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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玲瓏月在線閱讀 - 92|演講

92|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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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總演講這個事情,只要你了解他, 就知道這他媽簡直根本不可能, 但如果你更了解金總, 就知道他是一個神奇的男人, 能把任何不可能的事情搞成可能。

    比如他把自己都搞彎了(劃掉)。

    這個事情說起來很烏龍。起初是上海商科大學勇敢地發了一封邀請函, 誠邀金先生為商大學子開一次公開講座, 談談他致富發家的經驗——這是真的勇敢, 簡直是無知者無畏,金總心道你請老子教大學生,這不等于唱歌比賽請楊女士做評委嗎?

    金總對自己很有B數,不想搞愛的供養。

    誰知商科大學勇敢了,后面接二連三的大學都開始勇敢,一擁而上的都要愛供, 邀請函寫得一個比一個sao。有新興白話文的, “敬邀全國棉紡織業協會新任會長金明卿先生座談陶朱之道”, 這個金總基本能看懂, 不過陶朱是啥?有學貫中西的, “我們懷著極虔誠的情感,期待密斯脫金講述您關于摩登比思尼斯的賽恩斯”, 金總腦譯了一遍, 感覺這在放洋屁。最sao的還有駢四驪六的, “智慧通利,當代瑚璉之器;才華點金,民國端木遺風?!?/br>
    黛玉獸批評道:“這一聯不好, 合掌了?!?/br>
    ……當著金總的面說什么呢?愛護金總,要從說人話開始。金總跟黛玉獸求教:“夸我還是罵我?”

    黛玉獸使用翻譯功能:“就是說你跟子貢一樣善于經商,又能以商業之道報效國家——上下兩句意思一樣的?!?/br>
    “子貢是誰?”

    “孔子的徒弟,大賢人?!?/br>
    ——金總就膨脹了!

    腦子一熱嘴一張:“行?!?/br>
    媽的,害得黛玉獸寫了一夜的演講稿(順便學會了寫簡體字)。

    當天金總拿著這張稿子,人模狗樣地去給他國立東南的“校友”演講,豈知這所未來的985重點此時已是俊采星馳之所在,這一篇振興國貨的演講所得掌聲不過爾爾,但整場演講仍然獲得了超乎想象的成功——金總在答同學問的環節完全忘記了黛玉獸的叮囑,居然超常發揮。

    當時學生是這樣問的:“今天在東大的演講實在太精彩了,金學長對商學院的學子有什么寄言嗎?”

    金總先訂目標:“大家學商業,想做首富,這是好的,但最好先訂一個能達到的小目標,比方說,先賺它一百萬?!?/br>
    然后再設一個更大的目標,比如賺他一個億。

    學生問:“剛才您提到錢對我們來說不重要,青春才是最寶貴的,那金先生如果用我的青春換你的財富,請問您換嗎??!?/br>
    金總悔創安龍:“換啊,當然換,財富沒有可以再掙,青春過去就不會再回來。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從來沒碰過錢,我對錢沒有興趣。其實我人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創辦了安龍,它占據了我太多的生活空間,錢越多,你要做的事情越多,像我們這種財富,是社會委托我經營的財富而已,它不是我的錢?!?/br>
    你看有錢人說話就是這樣。

    學生問:“問一個題外的話題,聽說您跟白露生白老板的關系非常好,您平時會去票戲嗎?”

    金總不知妻美:“我這個人文盲,就是根本不懂戲好聽不好聽,說實話,我跟他在一塊兒根本不是因為他唱戲好聽,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唱得好不好?!?/br>
    發自內心的真心話!

    學生問:“很多人跟您同時同樣地投資了紡織業,但沒有一個人像您這樣創造了亞洲紡織業的神話,最后想問問您,除了剛才演講里說過的內容,您在經營策略上還有什么特殊的訣竅嗎?”

    金總氪金更強:“做生意這件事,其實道理非常簡單,投資越多,收益越多——同學,你的生意做不大,主要是因為你投的錢不夠多,只要投錢,你就會變得更強?!?/br>
    這次對方終于不能繼續理解了:“那我要怎樣才能有更多的投資呢?”

    金總居然還他媽會點題了:“加入江浙商團,你就會有投資的?!?/br>
    ——掌聲雷動!

    黛玉獸點評:“這到底是個什么演講?”

    金總抽煙道:“你懂個屁,這是21世紀的思想結晶?!?/br>
    這演講權當是玩,給校友小學弟們打打氣的。誰知第二天起來就見報紙上發文議論:《新時代國貨商家之新論》。金總心想你們是閑得蛋疼?次日又見報紙:《金氏謬論誤人》。接二連三的爆熱搜了:《金錢青春孰貴》、《菊壇衰落溯因》、《末業的社會責任感》。

    嘴sao一時爽,回來火葬場,萬萬沒想到這次演講的效果大爆炸,金總真實地紅了——龍城無戰事,何以充談資?無非豪門恩怨、戲子家事。金求岳既是豪門寵兒,也是戲子家屬,活該的要上頭條。一堆吃飽了沒事做的文人上不敢論政、下不能親民,這回終于逮到了話題,

    大家第一次見花式裝逼,有嘲的、有罵的、有艷羨嫉妒的,自然也不乏盲從追隨的。

    金總心想這些土雞,吵什么???再活八十年,你們會發現比我sao的還有四個。

    對暴發戶來說,這可能就是財富的真正意義了,除了安排更好的生活,它還能帶來迅速暴漲的名望,令時人趨奉。當初他保下句容紗廠,放棄了商行和鐵礦,多少人都在譏笑他的短視,兩年過去,大家的臉都有點兒疼,因為事實證明,短視的是他們自己。

    ——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可是他樓不塌!

    金總裝了馬云的逼,也感同身受地體會了馬云的心情,當明星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了,看不見的地方黑酸掐圍繞著你,看得見的地方彩虹屁簇擁著你。

    不過金總哪一個也不care。

    他是個實際的男人,剛開始接受邀請只是腦子一熱,裝個逼玩玩,漸漸就發現這個社會效應遠超振興國貨的陳詞濫調,甚至直追當時勝利巾的熱度。

    金總突發奇想:“要不明年不用阮玲玉代言了,我感覺我自己這個流量就夠大了?!?/br>
    不料竟獲得了管理層的一致響應:“這兩天設計部就在提出新方案,看能否請金總拍一張半身照,印在外包裝上作為商標?”

    陶嶸峻也說:“這樣既能防偽,又能宣傳我們的產品,還省去了一大筆廣告費?!?/br>
    “……”

    不是,你們思路跟進得這么快的嗎?

    這個拿頭當商標的設計方案,總感覺他媽的似曾相識,再一想,哦,老干媽和十三香。

    金總:“還是不了吧……”

    隔天起床的時候提起這事兒,露生就笑:“用你一張照片怎么了?能省的地方就省省。嶸峻他們也沒說錯,阮小姐的廣告費是高了點,她也太貪了?!?/br>
    阮玲玉今年三部作品大爆,紅得喵喵叫,廣告費也跟著水漲船高。靡百客去年給她十萬,已經是頂級的待遇,誰知這個月她翻了合同,楚楚可憐地說工作太忙,邀約又多,明年續約希望是二十萬!

    連露生也覺得她有點不顧情面,好歹是馮六爺介紹來的,當初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靡百客又不掉她的身份,這人傻錢多速來的態度是幾個意思?黛玉獸不高興地叨叨:“可見這些電影女星眼界不高,梅先生幫了咱們那么多,也沒說要個什么回報?!?/br>
    求岳含著牙刷:“哦喲,你窮你有理?梅蘭芳不要錢那是情分,阮玲玉要錢是本分,你還指望全中國人民免費給你服務???世界不是圍著你轉的?!?/br>
    “話不是這樣說?!甭渡驹阡伌?,聽他這話就回過頭來,“漲價可以,坐地起價就太難看了。倘若成了例,個個都知道安龍好說話,你也加價、我也加價,都騎到咱們頭上來了?!?/br>
    松鼠贊同它媽的話,在床上蹦跳。

    露生把它拍下去了。

    求岳心說阮小姐不是這種人。今年春天鐵錨垂死掙扎,重金請她和胡蝶代言——其實也是不錯的商業策略,這兩位電影女神的影響力,確實能跟梅蘭芳打一個擂臺。阮玲玉要是真的視財如命,大可以那時候就接下日本人的合同。

    但她和胡蝶誰也沒有應。

    說是艸人設也好、真愛國也罷,就沖她這份義氣,金總就愿意給她多花錢。再一想阮小姐恐怕是受了要挾,這錢八成是拿去養男人了,心中甚為憐憫,攪漿糊地說:“算了吧,她要就給她,二十萬也不多,現在換掉代言人,會對市場有誤導的?!?/br>
    黛玉獸就有點吃醋地看他。

    求岳笑道:“哎喲,全天下就我一個好男人?這也犯得著瞪我?!?/br>
    “瞪你又怎么樣?”露生理著被子笑道,“你現在掙錢容易,手頭又撒漫了,既然有錢給不相干的人,怎不記得答應我的事兒呢?”

    求岳知道他說的是金公館的事兒,頭皮登時一緊。

    露生歪頭看他:“……你怎么好像不敢去見石市長?”

    金總溜了:“你特么才不敢去呢,明天我就去?!?/br>
    自從他倆搬回南京,一直就住在榕莊街,金求岳倒不覺得有什么,露生天天說他:“早些把頤和路的房子拿回來,要么另置一所也是好的?!?/br>
    金求岳光是答應,就不行動。

    要房子就要去見石瑛啊。

    算算和張嘉譯快半年沒見了,最近一次見面,還是年初的時候。那時露生演出,求岳就整了一個包廂,請石瑛帶夫人來看戲,那時求岳還沒下決心要跟政府分家,石瑛也不端架子,氣氛還是挺好的。誰知道上面這么不爭氣,華北的事情一塌糊涂,搞得金總很失望。

    加上行會的事情務必一鼓作氣,他怕石市長夾在中間難辦,因此半個屁也沒放,現在大功告成,這屁瞻前顧后地憋了半年,想放也不知從何放起了。

    石市長給金家撐了一年的腰,末了被用完就扔,金總過河拆橋,自知理虧。唯有金公館押在石瑛那里,終究是個順服的象征,如果一個招呼不打就另外買房,那就是無聲地撕破臉了。

    金總不想撕破臉。

    他的計劃是先裝鴕鳥,什么時候石瑛炸毛,自己再見招拆招。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這天他剛到辦公室,幾個營銷部的經理就來匯報,說接二連三地收到旅店詢問,要安龍提前交付下半年的所有毛巾。

    旅店都是大客戶,金總不敢怠慢,但旅店訂的全是靡百客循環巾,按月回收、按月送貨,一次性給發半年的貨,這不是開玩笑嗎?合同上也不是這樣簽的啊。

    求岳撓頭:“怎么回事?”

    經理們你看我、我看你,拿了一疊報紙出來,金總一看就想扶額——真是日了狗了,這熱搜是買了包年嗎還沒下去???!再一看,題目換了,《葦上華堂——盛名之下是否難副?》

    金總瞇著眼睛讀了一遍,方知這文章是寫來罵他的,跟普通檸檬精不一樣,這頭檸檬有毒:文章十分辛辣地列舉了商界新貴金先生的一系列不合情理的舉動,包括擔任行會會長之后沒有大宴四方、至今不肯娶妻(因此也沒有豪華的婚禮)、讓他的家養寵物白露生跑出來唱戲掙錢、東山再起之后也未曾向祖籍句容捐過一分一厘。

    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這頭毒檸檬極詳盡地描述了一個沒法洗的事實:“金君之祖父,即前任南京商會理事金忠明,于中央醫院孤苦無依,筆者親訪中央醫院護士,皆證明金老業已痊愈,無住院之必要——金氏既無暇奉行孝道,也不將祖父妥善別居,這究竟是為什么呢?此一問也。

    筆者風聞金家原頤和路住宅,現抵押在南京市政廳名下,試問金氏若真如傳言中日進斗金,何至于連區區一所住宅都不能贖回?此二問也。

    看客若說他不喜歡這間房子,那么為什么不另購一所?其實金家于句容鎮,原有一所大宅,金老病愈,大可以將他送回舊居頤養天年,但金氏也沒有這樣做,這里頭也有文章,是第三問了?!?/br>
    林林總總,寫了一大篇,其捕風捉影、無中生有的本事,比營銷號還會編。金總看得心煩意亂,經理在一旁道:“這個人說少爺您不肯贖回公館、又不辦任何宴會,表面上看來像是儉樸,其實是因為資金周轉不開?!蔽恼伦詈筮€寫,“聞近日多有投資者加青眼于安龍毛巾廠,勸諸君慎重!慎重!君不見自古以來,貿易者多因賒賬欠款,把命根子留在別人手上,一旦欠款的拔腳遠逃,屆時不是欲哭無淚?”

    求岳暴怒道:“滾他媽的!老子不買房不辦宴會就是缺錢?我他媽低調也有錯了?!”

    經理心道低調是沒錯,但簡樸如您實在少見,就說棉紡織工會成立,這么大的事情,最起碼也應當辦一個大舞會,誰知默默無聞地就這樣過去了!要不是自己就在廠里,恐怕也會相信這篇文章所言非虛。

    “誰寫的?!哪個報社發的?!”

    經理小心翼翼地撿起報紙:“少爺先不要動怒,這時候追查作者也晚了——這個文章寫得半真半假,惡心就也在半真半假,叫不知情的人疑惑。要緊的是幾個大宗客戶都有些害怕,怕我們像文章里寫的一樣騙錢逃逸,因此都催我們交齊下半年的貨?!?/br>
    求岳按捺住怒火:“商會那邊說什么沒有?”

    “那邊倒沒說什么,大家彼此通賬,互相都信得過?!苯浝韨兓ネ谎郏骸拔覀兤鋵嵲缈匆娺@篇文章了,當時沒有當做一回事,沒想到謠傳得這么厲害。如果損了客戶的信心,恐怕會對我們明年的生意很不利?!?/br>
    求岳知道他們說得對,這批營銷經理都是自己手把手帶出來的,人是20世紀的人,素質絕對是21世紀的素質??伤嫦胫肋@到底是誰在背后捅自己陰刀?

    想想還覺得難過,這個時代跟他還是有融不進的地方,低調是錯、儉樸是錯、開開玩笑也是錯!要說辦個舞會證明自己有錢,他海龍金總稀罕嗎?海天盛筵都是???,在乎你民國這兩個鳥毛?可是他就是不喜歡跟這些傻逼低頭。

    真的后悔去東南大學做演講了,熱搜不好玩。

    他在辦公室里悶坐了一下午,想到底是誰害我,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頭緒。氣急敗壞地回到家,將這事說與露生聽,露生先給他沏了一壺茶,抿嘴兒笑道:“瞧你張牙舞爪的,眼珠子掙出來了!”

    松鼠閑得屁急,也在旁邊張牙舞爪。

    求岳聽見他輕柔的聲音,忽然心靜了。

    “你現在勢頭正猛,又盛名在外,這種事情今天沒有、明天也會有,氣管什么用?”露生按他向沙發上坐下,自己也并肩坐了,拿報紙來讀了一遍,忖度道:“這事兒應當不是日本人做的,丁廣雄回來說過,日商忙著在東北和華北占領市場,放著肥rou在眼前,沒必要跟我們弄這些下作手段?!?/br>
    “萬一他們記仇呢?”

    露生搖頭沉吟:“我和鐵錨經辦有過一面之緣,這你是知道的。那日本人雖然假斯文,但心計精明,做事縝密,窮途末路也能沉著周旋,這種人不會撿了芝麻丟西瓜,更何況現在江浙紡織團結一心,即便斗倒了你,也還有其他華商。他做這種事情又有何益?”

    “但也不可能是我們行會的自己人?!?/br>
    露生點頭:“這個自然,紡織行會彼此牽連,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靡百客出事,其他幾間紗廠的供應的原料棉紗也一樣收不到貨款,資金鏈斷裂,對誰來說都不是好事。但這件事怪在外人并不知道,所以日本人不會因為這點來使壞,自己人清楚這一點,所以也不可能動手?!?/br>
    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內訌——金總想不通了,感覺自己變成宮斗女主,是誰要害本宮?

    他生平最煩這種陰謀算計的事情,偏偏勢大為禍、樹大招風,把頭往露生胸口一埋:“真尼瑪頭疼?!?/br>
    露生甚少見他這樣大孩子一樣耍賴,臉上一紅,溫柔地笑:“多大人了,還撒嬌呢?”

    “你明不明白我的心情?”求岳悶聲道:“這件事不難解決,我只是不喜歡剛上任就開這種頭,你看他文章里寫的東西,對我們了解的很清楚,一定是認識的人在算計我們,我真的巨討厭這種感覺?!?/br>
    “你說的是,所以我猜,是三老太爺?!?/br>
    求岳的腦袋停住了。

    露生拿手給他梳著頭發:“雖然沒有證據,但你看這篇文章,說什么不孝、資金短缺,都是虛的,唯有一件事露出馬腳,就是他記恨我們不給老家人分錢——不知道行會的事情,卻對家事樣樣清楚,這還能有誰?只有金孝麟?!?/br>
    ——金總突然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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