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求戰篇
面臨這樣的局勢,換做夏竦、范雍會怎樣?他們最大的能耐就是調集所有兵將去增援去拼命,希望再次涌現像郭遵、劉平那樣的英烈,去抵消李元昊的侵略胃口。但韓琦不是這樣,他要的是進攻!堅信只有攻擊,才能挽回頹勢,振作軍威國威!他一面調集涇原路各部火速增援鎮戎軍,同時把環慶路副都部署任福悄悄調了過來,我給你涇原路的兵,同時帶上你環慶路的兵,去偷襲慶州東北方200里外的西夏軍鎮要地白豹城! 那是西夏人的鎮戎軍,戰略位置險要,兵力配備充足,一直是大宋西北邊疆的眼中釘rou中刺,但韓琦就要在這種時刻把它拔下來! 說一下白豹城。它在環慶路的定邊軍,嚴格的說已出了韓琦的防區,但西北一盤棋,對手都是李元昊,也管不了那么許多了。白豹城是在6年前就丟了的。在宋朝一系列軍事據點里契進這么個鐵釘子,隨時都會掐斷西北四路之間的聯絡。而西夏人在這里構筑了完整的軍事體系。再加上依山而建,攻打它不僅要克服自然條件的惡劣,還要隨時防備西夏人的增援。 任福在9月18日晚來到了白豹城南面的柔遠寨。19日晚,柔遠寨里來了大批客人,除任福召集的各路人馬外,還有當地各蕃族首領。大開宴席,喝到高興時,任福突然間宣布了攻擊命令,就在席間把每個人攻擊方向確定。攻城任務則交給了柔遠寨主武英。他有經驗,上一次殺進西夏,把后橋寨燒得一干二凈就有他的功勞。 20日凌晨,各軍到達各自攻擊點,圍攻白豹城。至于那些蕃族首領,酒席留著,哪個也不許走。等我回來,接著喝! 天亮時分,白豹城被攻克。之后的事是后橋寨的翻版,武英沖進去活捉了西夏軍的張團練,然后放火燒城… 宋軍殺了對方7個首領,斬首250級,抓獲蕃官5人,麻魁(西夏女官)7人,馬牛羊駱駝7180匹,器械303件。外加官印6枚,還有一大片焦臭難聞的地窖。那里面躲了不知多少個西夏人,都燒死了,沒法查。帶著這一大堆戰利品往回走,半路上西夏人援軍到了,沒趕上救城,但敢于追擊。碰巧任福他們帶著俘虜走不快,真的被他們追上了。這些西夏人鼓足了勁殺過去,卻不料突然間中了埋伏。又死了400多人,比來時更快地跑了回去。 面對鎮戎軍久攻不克,白豹城又已失守,李元昊半個字都沒敢多說:撤。馬上走人! 西夏軍撤了,別的人在慶幸,在請功,可韓琦卻開始給皇帝寫信:我們應集結西北所有軍隊。五路發兵,征討西夏,這樣才能一勞永逸。掃平隱患,重振國威! 豪情壯志,本應舉國喝彩,但換來的卻是一大片白眼——你狂什么?什么五路進討,難道你比當年的太宗皇帝還強?想想那時是什么結果吧!然后就是一大堆困難、危險、必將失敗的理由羅列。甚至更有人說,韓琦這時提議進攻完全是別有居心,是挑逗皇帝對三川口慘敗的憤怒情緒,以達到他個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韓琦強壓怒火,轉向了西北軍政一把手夏竦:別的人我不理會了,您說是進攻還是防守?聽我的,還是聽范仲淹的? 夏大人真的很忙,經常下地方去實地考查,只不過每次都帶著他的歌女美妾,走一路玩一路,都快整出兵變了!這時面對韓琦的戰略選擇性問題,他沉思了一會,非常誠懇地說:韓琦,你和尹洙兩人去京城吧,直接把話對皇帝說。 12月,400萬貫軍費已經到位。而韓琦也歡天喜地進京去了,身后的夏大人搖了搖頭:這年頭的年輕人,還蠻天真的嘛!我讓你這時候進京,一來符合了圣意,二來脫離了主要責任。以后贏了,我是主管我有大功,失敗了…進攻是你們定的,關我何事?就算小有處罰,我正好借機脫離邊疆,回到我溫暖可愛的京城大宅里去了…多好!怎么想都是上策! 韓琦進京,就像諸葛亮過江,真正的舌戰群儒。具體的辯論實在不想多講,只說一細節,就知道他被刁難到什么程度——5萬頭驢。 “請問韓公,進攻西夏要走遠路,且敵人營帳轉移不定,我們要追的話,曠日持久,怎么辦”“簡單,我們要‘倍道兼程’就是玩命的趕路” “很好。人可以玩命的走,可糧食總得吃吧?怎么接濟” “更簡單,我己計算好了。把開封府、京東路、京西路、河東路一共5萬頭驢集結起來,用它們運糧。驢走得快,能跟上行軍。萬一深入草原沙漠,沒吃的了,就殺了它們,一樣是口糧”韓琦非常認真地回答著,雖他說得比較…那個新穎。對方沒樂,同樣也很認真“嗯,是啊,把驢當獎品也是不錯的” 韓琦大怒!自己一意出兵,也是欲為國分憂,這幫鐘鳴鼎食之徒挑刺之余居然還取笑他!且這人姓楚,還是尹洙推薦給他的。連朋友的朋友都這樣混帳,其他人可想而知。 于是24日,圣旨下來了。計劃大大的縮了水:五路出征變成了兩路,由他的涇原路和范仲淹的鄜延路聯合出兵,其它三路都被以各種理由砍掉。26日,下詔前線征集5萬頭驢。韓琦落寞的離開了京城,趕回邊疆。這個新年真是難過。終于可出兵了,但兵力少了一半還多,這仗得怎么打呢? 大戰即將開打!再來關注下宋軍當時最強的武器、那位西北第一戰斗力,狄青,他在哪? 狄青剛剛出獄,正慶幸自己還能活著。他犯事了,什么罪名歷史沒記載,但已到了砍頭的程度。很幸運,那時還是范雍在站最后一班崗。范老夫子別的好處沒,心還是很善良的,以狄青之勇武,還是留著不殺吧… 11月16日。狄青當上了涇州都監。尹洙曾與他徹夜談兵,對他很是器重。把他推薦給了韓琦、范仲淹兩人。他們也對狄青高看一眼。范仲淹還送《左傳》給狄青“為將不知古今,不過匹夫之勇”從此狄青努力讀書,精研秦漢以來的將帥兵法,終于成長為一代名將。 康定2年(1041)1月8日,新年剛過,韓琦就接到了皇帝的新命令、一個差點讓他昏過去的命令:5路變1路,要打你自己打吧! 原因就在他的好朋友范仲淹。要說范文正公的文采就是好。韓琦得親自進京,才能爭取到點什么??煞吨傺蜕碓谕獾?,一封奏章就能起到同樣作用。 原本定下的就是正月上旬出兵。就是今天了!可范仲淹如此推三阻四,定要嚴防死守。還要留下鄜延路給李元昊做什么改過自新之路,說什么鄜延路從前就是黨項人進貢的道路。狗屁!韓琦為了盡力挽回,他讓自己好友,也是范仲淹的好友尹洙去延州,務必要勸說希文兄改變主意,助我出兵北伐,掃平西夏!國事至此,唯有一戰! 尹洙到了延州。范仲淹熱情接待,不過要求一概拒絕。說來說去,他仍希望韓琦放棄軍事冒險主義,跟著他的步調走。他說鄜延路這大半年來不僅青澗城己聲勢浩大。我還修建了承平、永平等12砦,安置漢、羌移民,在鞏固邊防的前提下,陣地都開始前移。 這樣雖慢。但極其穩妥。 問題就在這“穩妥”二字上,無論尹洙怎樣勸說,范仲淹都不接受沒必勝把握的出兵。最后尹洙長嘆一聲“韓公曾言‘用兵須勝負置之度外’范公今日過慎??磥碚娌蝗珥n公” 范仲淹冷笑“大軍一發,萬命皆懸。士卒之命,國運之交,都可置之度外?我不知這種論調高在何處” 當天不歡而散,尹洙返回,輪到韓琦仰天長嘆。他把最后的希望轉向了龐籍,未來的龐太師這時是陜西都轉運使。所有的軍需錢糧都要由他轉手分配。韓琦既已決心出兵,便要請龐籍盡一切可能幫助他! 龐籍答應了,但西北四路都要錢糧,話說在明里:沒法只供你一個人! 這就是大宋在宋夏第二場大戰前所做的準備,韓琦一個人的戰爭顯得是那么的孤獨,未開戰就己決定了戰爭的結果——宋朝根本就沒有全力爭勝!就這樣,歷史讓韓琦與李元昊再次對決。但李元昊可代表西夏,韓琦能代表大宋嗎?一方是西夏起傾國之兵,皇帝御駕親征。一方是韓琦遇到了這樣的待遇,這一戰要怎樣打? 開戰之前,李元昊又玩了詐降的這一招。不僅派人去涇原路見韓琦求和,又派被俘的塞門寨寨主高延德去鄜延路見范仲淹求和。這正是范仲淹所盼望的,他拒絕韓琦就是為了給李元昊留下改過自新的道路。當然,范仲淹并非范雍,他當即回書一封,提出八條李元昊稱臣求和的條件,派韓周帶著此信與高延德一起回見李元昊… 韓琦理都不理,范仲淹玩了個官面文章。李元昊苦笑:看來只有再戰!這一次在天都山集結軍隊,目標直指涇原路的首府渭州,我御駕親征! 2月10日,得到消息的韓琦馬上趕往涇原路中最重要的軍事據點鎮戎軍。這行動意味著他迎頭攔住了李元昊,把自己處于戰場最前沿!他緊急召來了任福,把鎮戎軍里所有精銳都交給了他,再招募18000義勇,還將涇原路里的各名將:王珪、武英、朱觀、桑懌,還有文官參軍事耿傅,統統都派出去配合任福。目的是迎敵,不是迎戰。迎戰是我韓琦本人的任務!來吧!李元昊,我們對決吧! 韓琦命任福從鎮戎軍出發,先向西行軍,第一站懷遠寨,然后轉向南,也就是向自身腹地前進,經得勝砦,最后的目的地是羊牧隆城,這樣就基本與西夏軍的侵犯態勢平行。你們要時刻隱蔽自己,不讓敵人發現。這一路上每隔40余里,就有一處軍寨接應。你們不用擔心后勤保障。要一直等到李元昊攻城不克,精疲力盡之時,就是你們出戰的時候! 倉促之間,韓琦已為這場大戰定下了一盡可能完美的布局。以己方之險城如鎮戎軍來消耗西夏軍的銳氣,同時自己身處最前線,來鼓舞本方斗志,再安排任福等全部機動力量游走在戰場邊緣,在外線等待機會。從開始就為最后的勝利一擊隱藏了實力。但很可惜,世上不存在絕對的完美…韓琦忽略的是任福的性格與勇氣… 任福率幾千騎兵,以桑懌為前鋒,11日,他到達了懷遠寨,就在這里,他得知了一最新戰報:附近東南方的張家堡正發生激戰,鎮戎軍西路都巡檢常鼎、劉肅與西夏人遇上了。這一消息就此成了這場大戰整個勝負的轉折點。任福做出了一勇將的選擇,他想都沒想就率軍沖了上去,把韓琦的軍令扔到了腦后“茍違節度,雖有功,亦斬”如你不聽命令,沒按我事先安排的方式去作戰,就算勝利了,我也砍你的頭! 張家堡激戰,任福所部是大宋精銳,毫無懸念的獲勝,西夏人扔下幾百具尸體,無數牛馬駱駝開始逃命,任福下令追擊! 這又是個勇敢的決定,他們居然一口氣追逐了3天。三天之后,人困馬乏,口糧也早已吃完。所有史書寫到這,都要嘲笑任福的好勝及短視。追擊也是戰斗,連口糧都成問題,難道還想打勝仗嗎?但有兩個問題他們可能忽略了: 第一,之所以一直追下去,是因這股西夏逃兵的逃跑方向與韓琦原定的游走路線暗合。任福是既追擊又趕路,方向都是羊牧隆城,反正都要走,為何不殺敵? 第二,這一路就像韓琦所安排的那樣,每隔40多里路就有軍寨接應。軍糧本不成問題。之所以會餓肚子,那是殺敵心切,沒顧上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