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元子提出的那些問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但對于紅云來說卻至關重要。

    向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可是何謂善，何謂惡。

    救人一命是善，若是被救之人轉身作惡，殘害生靈，那當初的善舉還是善舉嗎？

    世間本無對錯，但求問心無愧爾。

    鎮元子挺喜歡紅云的大愛之心，可惜紅云做善事做的稀里糊涂的，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要救別人。

    紅云是天地間第一朵云彩得道所化，卻也是唯一一朵。

    浮云本是既無根又無形之物，風兒吹一吹，也就散了。

    即便在靈氣充沛之地，云霞煙霧也難以生出靈智。

    在這洪荒世界，就算是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在靈氣沖刷下，經過漫長時光，若無人打攪，又有幾分造化在，便能生出靈智。只不過需要的時間非常長罷了。

    而這前提是石頭有個穩固的能承受靈氣的身體。云彩缺少的，就是那穩定的形體。

    如此一來，云彩想要化形少不了一些助力。

    盤古那一口血便替紅云塑造了形體，又直接給了紅云情感、生命，甚至讓紅云走上了濟世救人的大道。

    紅云做善事做的這么勤快，其實也是冥冥中為了報答盤古的點化之恩。

    不說脫離盤古饋贈，鎮元子只希望紅云至少要能些有他自己獨立的思維。

    一連三個月，紅云都在入定突破，鎮元子則在旁潛修，不理世事。

    三個月過去，紅云結束頓悟，雙目一睜，五彩華光在他四周流轉，全身威壓已是停留在大羅金仙初期。

    鎮元子在小樓周邊布下了幾層隱息禁制。

    若是撤去這幾層禁制，路過此處便能發現，正有千萬朵祥云籠罩著玉樓。

    原先紅云看上去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而今瞧著卻是一副二十左右的青年模樣了。

    紅云白皙俊秀的臉龐多了幾絲瀟灑之氣，雙眼雖如先前一般，有著一片純真，但眸中多了一絲靈動，好似有點點星辰在其中點綴。

    鎮元子笑瞇瞇地說道：“恭喜紅云老祖突破?！?/br>
    紅云秀雅的臉上多了一份羞澀，忍俊不禁笑道：“鎮元道兄別取笑我了?！?/br>
    頓了頓，紅云擺出正經神色，對鎮元子說道：“此番多謝道兄提點。只是對于道兄那些問題，紅云另有想法?！?/br>
    眉毛輕挑，鎮元子問道：“哦？紅云有何見解？”

    紅云堅定道：“道兄所言極是，我不能保證往后救下的生靈是何性格。我甚至不能確定我是不是在救那些生靈。

    但我若是遇見一個生靈便去考慮他以后會變成怎樣，會做什么事。凡事束手束腳，瞻前顧后，我這修行的生涯豈不是太不痛快！”

    聞言，鎮元子愣了半晌。

    紅云這席話的格局卻是上升到人生的高度了，且細細想來還有幾番道理。

    鎮元子禁不住想起自己對無量量劫的擔憂，是否自己也只是俗人一個呢？

    道心通明終究是個很難達到的境界。

    兩人談論的雖不是修行之法，卻也是一種論道了。

    鎮元子啞然失笑，大力稱贊道：“紅云說的極對。是為兄太過拘束了?！?/br>
    嘴角微微揚起，紅云微紅的臉上有些許兩人初見時的靦腆。

    旋即兩人出門逛了逛，在水麒麟的村中游覽了幾日。

    萬壽山中不缺水氣，但水系不夠發達，鎮元子以物易物，收集了幾袋青霖花的種子，打算帶回去種在山中溪流邊，好增長些山中水氣。

    紅云則用不周山脈里的靈果與水麒麟換了許多這邊盛產的靈果。

    待兩人在水麒麟這兒吃喝玩樂幾天后，便準備回去了。一來紅云剛突破，肯定不能在別人的地盤閉關。二來鎮元子想起那日敖軒異狀，總覺得時刻處在量劫的烏云之下。

    走之前，鎮元子又去了一趟沙棠林。

    沙棠林在水麒麟的打理下，有種靜謐的美好。層層陽光將一顆顆沙棠樹襯地翠綠發亮，淡淡水霧在森林中舞動，一派歲月靜好的安寧。

    木棠的傷口已經基本愈合，整棵樹不再死氣沉沉。樹葉的中心也不再暗淡，估計是大徹大悟了。

    鎮元子很快走到木棠面前，開口問道：“吾今日便要回西方，你可考慮清楚了？”

    木棠這次應的很快，誠懇答道：“回真人，木棠考慮清楚了。我愿隨您去往西方?！?/br>
    “好！”

    忽而鎮元子又想起自己收徒時都沒什么儀式，未免太過隨意。等回了萬壽山，是該準備個拜師大典了。

    “你將是我第二個徒弟，等回了師門，我們再行拜師一事?！?/br>
    “木棠謹遵真人之令?！?/br>
    微微頷首，鎮元子滿意的將木棠再次收入山海經中，然后催發了山海經內的水土之氣，提供給木棠修煉。

    隨后鎮元子回到慕靈家的小樓，與紅云一道與慕靈告別。

    據說凝靈回到家中后曾出過幾次門，回來后郁郁寡歡，后來便不再出去，只呆在自己閨房不知道在干什么，鎮元子兩人要走了也沒來送個別。

    慕靈則帶著歉意說道：“兩位道友恕罪，凝靈不懂事，是我與她父親從小太過嬌慣了。這里有些上品的千霖露，還請兩位道友笑納?！?/br>
    鎮元子也沒有客氣，順勢接過慕靈手中的玉瓶，他對洪荒的飲料挺感興趣，還打算研究一下釀酒。

    “無妨。日后道友來西方，或許我能請你嘗嘗我家鄉的酒?！?/br>
    慕靈粲然一笑，道：“但愿吧?！?/br>
    …………

    鎮元子先是和紅云飄飄然回了火云山。

    一進火云山，在天空翱翔的白鶴最先注意到了。

    白鶴如今也有自己姓名，叫云翼。

    云翼自鎮元子走后，便日思夜想地盼著鎮元子什么時候再來看他一眼，一瞧見山上有鎮元子的身影，先是在空中鳴叫了幾聲通知山中生靈，之后就樂不開支的飛撲而來。

    鎮元子曾經被蒙岐那么一撲，差點露出糗態?，F在見云翼飛來，早已做好準備，云淡風輕的伸手一抱，將云翼擁入懷中，摸了摸云翼光滑的羽毛。

    云翼被鎮元子抱住，幸福地快暈過去了。

    在鎮元子懷中磨蹭來磨蹭去，云翼甜甜叫到：“尊者會在火云山多待些時日嗎？”

    “不了，這次出游帶了個徒弟回來，要盡快帶回西方舉行收徒儀式?！?/br>
    云翼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問道：“尊者還收徒弟嗎？”

    鎮元子哈哈大笑道：“你我根腳屬性皆不同，我指點不了你什么，就不耽誤你了?！?/br>
    聞言，云翼大失所望。

    見他如此，鎮元子對紅云提議道：“不如你也學學我萬壽山，在山中設立個信使，算是山中閑職，而非道童。日后你有何事也可派信使傳個訊給我?！?/br>
    云翼瞬間又恢復了活力，目光轉向紅云，眨著閃亮亮的大眼睛做出一副乖巧狀。

    紅云順水推舟道：“也好。至于這信使嘛……”

    鎮元子懷中的白鶴就差沒搖起尾羽了。

    紅云含笑道：“不如就讓云翼擔任好了?！?/br>
    云翼心花怒放，一個展翅飛入高空，在半空長鳴一聲，在火燒般的云霞中飛舞起來。

    隨即紅云又猶猶豫豫問鎮元子：“我是不是也要做個木牌給他掛著？”

    “呃……你隨意就好……”

    看來回去之后要對三只鳥妖教育一下了，鎮元子擦擦汗。

    山中的獼猴一族得了云翼報信，擁擁攘攘來到兩人面前見禮。

    最早跟著鎮元子辨認草藥的幾只獼猴上前稽首，道：“兩位尊者在上?！?/br>
    抬抬手，鎮元子說道：“不必多禮?！?/br>
    幾只獼猴并不起身，交頭接耳一番后，更恭敬地道：“我等有一事相求?！?/br>
    “哦？說說看?！倍际抢辖磺榱?，鎮元子也不推脫。

    領頭的獼猴上前一步，說道：“承蒙老爺厚愛，我們一族一直在山中用草藥治病救殘。近來有個年輕后輩開了靈智，天資不錯，已將老爺傳與我等的技藝融會貫通。

    我們幾個老家伙已是教無可教?？伤笾艨?，想多認點草藥。我等懇請老爺能將他帶走，不求為徒，做個道童便好?！?/br>
    后面幾個獼猴將一只毛皮發亮的幼小獼猴推了出來。

    鎮元子一瞧，這獼猴年歲不大，棕色的毛皮，尖嘴猴腮，小尾巴翹著，眼神靈動。此時他正期期艾艾看著鎮元子。

    抿嘴一笑，鎮元子說道：“這有何難，你可有名字？”

    那小猴子活潑答道：“小子名為通風?！?/br>
    如果嘴里有水，鎮元子怕是能噴出來。心想這小猴子的名字倒是有趣，日后說不定是個做大事的。

    點點頭，鎮元子說道：“你就隨我去往萬壽山做個大夫罷?！?/br>
    山中生靈想走出火云山，紅云絲毫不在意，還出口勉勵了通風幾句。

    通風用小小的猴爪子拱手應是，慷慨激昂地拜了幾拜。

    鎮元子讓通風跟族群道個別，又將紅云送進火云宮閉關鞏固修為，便準備要離去了。

    不料正準備祭出流云梭下山，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出現在不周山主峰方向，不住地吸引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