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締盟
白露生要死要活了一晚上,就盼著一句少爺沒死,此時半空里聽這一句,哪里敢信?只是心中萬般灰暗,死也要抓著一線希望。白小爺迅速上線,白小爺也不瘋了,也不哭了,抓著金總的手直勾勾地看,連一句“此話當真”都不敢問。 金世安揪開他的手,金世安打擊報復:“說話就說話,拉手干什么?” 露生不和他置這些閑氣,露生急得眼淚出來:“哥哥,你要怎樣,我無不從你,你把話兒說清楚了,少爺他去什么地方了?” ……還無不從我,金總心道你要從了我我他媽也沒法收啊,快把你這gay氣攏一攏,他咂咂嘴:“告訴你可以,先保證別再哭?!?/br> 露生慌忙抹了眼淚:“我不哭,我不哭,你說!你說!” “去把簾子放下來,門關上,老子這個事情很秘密?!?/br> 露生遲疑了一瞬,有些怯意,又有些防備。 金世安“cao”了一聲,“大爺,我是很正經地要跟你說一個很嚴肅的事情,不是要睡你,算了,我自己來吧?!?/br> 白小爺究竟是白小爺,金世安話里話外,激得他心下清明,他掙扎起來,關了門,放下簾子:“你說罷?!?/br> 金總看一眼露生滿是防備的臉:“老子被你咬了一夜,你還讓我跟你站著聊嗎?”他拍拍枕頭:“過來躺著說?!?/br> 原來金世安連著做了兩個怪夢,總夢見回到2012年,自己在夢里身不由己,說話做事也是怪里怪氣。他聯想看過的爽文,忽然驚覺這可能是所謂的“對穿”,自己和金少爺都沒有死,只是陰差陽錯弄錯了身體。 沒猜錯的話,現在的金少爺,正以海龍集團董事長的身份,逍遙快活地活在21世紀。 金總氣得牙酸,牙酸也沒辦法,別人幸運A,被捅了還能少爺變總裁,自己他媽的幸運E,無辜被搞還要跟黛玉獸組隊。 爽文只教會了他判斷金手指(還判斷錯了),沒教會他怎么回到原來的時空。金世安很想回去,也想奪回自己的身體,但做不到的事情不能干等,眼下當務之急,是在這個已知戰亂的時代活下去。金少爺和自己互借身體,那么必然存在著不可斷絕的聯系。 這就是要挾白黛玉的最好籌碼。 他試著把那條夢中的短信寫出來————“秋光甚艷不知可有餘暇來敝處一敘”,又問露生,“你少爺愛喝的茶,是不是葉子很大,水也很綠,一根根豎著不怎么倒,像水草的感覺?” 露生喃喃道:“這是猴魁?!?/br> 又看金世安摹的短信,十來個字里倒有五個字寫得不對,顯然寫字的人沒讀過幾個書,但原筆措辭文雅,語氣謙遜,尤其口角是他熟極了的,不是金少爺又是誰? 金世安把被撓成布條的衣服解開:“胸口的傷自己看,是不是你那天戳的?我知道這個說法真的很離奇,換我我也覺得太扯淡,所以信不信由你?!?/br> 露生木然無言。 穿越都有了,靈魂交換又有什么不能信呢? 金總看他表情有戲,立刻發散要挾:“你可以弄死我,或者叫金老太爺來搞我,不過我跟你保證,要是我死了,你少爺立馬也得跪?!?/br> “……跪?” “就是我死他也死,我活著他也活著,我們倆現在有命運的聯系!”金世安裝神弄鬼。 白小爺顯然很捧場,白小爺立刻就有害怕的表情。 兩人一個哄得毫無技術水平,另一個信得沒有智力底線,湊在一起活像兩個弱智,金總忽然尷尬地覺得,他們這組合別說解放中國了,很可能邁出榕莊街就要玩蛋。 他要挽救一下場面:“我聽你昨天那么傷心,他也有挺多對不起你的地方,不過你既然這么忘不了他,是不是應該祝福他在那邊好好生活?然后順便也……照應一下我?!?/br> 最后這句話說得肥腸尷尬,繞了一圈還要求豬隊友帶隊,金總羞恥。 說實話他心里是挺嫌棄白露生的,再多的優點抵不過一個黑點,而且這個黑點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改正。但眼下除了白露生,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愿意試一試,就算為自己。 他在這頭腹內打鼓,露生也在那頭思緒如麻。他這兩三天之間,真把生離死別都歷遍了。半個月里,哪一日不哭?三五年來,哪一日不熬煎?此時要說落淚,卻是生死之后,連淚也沒有了?;叵胱约汉徒鹕贍斚嘧R十年,實在是和睦的時候少,計較的時候多,原是為了和睦才計較,最后沒有和睦,只剩計較,當真一段孽緣! 此時他定定看著金世安,這模樣再熟悉不過,只是神情大不相同。其粗陋鄙俗之處,真叫人嫌棄也嫌棄壞了,可人家臉上身上非青即紫,作孽的不是自己又是誰?見他一片好心,寬容忍讓,所謂君子有德,不在形狀,人品高低,全在心間,又覺自己太把人看扁了些。 想到此節,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金世安見他嘆氣,嚇得把頭一縮,說實話白露生發瘋他不怕,就怕這個黛玉腔調哀風怨雨,他也不敢說話,也不欲逼問,只是眼巴眼望看著對方。 兩人心中此時互相嫌棄,嫌棄到頭,倒互相珍惜一點僅存的人品。露生把心一橫,只道萬事不能太計較,計較深了,就是自尋苦吃,二十年來這計較的苦還沒有吃夠?眼前這人說的是真也好,是假也好,何妨信了他——也不必當做別人,只當少爺重新做人,做得差些罷了! 他坐起身來,也不說廢話,只說三個字: “都依你?!?/br> 短短三字,雖然氣短神昏,說得卻是擲地有聲,金世安覺得白小爺此時此刻,又像個男人了。他點點頭:“別慌,我還有一個要求,你要能做到,咱們就好好相處,要是做不到,趁早滾你媽的蛋?!?/br> 露生倒覺好笑,這人眼界氣度,也不像窮人出身,只是言談舉止怎似泥腳一般?“樹小墻新畫不古”,正是形容眼前人,只怕別是個暴發戶。不禁展眉一笑:“有話請說?!?/br> 金世安看得呆了一呆。 他和白露生幾次見面,都是作天作地,非哭即怒,從來沒見他笑過,此時雖然哭得眼睛腫著,臉也黃著,可是淺淺一笑,真似春花初綻于冰雪??傆X這笑似曾相識,忽然想起露生花前月下地對他說“有我呢”。 ——原來是夢里見過的。 露生被他看得靦腆,也不知他是何意:“不說話,只管看我做什么?” 金世安趕緊收起自己的sao心思,含糊笑道:“我就說……” “什么?” “我說你笑起來肯定比哭好看?!?/br> 露生也不生氣,也不理他,那頭慢慢低下去,心中只道這人怎么沒頭沒腦?可瞧他一副呆樣,又生不起氣來,兩個人莫名其妙地害了個臊,露生是薄羞嬌惱,金世安是摸不著頭腦,兩人你呆我也呆,呆了半天,露生輕聲道:“你要我戒了大煙,是不是?” 金世安這才把魂收回來了,見露生仿佛遲疑的樣子,他心中也是一沉。 “我不是勉強你,要不要戒全看你。戒,我們同心協力做隊友,不戒,你在這里做你的白小爺,我明天就叫我爺爺接我回家,從今往后我們誰也別挨著誰,一刀兩斷各自滾蛋?!?/br> 這話原本應當說得很硬氣,金總不知那塊兒心虛,總希望露生答應他才好,最后越說越慫:“我現在好歹也是少爺,你戒毒需要什么幫助,我都可以提供。 “……你要幫我,怎樣幫我?” “怎么樣都行,守著你都行?!边@個金總不含糊:“我咬都給你咬成爛粽子了,不怕給你多咬兩次?!?/br> 露生聽他說話放屁,忍不住又要笑,沉吟片刻,認認真真回望于他,一字一句道:“不必你來幫,我答應你就是?!?/br> 這話答得太容易,金總簡直不敢相信,露生見他躊躇,心中傲氣又上來:“我既答應你,就必能做到,別小瞧人!” 金世安搓搓爪子:“大男人說話算話,同志,握個手!” 露生臉上微微一紅,把手跟他握住了。 回想他們那時握手的情形,不像偉人會面,倒他媽的像在求婚,總而言之——偉大的、純潔的、超越階級的,穿越時空、開了外掛、好像爽文二男主的,互相嫌棄、毫無計劃、但是盲目樂觀的,以兩個領導人為中心,可能以后也就只有兩個人,總而言之攜手并進奔解放的革命聯盟,就在這一刻誕生了! 金總越想越高興,恨不能現場拜個把子,只是昨天晚上被下踹上撓,要起來又屁股疼,橫在床上叫:“以后別叫少爺,兄弟之間平起平坐?!?/br> “不叫少爺,叫什么?” 金總咧嘴一笑,在露生下巴上搔了一下:“叫哥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