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三股叉
孫玉香站在院子中間,兩手叉腰,正指使兩個小媳婦拉扯著奶奶。 “還反抗啥呢?這是大隊非常重要的事情,你想不去就不去?”孫玉香傲慢而無情,私憤的傾瀉讓她臉上掛滿了得意。 “你們,要干啥?”靜默后的張本民快步走進院中,擋在奶奶面前。 “你問干啥?”孫玉香似乎就等著這一刻的到來,她用一副眉飛色舞的神態對張本民道:“那俺告訴你,公社要求查育齡婦女上環的問題,現在俺們大隊要徹底清查!” 張本民突然覺得孫玉香非常惡心,惡心到他都不知道如何去憤怒,“唉,你搞清楚了沒,是育齡婦女唉,俺奶奶都多大了?” “多大?”孫玉香立刻換成了兇狠的模樣,“不管多大,查還是不查,就俺一句話的事!” 張本民看看奶奶,經歷滄桑的她似乎沒有多大反應,然后看著孫玉香,“你會遭天譴的?!?/br> “天譴?”孫玉香一歪嘴,“你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么?告訴你,俺真的不信!” “那是時候未到?!睆埍久裾f完,轉向兩個做幫手的小媳婦,“你們信嗎?” 兩個小媳婦一個是韓湘英,大隊的會計,一個是郭紅綾,大隊倉庫管理員。倆人相互張望了下,嘟嘟著嘴沒說出個所以然。 “咋了這是?”孫玉香很霸氣地向兩人道,“你倆聽誰的?” “孫主任,那當然是,是聽你的了?!惫t綾說著看了看韓湘英,“湘英,你說是吧?” 韓湘英似笑非笑地點點頭,“是那是了?!?/br> “好,你們兩人給俺好好記住今天的事!”張本民已經出離憤怒,看上去似乎很平靜,“如果現在就走,改天你們向俺奶奶磕頭認錯,或許俺可以原諒你們?!闭f完,對孫玉香道:“至于你,是沒任何希望的?!?/br> “哈哈”孫玉香大笑起來,而后鼻孔里擠出一股不屑之氣,“你倒是說說看,能把俺咋樣?” “不但讓你婦女主任當不成,還要讓你去坐牢,弄不好還得吃槍子兒!” “你有那本事么!” “走著瞧!”張本民說完,走到墻角拿起一把三股鐵叉,“今個兒俺的話已經說到了,要是再不走,就挨著個兒一叉叉捅了你們!” 孫玉香一看張本民這架勢跟拼命差不多,趕忙朝大門口退。兩個幫忙的小媳婦當然不想做冤大頭,主事的人都要溜了,干嘛還傻耗著?當即,也轉身便走。 張本民很想追出去,真的給她們每人一叉,因為這件事太羞辱人。不過,他忍住了,深呼吸了下后,回頭道:“奶奶,你沒事吧?” “沒事兒?!蹦棠痰臉幼语L輕云淡,“唉,這點事算啥?早年俺吃得苦受的罪,真是太多,多到都不想活下去了,要不是有你在,俺或許真的已不在了?!?/br> “奶奶,早年的苦難都過去了,往后啊都是好日子!”張本民放下鐵叉,非常努力地笑著,“俺說過了,你就等著享福吧!” “嗯?!蹦棠虛嶂鴱埍久竦念^,“剛才的事啊,你別放在心上,根本就沒有啥可生氣的。大隊的干部嘛,都這樣,有點事就吆吆喝喝地做架勢?!?/br> “不生氣,就是一時看不慣?!睆埍久癜褧鼜纳砩夏孟?,邊向飯桌前走去邊轉移了話題,“奶奶,昨晚的剩菜熱了么?” “熱了,都給你留著呢!”奶奶趁張本民轉身時,偷偷抹了把眼角,“這就端飯吃了啊?!?/br> 張本民很清楚奶奶淌了眼淚,只是不忍看到。 午飯后,張本民開始整理釣老鱉的鉤線。昨天特意留了點豬rou和牛rou,用它們做餌料是最好的。 這一次的鉤線,張本民很用心,還特意要多做幾根。高奮進和孫余糧來找他去上學的時候,還沒做完。 “那大缸里頭不還有老鱉和黃鱔么?”孫余糧用亮錚錚的袖口擦了下鼻涕,“賣光了再釣唄?!?/br> “不,俺需要些最最鮮活的?!睆埍久窭砗昧算^線,小心地裝進袋簍里蓋好。 “有啥大喜事呀,還要最鮮活的?”孫余糧問。 “送禮?!睆埍久癖称饡?,邊走邊道:“去公社送禮!” “嘿,好嗌!”孫余糧興奮了,“星期天么,那俺和高奮進也能去吧?” “今天才星期一呢,等不到星期天,明個兒俺就去?!?/br> “誒呀!”孫余糧很是惋惜,“那咋請假?” “你甭老想著去,得看看是啥時候?!备邐^進說話了,“這次張本民去送禮,估計是要辦大事,不能叨叨他?!?/br> “明個兒你們是不能去,好好的放著課不上,結果跟俺去公社耍,那大人要是知道了,往后咱們可就沒法再在一起嘍?!睆埍久衽呐膶O余糧肩膀,“咱們只有等星期天或是放假的時候,才能去!” “嗯,知道了?!睂O余糧又抬起袖子擦了下鼻涕,“嗌,那能帶點好吃的么?比如油條和烤餅,涼粉就算了?!?/br> “沒問題!”張本民打了個響指。 “咿,咋弄的響?”孫余糧很是驚奇,“再弄個聽聽來!讓俺學學!” 張本民又打了一下,高奮進也跟著學了起來。 帶著一路笑聲,到了學校。 在學校門口,碰到了李曉艷。她穿著粉紅色滌綸面料的襖,騎著大鳳凰,從身邊飄過。 那一抹紅! “美人啊美得讓人愛,不知你從哪里來,你為我們而存在,我請你不要離開”張本民唱起了老狼的美人。 “日不死的,唱得好聽!”孫余糧像犯了癲癇一樣,抽搐著扭動起來,“看,俺跳得咋樣?” 高奮進把頭扭向一邊。張本民只顧著看李曉艷的背影。 沒人理睬的孫余糧哼了一聲,悶頭練起了打響指,“這個練好了該沒錯吧,反正響聲都一樣,分不出個好壞來?!?/br> “一群流氓分子!”鄭金樺不知啥時出現在身后,她看到張本民出神地望著李曉艷,按捺不住火氣,“張本民,你說過的話忘了么?” “啥???”張本民只有裝糊涂,他知道是耍弄洋車子的事。 “一個星期至少搗鼓一次李曉艷的洋車子,你說過的,難道忘了?”鄭金樺使勁揪著嘴,“這都多長時間了,也沒見你弄一次!” “弄啥咧?”張本民摸摸頭,“之前說的,就是一段時間的事兒,難不成還管一輩子?” “好啊你”鄭金樺指著張本民,“你” “俺啥???”張本民一反常態,主動走到鄭金樺跟前,道:“俺問你,期末考試想抄俺的試卷么?” 這話的威力可不小。 擱在以前,鄭金樺要是聽了這話,沒準一個嘴巴子就抽到張本民臉上了,因為她每次都能考到班級第一。 讓第一去抄別人的試卷,不是侮辱人么! 其實,鄭金樺并不明白她那個第一是靠鄭成喜得來的。去年以前,小學是在村里,鄭成喜請老師們喝酒時說,像鄭金樺這么聰明伶俐的孩子,如果老師教不出個第一來,那就是一窩孬種。此后,不管平時成績如何,反正期末考試得最高分的都是鄭金樺。 鄭金樺確實一直以為自己就是南波灣,只不過近一段時間她發現張本民越來越神秘莫測,于是在他面前也就漸漸沒了優越感和自信,所以,張本民問她想不想抄試卷時,也沒了脾氣。 “你想想,要是考不好的話,剛要到手的宿舍就會被學校收回,那多丟人!”張本民繼續刺激著,“簡直丟死萬人了!” 鄭金樺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走。 “喲,啥時改變主意了?”曹緒山端著個茶杯,站在墻角拐彎的地方,他聽到了一切,“真打算給她抄?” “嗯?!睆埍久顸c點頭,之后對高奮進和孫余糧一揮手,讓他們先去教室。 “你不是想趁這機會搞鄭成喜的么,給她一抄,啥三好學生和宿舍的,就全都保住了,還能打擊到鄭成喜?”曹緒山接著問。 “放長點線嘛?!睆埍久窈俸僖恍?,“明年就升初中了,鄭成喜肯定會吹噓到天上去,說鄭金樺成績如何如何。那時再打擊他,效果可能會更好一些,連帶羅才花都能一起打了,那畢竟是鄭金樺剛進入初中階段的關鍵時刻,是個嚴重的節點性創傷??!” “嘿喲!”曹緒山豎起了大拇指,不住點頭。 “行,不聊了,上課去?!睆埍久衽ゎ^便走,剛走兩步又駐足問道:“校長在吧?” “肯定在,星期一呢,各種安排多。你找他有事?” “放學后俺找他,請個特殊點兒的假?!睆埍久褚换文X袋,“俺想隨時可以不來上課?!?/br> “那,那像話么?比老師都自由?” “實力決定一切嘛!”張本民說完一擺手,趕往教室。 曹緒山站那兒沒動,尋思著張本民說的事不太可能成功。 但事實上,就是成了。 下午放學后,張本民去找了校長,說最近家里事多,奶奶身體又不太好,巧不巧就沒法及時來學校了,但有一點可以保證,就是學習絕不會落下,依舊是確保全公社第一,力爭全縣第一。 校長只是尋思了一小會,便點頭同意。 這下可好,張本民真覺得像是只自由的小鳥。第二天一早,他收了兩只甲魚、兩條黃鱔,哼著跳著地去找盧小蓉借洋車子。 沒想到,這一趟去得是,節外生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