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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韋彧從頭到尾皆是不發一語,李隼萬分無奈地嘆氣,斥責:「從小就是這副死性子,做錯事也不知道要求饒,和你娘一個模樣?!?/br> 戎王對肖筠的疼愛,北齊眾人皆知。 她手握虎符卻這般貿然離開北齊,定令整個朝堂陷入一陣動盪不安,失了肖家鎮國的威名,在最初的兩年四海小國肆虐,引發了不少戰事。 她雖身在俞家軍營,可每每跟著馬強上青樓,時常聽起那些花娘議論此事,知曉因自己而造成的朝局不穩,韋彧喉間一陣乾澀,沉默了半晌,低回了句:「微臣該死?!?/br> 「說吧!」見韋彧認錯,李隼神色和緩了不少,冷冷問:「為何要詐死?」 韋彧抬首,筆直地望進那雙熟悉的黑眸,論長相,李隼和李瀧猶如同個模子印出來般相似,除了李隼眉間的滄桑,只有那雙眼楮能看出兩人的差異,李瀧的目光狂傲而執著,帶著唯我獨尊的冷硬,李隼則是流轉琉璃般的溫煦光芒,多了幾絲雍容和睿智。 見韋彧半日沒有開口的意思,李隼蹙眉,警告般的低吟:「肖筠?!?/br> 李隼與肖筠的生身父母自幼一同長大,交情深厚,兩人也是為了鞏固其帝位先后離世,肖筠五歲就沒了雙親,從小由其姥姥肖瀾一手帶大,肖筠青出于藍勝于藍,年僅十三歲便領著娘子軍四處征戰,一身大大小小的傷疤,卻從不曾吭過一聲疼,為此,李隼對肖筠萬般疼惜,從不疾言厲色。 之于韋彧,李隼比總是對其動輒打罵的姥姥肖瀾更像家人,為避免李瀧對自己所做之事造成眾皇子間的斗爭,她方選擇獨自離開北齊。 韋彧身子一頓,紅唇微動,晦澀地開口:「若肖筠愿說,當年就不需要兜這么大一個圈了?!?/br> 李隼提了口氣,專注地凝睇韋彧略帶愁色的面容,目光越發冷冽。 令人窒息的靜默蔓延,韋彧沉靜地佇立于原地,飽嚐生死淬鍊的琥珀眼楮蒙上淡淡幽光,一身的氣韻比起六年前更勝一層。 「好,好?!估铞揽谖俏⒗?,走回臺階上的龍椅,沉聲:「既然這般,你就到刑部自領責罰,關押于你虎牢,你何時愿意開口,朕就什么時候放你出來?!?/br> 「是?!鬼f彧頷首,朝李隼一拜,「謝王上?!?/br> 她推開宮門,身后響起一陣低沉的嗓音:「你以為你不說,朕便猜不出此事和瀧兒有關?!?/br> 「王上英明?!顾挠南铝藗€不痛不癢的結論,果斷地走出宮殿,朝著林鴞開口,「走吧,到刑部領罰?!?/br> 林鴞訝然問:「可是羈押在虎牢?」 「嗯?!鬼f彧頷首,邁開步伐走了數步,見林鴞還怔愣在原地,發笑,忍不住問:「還愣在原地做什么?」 林鴞亦步亦趨地尾隨韋彧泰然自若地穿過長廊,此人逛大明宮就和自家后院差不上多少,再見自己一介御林軍大統領竟下意識地跟隨在此人身后,心中一陣感嘆,咕噥:「罰將軍去虎牢,不就跟沒罰似地?!?/br> 韋彧猛然停下腳步,挑眉低問:「林大統領有意見?」 「豈敢豈敢?!沽著{夸張地皺起眉頭,接著憶起什么似地朝韋彧傻氣一笑,道:「既然將軍回來了,那你和七殿下之間……」 韋彧毫不猶豫地打斷:「我如今可是待罪之身,身囚虎牢都不知要囚到何年何月?!?/br> 「依王上對將軍的疼愛,說不準不到一年便將將軍放出來了,何況如今遼金戰事在即?!沽著{頓了頓,大步邁至韋彧跟前,字字鏗鏘有力道:「我不認為葉彣真能替了你執掌娘子軍?!?/br> 韋彧旋身躲開,胸口漫上復雜,道:「她既已掌了六年主帥之位,又何來不能一說?」 「此話當真?」林鴞瞠目,見韋彧一臉清清冷冷,褐眸微涼地望著遠處,不可置信地問:「你沒打算接回將軍一位?」 韋彧腦中浮現自家將軍的容顏,一身銀月般的疏離散盡,多了幾分柔和。 林鴞像見到奇獸般瞪著韋彧好一會,忽意識到什么,蹙眉問:「你沒打算久留北齊?」 韋彧似笑非笑,不答反問:「還不走?」 語落,韋彧轉身,望見不遠處廊下的頎長人影,纖細身軀一頓,她怔愣地盯著來人朝自己邁步,往日回憶隨著男子的接近越發鮮明,注意到那黑眸中一閃而逝的驚艷,她不知所措地垂首,彎身行禮:「肖筠見過七殿下?!?/br> 低沉嗓音比起少年時期更加渾厚了幾分,簡短道:「起來吧?!?/br> 「是?!鬼f彧起身,小心翼翼地抬首,來人正萬分專注地端詳著她,如同過去十數年她出征返京后那般,似要確認她完好如初,方放心地移開目光。 尋思了半晌,來人開口問:「你的右肩可還好?」 韋彧蹙眉,撫著右肩的傷處,不由自主地問:「七殿下怎知曉此事?」 李元鏡勾唇,朝韋彧又欺近了一步,語氣高深莫測:「父王已告訴我你在大隋男扮女裝一事,戰時主副將一塊受了重傷算不得什么小事,倒也不難查?!?/br> 韋彧被這一步逼得仰頭,清冷的琥珀眸子筆直地對上微俯下身的眼楮,她整個人彷彿被吸進眼前的無底洞中,再無法言語。 斜瞟她的狹長鳳謀眸帶著幾分笑意,朱唇微勾,眉宇間透著一股柔媚,似陰似陽,矛盾卻出奇的迷人,像隻偷了腥的公貓撥撩人心最隱晦的慾望,令人忍不住想窺視一二。 提起男生女相,韋彧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定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