美人,也散過金銀,便從那時算,二叔也不虧了,不虧了,真得不虧啦…" 說著,他眉頭忽皺,似想起什么事情,好生為難。這時侯,他自腰以下已皆化灰飛去,只余下上半身浮于空中,看著竟有些糝人。 (但是,大哥說過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讓沖波知道,大哥雖然說過,要讓沖波什么都不知道,安心的過他的日子,可是,像這樣的事情,到底該不該瞞他…) 一念猶豫,怎奈那身體分解的速度竟是越來越快,轉眼已裂盡至胸膛上面,馬伏波神色一緊,疾聲道:"沖波你聽著,我再說一遍,大哥曾經有話,教你絕對不要想著什么報仇的事,我們都是武將,早知有此一日,若要尋報起來,我們誰都該死上幾百次也不夠,你只要安心過日子就好…"說著雙臂已然不見,想想又道:"蕭姑娘是個實在人,那小音姑娘我看倒未必,你要小心…"正說著,似猛得下了決心,又快聲道:"沖波,你爹他其…" "其"什么,已沒法知道,說到這里,馬伏波的口部已分解不見,一瞬間,他尚存的眉宇上略過一絲焦急和遺憾,卻旋就化做了一份坦然。 (罷了,罷了,一切便交托天意吧。) (希望,沖波你有一天能夠知道,你并非凡人,而是上代太子之后,你的身上,流著比當今陛下更為正統的帝家血脈啊…) 夜風吹過,將馬伏波的最后一點痕跡帶走,也將他尚未說完的心事盡皆掩進黑暗當中,白白的伸著手,云沖波卻連一點兒碎片也沒法留下,在空中作了幾次無意義的劃動后,慘呼一聲"二叔",便昏了過去。 云沖波與馬伏波最后話別時,王思千正在宜禾城中追逐著。 許是想借助城中的建筑和人群來掩護自己,那青釭所化的大狼并沒有選擇城外而是逃向了宜禾城中,至少,從目前追逐的結果來看,這的確可以說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嘿,倒真是一頭狡猾的東西…) 先前將自己所攜的"決劍含光"付于蕭聞霜使用,王思千現下并沒法依靠御天神兵間的感應來捕捉到青釭的蹤跡,只是依靠適才將它從馬伏波體內逼出時所遺的一點"浩然正氣"來鎖定它的行蹤,要知那“奎木狼”畢竟是西天白虎七宿之首,兇頑異常,縱然此刻沒有宿主借力,也非輕易可擒,在黑夜當中奔馳至目不能見,又急進急退,折沖如電,王思千縱然能一時間鎖定它位置所在,但劍氣出手而斯狼已遁,全然無功不說,倒是頗弄塌了幾處地方,搞得城中愈發驚惶混亂,也使得要捕捉住奎木狼的氣息變得更為困難。 雖知道這只是因為城中百姓眾多,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和出手,更相信只要奎木狼逃出城外,自己必能將其在一個時辰內擒下,但,當這追擊持續到了一杯茶以上,當清楚感應到自己的浩然正氣正在不停的被奎木狼從體內逼出時,王思千終于開始感到“焦急”,乃至“憤怒”。 不辭辛苦的萬里西行,就是為了將這曾在歷史上掀起過不止一次血雨腥風的兇刀元靈再次封印,眼看著目標就在眼前卻仍是作最后頑抗,同時也憂心于城中已開始在不停擴大的混亂,一直也低調行事的“孝水人王”終于決定將自己的真正力量展現! (這地方,就很好。) 一追一逐中,王思千已來到接近宜禾城中心的位置,忽然停止掉追逐的動作,王思千右足輕輕點地,整個人若無重量般向上拔起。 “太陽元明,散陰斥霧,四天光晃,略無凝織…” 心中默念著這唯有歷代王家之主才能知道的不傳秘訣,王思千漸升漸高,身上更開始透出溫和淳正的白色光芒。起初雖然也只似是長夜中多了一點孤星,但很快,這白光已飛速的膨脹開來和變得愈發強烈,使在他腳下的宜禾城上的攻守雙方都開始帶著驚疑來注意到天空中的變化。 “…熒惑烈烈,流金火鈴,攝追飛熒,陽華立現!” 誦訣完畢,王思千忽地將雙手一放,精神大振,身上白光驟然間濃烈百倍,已強到令人不能直視的地步,下面本有許多人正以手加額,好奇上望,不料光芒驟然間強盛如斯,低頭不及時,一個個早被刺得雙眼不能視物,皆掩著面在那里慘呼。 …太陽之威,本就不是凡人可以直視的。 自城中抬頭看上去,此刻已不能分辯王思千的形象,只能見著一團白光耀于空中,照得四下有如白晝,若不是城外仍是繁星滿天,那里瞧得出現下仍是三更時分? “天爺,出什么事了?” “神仙,是神仙下凡來助咱們守城啦!” 驚喜夾雜著混亂,但終究以高興的情緒居多,自古以來,大夏的百姓們便都相信光明總是要好過黑暗,更有幾名反應較為機敏的軍官借機來激勸士卒,順勢增加已方的士氣,不過,這樣的點子,卻也不是只有夏人想到的。 “長生天,是長生天現身來幫助我們了!大伙兒有福了,今夜戰死的人,都能被長生天親自接走!” 在由脫脫指揮的戰線上,如此的呼喝被不停的傳遞給前線的項人們,而效果也顯而易見,在他的戰線上,項人士兵的士氣便明顯高過任何一側。 “除卻主將之外,居然也還有著這樣的人才嗎?” 不理會正冷笑著的流風,玉清抬頭向天,凝視著正隱身于白光當中的王思千,表情極為復雜。 (瑯琊王家最高秘技,瑯琊忘情訣中的“日映”之訣,傳說中,縱在白晝發動,也可不讓天日,交相輝映的神技,其真面目原來是這樣嗎?) 除了全心全意去判斷分析這一技的奧義外,玉清也在感到另外一些東西,一些其它人暫時仍“沒資格”去感覺的東西。 (這個程度的力量,可比剛才傷我的時候更強啊,而且,還在不住增加著,到底他想抓的是誰…) 身為此際城中除王思千之外的最強者,力量已經逼近到第八級頂峰境界的玉清可以清楚辨別出現在到底發生了什么,那,也使他在努力保持外表冷靜時內心卻不停的震顫。 (這,這明明就是第九級力量啊,不象剛才借助于“技巧”來以較弱的力量突破掉我的防守,而是使用純正的第九級力量來強行制壓全城,出什么事了?) 雖然每個人也能看到天空中如金烏般的一輪光明,但落在精通術法的玉清眼中,卻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在“術法”的領域中,現下的光明并沒有擴散的如“現實”般大,總共也只照亮了王思千身側三丈方圓的地方,但,這個范圍卻正在不住的擴大著。 一寸寸,一分分,似初春溫暖的太陽般,白光緩緩燒蝕入黑暗的領地,將之一分一厘的吞并,絞滅。 (哼…) 當白光掃過時,只覺身上猛然一輕,又有輕微的灼痛之感,玉清知道,自己用來遁形的法術已被破解,現下的自己已完全暴露在了王思千眼下,卻也知道這并非沖著自己而來,倒也不慌。 (竟能讓一向深藏不露的孝水人王也這樣認真,會是何方神圣呢?) 在“日映”的威力照耀之下,果然是無所遁形,當白光推進到宜禾城西北部上時,突然停在一處荒園中,之后,更有滋滋的聲音響起,似正在燒灼著什么東西。 (找到了?。?/br> 王思千一念動處,投射向彼處的白光已驀地增強十倍,幾乎與之同時,痛苦之極的長嗥聲中,地面迸裂,土石飛濺當中,青色的大狼沖天躍起,卻立刻被數道白光纏住,那些白光雖然過草木皆無妨,可一觸到大狼身上,卻如有極高溫度般,頓時燒的滋滋有聲,見著有青煙縈繞,那大狼被燒的慘不堪言,硬生生又摔回地上,蹬腿屈身,嘶叫不迭,卻怎都掙不脫那白光困鎖。 再過一時,白光愈濃愈烈,那大狼卻漸漸委頓,嗥聲微弱,動作也輕了許多,身子更似被燒蝕太多,居然已只有方才一半大小了。它似也知大勢已去,眼中居然流出哀憐的光來—卻仍是十分狠毒。 再過一時,大狼形狀一發萎縮,狼身已漸不能維系,略有刀形,白光也弱了些,雖仍淳厚,卻已無濃烈之態。 忽有獅虎嘯吼之聲,起于四方! 黑暗中,有咆哮金獅,猙獰骨虎,若魅黑豹撲擊而出,落在白光上撕咬扯抓,又有六首青牛、月牙大熊、如山巨象并肩而出,都弓身猛沖,強去沖撞白光,又有丹頂白鶴、鐵翼蒼鷹盤旋飛上,向那白光上翅拍嘴啄,更見地面涌動,有蒼背灰狼破土而出,將白光接地處沖擊松動,九獸聯手之下,白光立時大弱,那大狼本已奄奄,也驀地又重現精神! (小子斗膽?。?/br> 不防真有人膽敢在自己頭上滋事,王思千勃然大怒,右手仍是源源不斷放出白光制壓青釭,左手卻一翻一彈,只見指尖上寒光閃動,有十數點飛星彈出,皆沒入九獸身中。 立聞得霹靂聲連環不斷,九獸盡皆自中炸裂片片,轉眼已然無存。 瑯琊忘情訣,星爆。 雙手分施日星神力,將九獸盡破的同時,仍能牢牢制住青釭,同時已按下身形,快速的接近向青釭,但,王思千卻沒有第三只手! 龍嘯驚天! 濃冽的金色光芒大盛,金色的龍形自黑暗中洶洶卷現,將九獸碎片盡皆吞沒的同時,也將白光一并絞住,全力反制。 轟然怪響聲中,白光迸裂! 青釭,終于重得自由! 已被憋了許久,白光甫散,樸刀已驟然膨脹,又作大狼形狀,一躍而起,只是,剛剛離地,卻有金光蓋頂,劈面而下,將它生生制??! “嘿,殺刀青釭…但,天底下,難道還會有什么東西能比我更兇?” 喃喃自語聲中,金光漸弱,那將青釭的刀身和刀柄分別鎖扣的“龍爪”也顯出本來面目,乃是兩只堅強有力的人手,其中抓著刀身部分的那只手似被刀氣所侵,已有鮮血流出。 為人所擒,青釭似仍極為不服,仍在嗡嗡振動,卻脫不出那人雙手困鎖。 “殺刀奎宿…你為何不服,難道你還拘泥于當年趙統老鬼的‘說話’?難道我不比那婆媽的東西好過十倍?” “你便還是服了的好,試看當今天下除卻我英正之外,又有誰還夠瘋夠兇,又有誰夠資格作你主人?!” 大吼聲中,英正咬碎舌尖,一口鮮血啐出,皆噴在青釭刀身上,跟著雙手倒持,居然將青釭一把搠進自己腹中! 亦是此時,勁風大作,數十道氣流交織一處,將英正高高卷起,又重重摔在地上,立時震出個大坑,英正雖然硬挺,卻也被摔得七竅流血,癱在坑底動彈不得。 臉上,卻仍有著怪異的笑。 “…謝人王不殺之恩?!?/br> 風收,塵落,現出在坑緣上的,正是王思千,卻已是面色鐵青。 “…你謝早了?!?/br> 風度仍極鎮定,一雙眼睛卻似要噴出火來,王思千森然道:“某自藝成以來,生平真正想要‘殺人’的紀錄,只有過一次,而便是那一次,某最后也沒有殺掉?!?/br> “但,如果今天你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某倒是不介意試一試殺人到底是何感覺?!?/br> 此時,被英正插進肚里的青釭又有變化,竟似被英正的熱血燙軟了一般,漸漸變化,如一汪青水,自倒瀉進英正肚里去了。 瞧著這等變化,王思千眼中怒意更盛,概因他知道,自己一番苦心一然盡付流水,兇刀再得宿主,更是一個全無排斥之心的宿主,除非將眼前這小輩立刻殺掉,自己便已沒可能再將青釭抽出封印。 “原因么…” 支著身子,從坑頂慢慢坐起,英正盯著王思千,道:“我英家自開宗建譜以來,歷有家主一百一十六代,中間豪杰無算,但人王知不知道,我英正生平最為欽服的,是那一位先祖?” 王思千微微一愕,道:“原來不是帝滎芎么?” 英正裂嘴一笑,道:“當然不是?!?/br> 方道:“吾最佩服的,乃是先祖猛公?!?/br> 王思千面色一沉,道:“邪獸英猛?!” 說起英家歷代家主,自然算到開創英家帝業的帝滎芎為聲名第一,而除他之外,英家名聲最著的的便要算到英猛。 …只是,那卻是不一樣的名聲。 昔年“南海赤家”開朝治世,政治升平,四海無事,除卻帝共平雄才大略,文嫻武諳外,兩帳文武當中也實有能人無數,大家戮力同心,拍頸瀝血,方能有后來數十年太平時光。 一班文臣當中,“曲鄒丘家”和“瑯琊王家”都占據了極高地位,“大鸞周家”之主雖位在更上,卻也難說為其渠首,至于武將當中,卻是全無爭議,無論當時后世,皆數英猛第一。 赤家入主帝位之時,英猛不過四十一歲,卻已征戰沙場二十八年,其間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雖因武功太過狠毒怪異而得了“邪獸”這個難言褒貶的渾號,但論及當時軍中第一高手,卻是不作第二人想,立國時得拜車騎將軍,后又進大將軍,都統天下兵馬,位高權重,聲望之隆,一時無兩。 只是,此人心性委實偏狹難測,開朝十數年后,終于在大將軍位上起兵謀反,卻到底不是帝共平對手,兵敗眾散不說,便連兩人間決斗也落個大敗虧輸,雖同樣有著第十級力量,但惡斗七日后,還是要黯然敗走,更在途中傷發身亡,一代名將,就此收場。 王思千熟讀史事,英猛生平皆悉,更因他的身份,連一些史籍無載的事情,他也一樣明白。 “英猛…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要研習‘兇邪黑獸’,對么?” 昂然抬頭,英正道:“正是?!?/br> “雖不能終得天下,但猛祖將獸神訣逆道而施,亦定規矩,此一番心血并不遜于滎芎祖先的‘第十龍訣’豈可使之失傳?” “哼?!?/br> 冷冰冰的點一點頭,王思千道:“兼練至陽至正的‘第十龍訣’和至陰至邪的‘兇邪黑獸’,你倒真才是英家第一人哪?!?/br> 又喃喃道:“唔,是了,當初英猛‘兇邪黑獸’之成,便一直有人懷疑是受了他手中的‘殺刀青釭’影響,故武功走了邪路,但現在看來,恐怕倒是反過來才對,青釭雖兇,可在這事情上卻是代人受過吧?” 英正裂嘴一笑,道:“人王明見?!?/br> “我英家血脈當中,本就一直潛有瘋獸之征,若果瘋獸覺醒,便可獸吞天下,區區青釭,也不過能為之助罷了,又怎來資格主宰什么?!” 王思千沉思良久,道:“那么說,你悄然西來,作這許多布置…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謀取這把青釭,來助你修煉兇邪黑獸了?” 他說道“許多布置”時,語氣甚怪,又有苦澀之意,英正坦然道:“正是?!?/br> 又道:“這算是吾虧欠馬將軍一次,日后絕不會忘?!?/br> 王思千喃喃道:“日后,日后…”心中甚覺難過。 他此時已將前后之事連貫想通,便知道當初城中諸多死尸皆是英正之造,用意便是要教馬伏波心志動搖,對體內青釭生出憎厭之心,又想到馬伏波為人豪邁出眾,若非自疑已被兇靈所控,斷不會一意赴死,凡此種種,可說皆是英正所造,而自己身在局中,雖有察覺到城中另有異樣,卻被玉清一行人分心,以為察覺到的乃是流赤雷痕跡,未有看透英正所圖,可說是間接害死馬伏波,心念及此,又是難過,又是憤怒。 但… 長思良久,王思千嗒然嘆息,揮手道:“看令姐面上…最后饒你一次,去吧?!?/br> 英正似早知有此后果,一抱拳,道:“謝人王?!北惴碥S起。 王思千忽厲聲道:“且慢!”說著右手一揚,哧哧聲中,十數道火光自指間旋出,皆俯上英正身子,一閃,便沒進他身子不見了。 "青釭本屬木宿,性主肅殺,所遁者當在肝下,我今以十四道火烈勁力封你肝門,以后每次摧動青釭之力時五內便會如焚…十四旬后自消,算是小小教訓,以后莫再草菅人命。" 見英正點頭答應,卻又道:"我…仍有一事要問你。" "英猛雖然了得,但終究是敗軍之將,史評甚惡,你卻為何會崇拜于他?" 眼中放著奇異的光芒,英正納首再拜,道:"猛祖生平百戰,只曾一敗,而,在那場敗戰之前,他的對手曾經問過他一句話,人王知不知道?" 王思千曬然一笑,道:"某的確記得。" "帝共平問曰:'君何苦如是?',令祖答曰:'貴極人臣,何若貴極人君?'但大夏史上這般起事的將相何止百人,你又為何獨獨崇拜于他?" 英正獰笑一聲,道:"那是因為,猛祖他并沒有這樣回答。" "史書上記載的東西,只是皇帝希望大家看到的東西,而二者間真正的對話,卻只有我們這些英家后人才會知道。" 王思千動容道:"哦?" 英正嘿嘿笑了一聲,方道:"帝共平問了十一個字,是:'你應該明白,這是自取滅亡。',猛祖則回答了十四個字。" "強者之路我要走,死的轟烈我所愿。" 王思千將這十四字玩味一時,終于一聲嘆息,道:"你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