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龍亂草原
塵當中,慢慢道:”小子,出來吧?!?/br> “在我’白金圣眼’之下,這種小花樣,是沒得用處的…” 蕭聞霜心中暗恨,想道:”可恨,若不是這廝,公子斷不會這般容易將行跡敗露…” 原來李冰偷讀”太白陰經”,后又闖蕩江湖,學得了若干南方土蠻道法,結合原練的太白陰經,悟得兩大絕技傍身,一是攻殺強敵,所向披糜的”白金圣拳”,一便是能夠辯虛實,判真偽,又能將心力實化的”白金圣眼”,那”白金圣眼”平時卻看不出,乃是隱于他額頭正中,只有在他刻意發動時才會出現,若單就外形而言,倒和”鬼谷七神通”當中的”天眼通”有幾分相像。 其實蕭聞霜所布的”昆侖九光籙”并非怎樣隱蔽,若非李冰太過托大,認定他兩人必是倉皇而逃,斷不敢回首逆襲,又未想到會在塞外遇上蕭聞霜這種道法高手,以他的”白金圣眼”早可將之看破,也斷斷不會中其埋伏。 在蕭聞霜的心中,還未開悟”太平之力”的云沖波,并無能力來面對這種血殺場面,更大可能是成為一個累贅,成為對手來牽制自己的一個”籌碼”。所以,在一開始,她便將云沖波封藏在土坡上面,告訴他說自己有足夠信心自保,無論發生什么都不可沖動,又在云沖波所乘馬背上負以大石,打使遠去,制造出了云沖波已利用自己的狙擊遠飚的假象,在蕭聞霜的本意,其實有著”若不行時,便拼死偕亡,也要保證公子能夠安全離去”的打算,只未告訴云沖波,在她的心目中,自覺那藏身處雖是倉卒而成,不是十分周密,但”昆侖九光籙”一旦發動,場中便是一片混亂,縱有些少破綻,也自然掩蓋,對手的注意力又該大部被自己吸引,只要云沖波別沖動而出,就不至敗露,誰想,竟遇上了練有號稱”能知一切虛幻”的”白金圣眼”的李冰? 冷笑著,李冰再不理那正在大口咳嗽,狼狽不堪的自煙塵中踏出的云沖波,緩緩站起,道:”老二,這小子留活口?!闭f著身形一抖,已化作一團白光,投向蕭聞霜。 不是沒有注意到蕭聞霜對云沖波超乎尋常的關注,但,自方才一拳當中,李冰已察覺到了蕭聞霜力量的嚴重衰弱,自恃有第八級力量傍身,他便不肯去用要挾的手段而是渴望能夠將之正面擊倒。 “貪狼,當年巨門給我的恥辱,便由你這位在巨門之上的人物來償還吧!” 大吼著,李冰的雙拳連環揮動,以占盡優勢的壓倒性力量將蕭聞霜逼至節節退讓,拳勁所波,更將地面上轟出無數深坑,蕭聞霜本就力量未復,方才又費力布陣,現下至多有第六級初階力量而已,便連云沖波袁洪也都不如,那里敢與他硬撼,只以小巧功夫不住騰挪避讓,偶爾見是機會,冰劍一遞,卻還未近身便被李冰拳勁震成飛灰,那里傷得著他? (當年不過第七級上段力量的他,數年不見,竟也練至了第八級境界,看來,云臺山屠滅梅山一戰中,他的確領悟了許多東西…) (對付他,不會再有方才刺殺金大升的那種機會了,真人,我該怎么辦?) 眼見蕭聞霜遇險,出奇的,云沖波卻沒有奔前相助,而是站在原地,微微的蹲著身子,盯住袁洪。 (這小子…) 對云沖波的”沉著”略有些意外,卻和李冰一樣,因為云沖波的”被隱藏”,而不將他放在眼里,袁洪只微微猶豫了一下,便身子一蜷一彈,如一只大猴般撲向云沖波。手背上寒光閃現,已將鋼爪彈出。 “嚓!” 藍芒驚現,血光飛濺! 血光濺,出自云沖波的身上,被袁洪雙手交叉撕扯出的六條血痕,那,原也是每個人的意料當中。 可,輕風中,卻還有半片衣袖,緩緩飄動,緩緩落下。 赤著右臂,袁洪半蹲在云沖波側后方十余步遠的地方,面色驚疑。盯著云沖波的右手。 那手中,但見藍芒漸斂,正緩緩趨回,現出樸刀形狀。 “小子,你那刀…” 云沖波冷笑不答,橫刀胸前,果是十分氣勢,心里卻是暗呼僥幸,想道:”好險,幸好從那之后我就一直把蹈海帶在身上,要不然的話…” 夜來項人突擊,三人隨身物件盡數失落店中,卻喜云沖波知道這”丑刀蹈?!狈峭】?,十分重視,又知現下風云變幻,自初離依古力后便改為貼身收藏,那些項人又都是粗魯之輩,只是將三人羈拿,并未搜檢,蹈海才得以幸免,他自當日石林一事中激發蹈海之力破去敖復奇的”白之拳”后,對之的了解與掌握,也似是又上層樓,雖仍是沒法達至自己夢想中那神一般的境界,也再沒能重現過揮出”金之拳”的威風,但所能發揮的力量,卻已較以往又大有精進,袁洪自恃身法精奇,并未將他看在眼中,險險吃了大虧。 只是,若論兩人真實力量,袁洪的第七級初階力量無疑仍在云沖波的第六級頂峰力量之上,而論到對敵經驗,招數變化,他更是勝出云沖波多矣,只懼云沖波手中寶刀厲害而已。他一招涉險之后,早將心神捺定,看清局面,再不急于求成,只是圍著云沖波滴溜溜的游走不停,此時局勢已明:云沖波若能有那怕一刀砍實,袁洪必然無幸,怎奈兩人身法相差太遠,云沖波雖盡全力,也捕捉不住袁洪進退軌跡,數度出刀無功,反又增了幾道傷口。 袁洪再斗數合,心中益定,出手之際更不住嘿嘿怪笑道:”臭小子,你這把刀倒也不錯,看你千里送刀給爺爺的誠心上,待會兒爺爺廢了你時,必不教你吃太大苦頭…”云沖波知他亦是欲要擾亂自己心神,只管屏心靜氣,要去察判他的身法,并不答他。 蕭聞霜雖與李冰惡斗,卻不忘云沖波這邊,見云沖波雖落下風,卻堪自保,心中漸定,想道:”這般下去,公子至少可保得三百招內無憂…”但高手對敵,怎容分心?早被李冰覷得空檔,看著親切,驀地暴喝一聲道:”呔!”額頭上”白金圣眼”再現,一道毫光放出,投在蕭聞霜腿上,竟如金鐵實物般錚然有聲!蕭聞霜正待變招時,卻覺身子忽地變得極重,”浮空術”竟似突然無效,不覺心下大驚:”他竟已超越’識幻’境界,練至’破法’境界了?!” 原來這”白金圣眼”本源乃是”太白陰經”所載究極咒法之一,原喚作”太白神目”,傳言可溯至上古神世,練成后蓄于眉心,對敵之時發動,威力無窮,依練者修為深淺分做三層:其一為”識幻界”可以窺透諸般幻術玄障之蔽,溯本探源;其二為”破法界”,可以破除對手所用諸般法術效果,攻防皆妙;其三為”悟空界”,練成后,可以自造異元空間,將對手囚流于斯,又能隨意模擬對手交戰,增益修為。當初李冰與太平道敵對時只練至第一境界,蕭聞霜心中自然明白,雖是原也提防他另有進階,但交手十數合都不見他發動,不免心意漸馳,卻不防李冰竟是潛藏待機,頓時已陷險地! 蕭聞霜此時力量遠落下風,所恃者無非身法輕便,招數巧妙而已,這一下驀遇意外,只慢得一下,已被李冰迫在死地,再無退路,李冰與她纏斗許久方得此良機,自然不肯輕縱,惡狠狠的雙拳齊揚,左右夾擊猶覺不足,竟又將一股真氣運至額上,”白金圣眼”大開,硬生生鎖住蕭聞霜身形,竟教她如待屠羔羊一般! (真人,救我…) 雖然心志極堅,但蕭聞霜終究還是女子,眼見死局當前,仍是不自由主,向著那明明早已逝去,那她視之如父的老人,在心底發出呼救。 下一刻,當李冰的拳風已將蕭聞霜臉上的黑布掀動時,低低的聲音,忽在蕭聞霜腦中響起。 (聞霜,我已幫不了你了,要救你,只能靠你自己,靠你自己的”完全境界”了…) “真人,這里是…” 在發問的,是蕭聞霜,困惑之極的蕭聞霜。 舉頭望天,只見一片淡淡的乳白熒光,地面也一樣,極目看去,似是能夠看到極遠,卻又似是只能看出數步以外,會有這種奇怪的”不協調”之感覺,是因為,除卻這種白色的熒光之外,蕭聞霜便再沒法看見別的任何東西。 在她的對面,微笑著負手而立的,是張南巾,一個早已過身的老人。 一切都是那么不可索解,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困惑。 觀察和思考著周圍的”異樣”,蕭聞霜亦一直在努力想尋找出一個”答案”,一個能將這一切解釋的”答案”,而很快,她也已為自己找到。 一個令她”黯然”的答案。一個令她發現,”失敗感”和”失落感”正如海水一般慢慢漫過自己,將自己完全淹沒的答案。 “我已經死了嗎?” “對不起,真人,到最后,我還是失敗了…” 微笑著,張南巾緩緩搖頭。 “無須自責吧,聞霜?!?/br> “就算失敗,也不值得這樣,只要盡量的努力過,便沒必要這樣的沮喪?!?/br> “而且,你也還沒有失敗?!?/br> “你所在的,并非你所想象的’死域’而是你自己的’心’啊…” … “就是說,真人,我們現在所在的,是我自己的’心’,卻是我并不了解,并不掌握,亦就是你一直安居的角落?” 滿臉都是問號的蕭聞霜,疑惑的發問,雖然對張南巾一向都有最高的程度的信任和尊重,可,眼前的這一切,實在是太奇怪,太不可思議了… “對,在李冰的拳將要傷害到你的前一瞬,為師將你的意識拘來,來到這個時間已完全停滯的地方?!?/br> “希望,還來得及?!?/br> “來得及將為師還未有教給你的’最終秘密’告知,來得及,讓你領悟屬于你自己的’完全境界’…” … 李冰已放心了,雖然他的雙拳還未轟在蕭聞霜的身上。 因為,他看到,蕭聞霜的眼睛,已閉上了。那,就是一個很明顯的標志,一個已經”放棄”的標志。 所以,當蕭聞霜的雙眼忽然又再睜開時,他會吃驚,很吃驚。 吃驚,但不怕,也不慌。 因為,蕭聞霜,已完全暴露在他的拳下,在這個距離上,他相信,除非蕭聞霜能有足以反制他的更強力量,他便不會再讓蕭聞霜有機會存生。 而且,蕭聞霜也的確沒有任何動作,僅只是睜開了眼睛,仍舊木然,不避,不擋。 但,他卻錯了。 睜開雙眼時,蕭聞霜的眼神相當復雜,有失落,有悲傷,有決絕,有剛毅…還有,自信。 了然,自信。 隨后,她閉目,旋又睜開。 李冰雙拳夾擊,如兩道狂風相撞,更以”白金圣眼”制住蕭聞霜的身形。但,當蕭聞霜再度睜眼時,僅以右足后跟為軸,輕輕擰身,李冰便忽覺額頭一震,蕭聞霜竟已脫出他圣眼光芒控制! 然后,蕭聞霜,閉目,飄起。 如一點柳絮之于狂風,如一葉輕舟之于大江,蕭聞霜緊閉雙眼,身子輕輕飄動,似無骨般,飄動于李冰的拳風當中。 拳雖強,卻傷不著她。 那一飄,雖然無力,卻如天機,雖輕若芥子,鄙如巴人,卻因其合時,而至泰山不得鎮,天子弗能誅。 其意不戰,卻令李冰的重拳無處用武,不唯擊空,更險些自己撞在一處! (是以,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成功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明白了,真人,您的苦心,我終于明白了…) 默默存想著,蕭聞霜的眼睛再度睜開,一瞬間,竟似有驚人光芒綻放,李冰首當其沖,竟不自由主,心生懼意! 反手撕去臉上黑巾,露出了她的冰潔玉容。飄于空中的蕭聞霜冷冷注視著李冰。而同時,一種奇怪而冰冷的感覺,更在她身上出現。 “李先生…我們再來戰吧!” … “完全境界,那東西,它其實是一種技巧,一種智慧?!?/br> “一種將自己的力量做最大程度發揮,同時將對手的力量去做最大程度限制的智慧?!?/br> “而同時,那東西的奧義,它卻并非語言可以傳遞?!?/br> “現今天下最強的人中,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完全境界’,而或者,可以這樣說,沒法找到自己的’完全境界’的人,便不可能步入’最強者’之林?!?/br> “所以,那天,雖然巨門他們有’木十郎咒’,卻還是擋不住陽明?!?/br> “而聞霜,你若能找到你自己的’完全境界’,你便可以勝出,一定可以?!?/br> “因為,你的傷勢,其實早已痊愈,只是,為師所輸入的經驗,記憶和一些殘余的’生命力’仍然滯留你的體內,與你原本的力量相互沖撞,才導致你始終沒法將自己的力量恢復?!?/br> “在領悟’完全境界’之前,你便沒法子自由的掌握這些東西,只能讓他們在你的體內鳩占鵑巢,將你干擾,將你牽制?!?/br> “而若能找到屬于你自己的’完全境界’,聞霜,你便能行。你便能將為師的經驗與記憶完全理解,完全吸收,而將這些外來者收編之后,你便能抬回你的力量,你便能再無滯絆的去向更高更遠的地方?!?/br> “去向,比為師已走到的地方還要遠的地方?!?/br> “別懷疑自己,你行的,若非看好你的資質,為師也不會將你超拔至巨門之上?!?/br> “心清若冰,天塌不驚,將你的心神完全的松馳下來,去迎接那一瞬?!?/br> “生死邊際的一瞬,當初,為師,也是在這樣的一瞬當中覺悟?!?/br> … (這是什么東西!) 心下怒罵,李冰的雙拳連環揮動,舞成一道道光幕,交疊堆進,每每有拳光蕩出,擊中地面,立時便一片土石飛濺,但,如游魚般,蕭聞霜在拳光當中進退趨避,光幕雖密,她卻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過。 (是了,當才只是初步的”領悟”之后,同樣的身法,卻就能收得完全不同的效果,果然,真人,您為我打開的,是完全不同的另個天地啊…) 面無表情的蕭聞霜,快步走避于拳光當中,與之同時,她更確認到,之前一直令自己心憂的”內患”,確已消失不見,雖然,因為方才的消耗太過,暫仍沒法運聚起第六級之上的力量,可,蕭聞霜卻知道,只消假以時日,自己必能如張南巾之所說,不僅僅是重履第八級境界,更有可能去向那更高的地方。 …但,同時,一種”哀傷”的感覺,卻也在蕭聞霜的身上出現。 … “可是,真人…” 已將要聽的東西都聽清記下,在將要回復到”真實”當中去面對李冰的殺拳時,蕭聞霜卻半轉不前,欲言又止。直到張南巾給以一個微笑的鼓勵時,她才繼續說下去。 “如果我將真人您的’記憶’與’經驗’吸收,如果我將您殘余的生命力也都收用,那么,真人,現在的您…” 會怎樣?那是一個令蕭聞霜畏縮不前的問題,特別是,當她看見張南巾臉上那種淡然的笑容時,那種”刺痛”的感覺,更是令她的心陷入到極不舒服的抽搐當中。 “那答案,你應該早就明白的吧?” 微笑著,張南巾緩緩走近,輕拍著蕭聞霜的肩頭,神態溫和,如一個老人,在送心愛的女兒遠行。 “若非在心中對此有著認知,有著連你自己也不敢面對的認知,你又怎會到今天還不能將為師的’禮物’盡數吸收,怎會到今天還沒法將你的力量回復了?” “現在的我,本就只是點殘余,在該做的事情做完之后,我更也沒有繼續茍延的意義?!?/br> “該死的,總是要死,該活的,則要完成他的責任?!?/br> “便讓我這老人睡去罷,聞霜,未來,已該交付到你們的手中了…” … 察覺到了蕭聞霜身上的異常變化,卻不服不忿,更確信于雙方力量級數上的絕對差異,李冰并沒有畏縮,而是攻殺的更兇更狠。 (一拳,只要一拳就好!) 一千拳中,或者蕭聞霜就能避過九百九十九拳,但,只要一拳轟中,縱使同時被蕭聞霜擊到,李冰也有自信將”最終勝利”取得,帶著這樣的決心,李冰以堪稱”渾潑”的攻勢將蕭聞霜淹沒。 若秋風中,夢澤上,將萬物漓怫的,一場連天苦雨。 漠然著,蕭聞霜在亂拳中寂然進退,如寒苦雨中一遠客,挾傘異鄉,自守冰心不污。 (可惜…) 用與先前不同的眼光觀察,蕭聞霜在李冰的拳法中看出無數破綻,默默存想于心,她已知道,若自己還有第八級力量在身,便能在十五招內要李冰授首于地,而縱使只能用出第七級中段左右的力量,也有信心于二百招中逼使他賣出致命破綻,但,現在的自己,卻只能勉強用到第六級上段力量而已。 (機會,必須要有力量才能把握啊…) 一個擁有”力量”,一個掌握”技巧”,暫時的,兩人的戰斗陷入僵局當中。 似是某種惡毒的玩笑在保持什么平衡,當云沖波可以自保時,蕭聞霜幾涉于死,而現在,當蕭聞霜漸漸將局勢扳回時,云沖波的局勢,卻越來越糟了。 仍是先前那屈身橫刀的架勢,身上的傷口卻已增添到了二三十條之多。云沖波大口的喘著粗氣,強忍著一陣一陣的疼痛,不肯叫出聲來。 (這死猴子,下手…還真夠狠!) (這樣下去,光流血也要流死了!) 與那邊的戰況完全不同,對峙雖已良久,真正的交手卻只有三四個回合,每次都一樣:看到機會后,袁洪一閃而過,鐵爪揮動,在云沖波身上留下數道血口,而同時,云沖波也必將蹈海全力揮動,可,除卻第一次外,他便再沒有那怕一次可以對袁洪造成真正的”危險”。 (再快一點,如果我能再快一點點,一定可以砍死這頭猴子!) 恨恨的在心里罵著,云沖波卻也知道,自己這完全是在作夢。 (唉,這把鬼刀,說不靈吧,時不時會有點用處,說它靈吧,急的時候,卻又不肯救命…)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卻也不敢將精神有半點放松,透過布滿渾身上下的傷痕,云沖波已清楚知道著袁洪的可怕。 趁勢進擊,本就是武學之理,當云沖波落盡下風時,袁洪自也不會給他太多喘息和調整的機會。出手的頻率越來越快,雖然每一次的收獲再沒有先前豐富,可積少成多之下,卻令云沖波的傷勢累積的更多更重。 …云沖波,已幾乎可說是瀕臨崩潰了。 直到,他,揮出,那一記,反手刀。 那將袁洪的頭巾揮落,幾乎將之頭顱斬下的一刀。 (嗯,我這是…) 令云沖波訝然的一刀,同時也令袁洪驚疑,將攻擊暫停,蹲下。云沖波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喘息回復的同時,他也努力開動腦筋,想要找出原因。 力量?久戰之后,那東西只會變弱而非變強;速度,與力量一樣,沒有突然增加的理由。 (難道,是蹈海終于看不過去了?) 一閃而過的想法,令云沖波極是高興,但,只一閃,他已認識到那事情的不可能。 (沒有藍光,而且,一點感覺都沒有唉…) 寒冬朔日,汗也好,血也好,都很快膠結起來,與被撕破的衣物纖維纏成一球一球的,混著濺在身上的沙礫,又癢又痛,十分難受,可是,云沖波現在卻無暇去考慮這些東西,”嚇阻”的效果不會持續很久,若不能盡快找出方才的”一刀”為何會快,他可能就永遠也不會再感到什么是”癢”或”痛” (嗯,是了,剛才我出刀的時候,很累,很倦,所以,并沒有立刻注意到那猴子的出攻,是他快要迫近時,才猛然警醒,反手一刀,難道說,觀察和思考之后的”出刀”,反沒有象這樣靠感覺驚醒之后的出刀快?) 難以置信的答案,荒唐的答案,可,當一切已瀕于死境時,人便會有勇氣嘗試隨便怎樣不可思議的東西。所以,下一次,當袁洪撲近的時候,云沖波竟做出了瘋子一般的舉動。 瞠目對敵,不做任何反應,他便一直等到每一寸肌膚也等開始戰兢顫縮,等到心底那”危險”的感覺尖叫著將整個心屋瘋狂撕扯時,他才吐氣,發力,出刀! 一刀破空! 卻,只斬下了”空”。 “砰!” 因為幾乎沒有趨避和反擊的舉措,所以,這一次,袁洪的十指鋼爪盡數奏凱,飲到了云沖波皮下的guntang熱血,更因為沖力的巨大,而將云沖波完全掀起,遠遠跌出,幾乎摔昏過去,而若非袁洪也是心有忌憚,在這一擊中有所留力的話,他更有可能便就此全功。 (他媽的,什么鳥東西…) 明明已摔得昏頭昏腦,云沖波卻還要勉力掙扎爬起立刀,以防備袁洪的跟進追擊。 (怎地,這一次比上次還慢啦…嘶…) 被鋼爪撕拉出的新鮮血口,碰到沙礫時的那種疼痛感遠遠勝過其余,令云沖波連思路也沒法集中,嘶嘶的吸著冷氣。 而,這時,一個想法,突然鉆進了他的腦袋,令他因驚愕而幾乎將蹈海丟下。 (不會是這樣的吧?) (可,太,太荒唐了!!) 風聲再振,是袁洪終于撲至,尚未從”沖擊”中回復的云沖波自然無心硬撼,將蹈海奮力舞動,希望可以再爭取到多一點時間去把自己的”想法”盤算清楚,卻忽地聽到,尖嘯沖宵,正是蕭聞霜的聲音! 驚回首,兩人方看見,另一邊的死斗已有結果。 面色慘白,口角溢血的蕭聞霜以”一字馬”的身法橫飛于空,雙拳握,右腿繃,只將條左腿彈得筆直,似支一往無前的標槍,腳尖光閃,正踢在李冰的喉結上! 蹲踞馬步,雙拳平提卻不轟出,李冰臉色紅至若要滴血,額上頸上血筋暴凸,顫個不停,都有指頭來粗,看上去極是嘔心。 眼見李冰遇險,袁洪自是大驚奔援,可,不幸得很,在方才與云沖波的番纏斗之后,他所落的位置,卻偏偏較云沖波之為遠! 輕功自是不如袁洪,但知覺的比他更早,更先占了地利之優,云沖波竭盡全力,將蹈海舞成一團光幕,將袁洪暫時阻止。袁洪心情急燥之下,發揮更加受限,數度沖突無功,竟還險險被云沖波斬中。 片刻延耽之后,吼聲再起,卻出自李冰口中。 “嚎!!!” 慘嘶著,李冰的雙腿似是再沒法支撐身體的軟下,令他的身子向后跌去,自蕭聞霜的腳尖上脫離,同時,那一直緊繃的雙拳,也似是再無力握住,松馳開來。 脫離的同時,鮮艷的紅,鋪濺開來。 “哧!哧!” 血筋盡爆,產生出沒法數清的各種奇形傷口,似比拼般,將李冰的血液肆意向外擠噴,僅僅數瞬工夫,他身周數尺內的地面已都被染成通紅,反是蕭聞霜,腳尖甫一脫離,即已身子急旋,退后拔起,半點血也未被濺在身上。 勝負,已分了… 被蕭聞霜的一腳將氣脈摧破,再沒法約束體內橫走真力而致爆體之厄,直到亂走真氣隨著六成以上的鮮血一并涌出體外時,李冰才能重取對自己身體的控制,但,正如蕭聞霜那已不屑再上前動手的眼神一樣,他那軟若無骨的雙手,身子,掛在嘴角的慘然的笑,都在表明著一個事實。 勝負,已分了… 搖搖,晃晃,李冰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生命,已只剩下短短的一點時間了。 抬起頭,以一種”絕望”卻又”無謂”的態度,李冰看向蕭聞霜,那眼神中,猶有”解惑”的渴望。 旁觀者或只會覺得蕭聞霜勝的漂亮,可,他這當局者卻清楚的知道:在剛才,蕭聞霜先以一連串密絲合扣的變化將自己的重招連續引發,使氣血被激至動蕩難平,之后,不予自己平息機會,將先前自己散亂橫走的殘逸拳勁以玄奇手法收集,挾聚左腳尖上,更把握住那萬分之一毫的微弱機會,將在那一刻中剛好最弱的喉頭蹴中,將正行走過斯的真氣截斷,使之失去控制,自行橫走,而她的力量更籍此機會長驅而入,將自己體內的關口一一攻破,在這過程中,每一細節均是驚險萬分,任何一個環節上若有閃失,現在的蕭聞霜,便必定已被自己轟至半殘,頹然委地。 而且,在方才的最后一擊中,兩人的正面對撼,更令他將一些事實”掌握”,將一些蕭聞霜正在努力”掩飾”的事實掌握。 (為什么?若是拼命求存,我還可以理解,你這樣子,卻等于是將自己的命全押給了那個小子,為什么…) 冷然回視,蕭聞霜的眼神,似在說話,在說:”你或就不能理解,但,當我的生命是籍由他人而得已延續時,我便不會害怕,不會害怕將自己的生命托付在他人手上…” “哼?!?/br> 輕哧著,似在冷笑,又似在嘆息。李冰的身子抽搐了一下,跌倒于地,再沒有了任何動靜。 隨后,在云沖波大喜沖近之前,在袁洪沒來得及失色之前,蕭聞霜,微微顫抖,忽地自空中墜下,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正如李冰所察覺到的:方才將李冰攻殺的一系列招數因然精彩,卻已令蕭聞霜瀕近虛脫,那一瞬的反震之力,已令她的身體超出了負荷能力,只比李冰多撐持了片刻,她已不支,倒下。 (公子,下面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啊…) (嗯,這是?!) (好!) (壞了!) 本是一喜一驚,現在也還是一樣,卻已完全易人,運命之弄人,便常常是這樣的充滿戲劇。 隨著蕭聞霜的倒下,大勢再度逆轉,一瞬的驚愕之后,袁洪與云沖波同時反應過來,明白到了這樣一個事實:兩人只能活一個,活下來的,也就成為今日最終的勝者。 這樣的壓力,令兩人都在第一時間內選擇了”慎重”,也令云沖波終于下定了決心。但,很奇妙的,他的決心,卻非因自己而下。 (僵持下去,死的一定是我,那未,聞霜也就死定了,她那樣豁出去,是把希望寄托給了我,如果最后失敗的話,到了下邊,我一定會被她瞧不起的…) 刀交左手,云沖波緩緩直身,將右手翻到背后,猛一用力,將已被袁洪撕得亂七八糟的殘袍整幅撕下,因為用力很猛,和袍子糾結一處的半凝血塊也都被硬生扯下,本已有些干結的傷口受此外創,頓時又都迸裂開來,熱血流溢,云沖波卻似是猶嫌不足,竟又回過刀來在自己胸前橫斫數下,血流滿胸! “來吧…” 重傷浴血,云沖波卻似是在笑,笑著,他跌跌撞撞,走向袁洪。 (這小子,他瘋了么…) 雖然見慣了許多大場面,袁洪卻還是不寒而粟,可,困惑歸困惑,那卻不會令他手軟。 “小子,納命來吧!” 尖叫著,袁洪再度掠出,較之方才,已不再留力的他,去得更快,更急! “嚓…” 極輕極輕的一陣聲音掠過,空氣中,血珠飛濺。 已被撕得血rou模糊的身上,又添五道傷口,最深的地方已能看見里面的森森白骨,受著這樣的重傷,云沖波已沒法再站得住,晃了幾下,終于仆跌倒下,卻勉強用蹈海支住了身子,只是半跪著,連抬起頭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云沖波身后,十一步外,袁洪雙手箕張,木然而立,右手背上的鋼爪寒光閃爍中有血珠滾落,正是剛剛自云沖波身上斬獲而得。 但,在痛苦之中,抽搐著嘴角,擠出一個笑容的,卻是云沖波。 (死猴子,還不死嗎?) “吱?!?/br> 低響著,深殷的紅線在袁洪的身上出現,更迅速擴張,很快的,已自腰下延伸至肩。 “嘩!” 血泉迸,紅線裂,方看出那竟是一道巨大的刀痕,一道將袁洪的身子整個一剖為二的刀痕! (以傷捕風,好小子…) 終于明白到云沖波的真正戰略,卻已不及,腦中閃過最后的想法,隨后,袁洪的意識,完全終止。 “吁…” 喘著氣,云沖波努力的把身子直起來,卻因為身上的諸多傷口的提醒,而痛得整個臉都收縮起來。 (嘶,和剛才一樣,血淋淋的傷口,果然有著更加敏銳的感覺,可是,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我一定會死的…) 痛苦著,卻也快樂著,因為,自入金州以來,云沖波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了”尊嚴”,有了”自信”。 (聞霜,這一次,是我救了你呢…) 支著幾乎是破爛不堪的身軀,云沖波慢慢挨向正昏厥于地的蕭聞霜,那一刻,心里只有簡單喜悅,只想趕快將蕭聞霜救醒,向她炫耀的他并不知道,這一戰,只是一個起點,是他隨后將要面對的無數血戰,惡戰,苦戰,死戰…的一個起點,也是他被后人尊稱為”太平天刀”或曰”風云第一刀”的一個起點。 不經意間,他已在走入歷史,走入到那些大事件當中去了… 注:昆侖九光籙:光系究極法術之一,最利群攻,對術者效果猶佳,缺點是前期準備太過復雜,而且對使用者的法力消耗太鉅,鮮有人能夠將之長期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