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被告白」之后的日子沒有什么不同，手機不時會出現卓悅的訊息，告訴韓靖瑜生活中發生的瑣事，在忙碌之馀抽空看卓悅傳的三言兩語，成了忙里偷間的放松，只是她往往要到用餐或下班時間，她才有空回覆，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卓悅好似一點也不在意，不管韓靖瑜的回應多么簡短，她都可以興高采烈的接續其他的話題。

    如同馮偉翔之前說的，週末放假前，大家的工作就被重新分配，負責這個案子的人減少了，留下的大都是比較年輕一輩的菜鳥，只有兩、三個比她和陳璟資深許多，是馮偉翔特別選過，愿意栽培、提攜后進的前輩。

    新編成的團隊，大家都感受得出馮偉翔的用心與肯定，所以即便人力少了許多，但士氣反而更勝以往；加上彼此年齡相近，在溝通、協調，甚至默契的培養上，都容易許多。

    短短幾天就同心協力的將之前量大且稍嫌凌亂的資料分類整理好，并且從中理出頭緒，試圖打破僵局。低迷的士氣總算止跌回升，被澆熄的斗志也再次點燃，大家都在積極、正向的氛圍中工作，辦公室的氣氛煥然一新。

    韓靖瑜不得不承認，陳璟平時讓她看不順眼，自以為幽默的玩笑，和偶爾出現的不正經，在這個年輕的團隊里成了不可或缺的潤滑劑，總能適時舒緩緊繃的氣氛，讓大家兢兢業業的緊張心情得以放松。

    這點，韓靖瑜自認不如陳璟。

    一向開始工作就停不下來，被說是工作狂的她，忙到忘記吃飯喝水很正常，無比認真的態度也不知不覺影響到身旁的人，讓與她共事的人倍感壓力……這是她這幾天才領悟到的事。

    原來，自己并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她自嘲的笑了笑，還來不及收起臉上的表情，陳璟就提著一大袋飲料進門，剛好跟她對到眼，歪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哇！學長請客耶！」還來不及回應什么，馬上有人發現陳璟手上的好康。

    陳璟面帶笑容將飲料一一發給大家，當然，少不了韓靖瑜。

    「你的，四季春加珍波椰，無糖去冰，沒買錯吧？」陳璟靠在韓靖瑜辦公桌旁的隔板，將飲料遞給她。

    「謝謝學長?！够匾远Y貌的笑，對于陳璟記得她習慣喝的飲料，她不意外。陳璟的觀察力和記性，記住這種事，一塊蛋糕。

    「怎么了？笑得那么勉強?！?/br>
    「沒什么，突然想到一些事?！馆p輕搖頭，她不打算多說什么。

    「好吧。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雖然那群老鳥們不看好我們，但我相信我們的表現一定可以讓他們大吃一驚?！龟惌Z充滿信心的說。

    韓靖瑜不是個樂觀的人，對于陳璟如此的自信，她真的不解。

    「事情真有這么容易就好了?！顾谛睦锵?。

    見她若有所思的沒有回應，陳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起努力吧！」說完，轉身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前還不忘回頭給她一個帥氣的微笑，韓靖瑜低下頭，掩飾失禮的白眼。

    嘆口氣，把吸管插進飲料里，狠狠喝了一大口，如果真要讓人另眼相看，要忙的事還很多，就別再發呆了吧。

    一直忙到星期五下班，韓靖瑜才有時間好好準備隔天的晚餐。

    終于，有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了！

    回家換了輕松的便服，開車出門到附近的大賣場，拿著寫好的購物清單，從琳瑯滿目的食材中找出合用，也能讓自己滿意的，這她很拿手，做起來駕輕就熟，沒多久，車子里便裝滿了各式的新鮮蔬果，以及要用來熬湯的大骨。

    看著滿車的食材，果然跟「美食」有關的東西，是驅散壞心情的最佳良藥。

    準備去結帳時才想到，明天的主角是卓悅，她卻不知道卓悅喜歡吃什么。

    連忙從包包里掏出手機傳訊息給卓悅，等了幾秒，沒回應。

    韓靖瑜有些失落，同時訝異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

    太習慣卓悅秒回的速度，像是手機時時刻刻都黏在身邊似的。

    聳聳肩，既然如此，就先別等她了，若是真的漏了什么，明天還有整個白天的時間可以準備。

    結完帳，推著車離開賣場，停車場前的自動門打開，冷風迎面而來，跟原先的溫暖成了極大對比，讓她縮了一下，不禁覺得卓悅提議要吃火鍋真是太好了！

    將推車里的東西放進后座，再打開剛買的暖暖包握在手里，冬天真是一年里最漫長的季節。

    關于冬天，有太多不好的回憶……嘆口氣，發動車，不想再繼續想了。

    到家打開暖氣和音響，今天選了舒曼的樂曲，伴著悠揚的樂聲在廚房里忙碌，人生一大享受。

    熟練的將蔬菜洗好、切好，跟大骨一起放進鍋里，煮滾后用小火慢慢熬，設了定時器，從儲藏室里拿出吸塵器，她決定把握時間打掃客廳。

    整理打掃也是一種讓自己放松的方式。

    ?

    卓悅從手術室出來。

    綠色無菌衣上的血漬顯示了手術的不容易，脫下手套扔進一旁的污染物處理桶，拿下口罩，扯下頭上被戲稱為「浴帽」的帽子，伸手拉開身后的蝴蝶結，將身上的衣物、配件逐一放進相應的污衣籃，最后在門前將腳上的鞋套丟進一旁的垃圾桶，工作完成。

    緊繃了數小時的神經終于得以放松，有種打完一場硬仗的感覺，處理大面積的開放性傷口，雖不算復雜的大手術，但兩個多小時的全神貫注，也是傷神。

    用力一個深呼吸，她覺得自己累到要升天了。

    不過還好，手術順利，病人正在恢復室里等著甦醒。

    「卓醫師辛苦了，手術很成功呢！」跟刀的護士在她身后說，手里拿著收拾好的用具。

    「你們也辛苦了，大家早點休息吧！」她笑著回應，一點沒有平時的孩子氣。

    在醫院里，她是專業的醫師。

    刻意不搭電梯，走樓梯一層一層往下，回到辦公室，因為她有些特殊的身份，要說是特權也可以，她有自己專屬的空間。

    對于這件事，她知道一定有人有意見，不過她不在意，那些人只看得到她的特殊待遇，對她額外承擔的責任一無所知，很多事，都在人們看不到的角落無聲進行著，或許不起眼、不被人重視，但卻默默的讓世界得以正常運行。

    卓凜峰常說：在光明里的人們之所以害怕黑暗，是因為不瞭解黑暗中也存在著光明。

    隨著年紀增長，她逐漸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也慢慢不在意許多人看她的有色眼光了。

    她做的事，沒有必要向任何人交代，只要對得起自己就好?！缸瞿阌X得對的事，如果不知道對不對，就做讓自己不會后悔的事」。自小，卓凜峰便這么教導她。

    打開燈，走到辦公桌前，捏了捏發痠的肩頸，心里盤算著晚上要好好泡個熱水澡放松。

    動了動滑鼠喚醒休眠中的電腦，確認今天該做的事都完成了，登入醫院行政系統確認接下來兩週的假請好了，拿起掛在門后的白袍，穿了一個禮拜，該洗了。

    手中的白袍，是她唯一堅持、不曾后悔，甚至從未想過放棄的選擇。

    忘不了母親過世時的景象，她默默發誓要成為以救人為業的醫生，很幸運的，她做到了。憑著自己的努力和父親的幫助，她達成了對自己的承諾。

    順了順齊耳的短發，突然想起韓靖瑜大約到肩胛骨的長發，好幾次差點忍不住替她順發的衝動……明天就可以見面了，離開醫院的腳步又更輕盈了些。

    她沒告訴韓靖瑜，這個月她都是臺灣、香港兩地跑，研討會結束了，卓凜峰交代她的事在褚諒等人的幫助下也算順利完成了，總不能樂不思蜀的賴在臺灣，她沒這么不負責任。

    于是便開始了週間在香港醫院上班，週末或跟韓靖瑜有約時，飛回臺灣赴約的日子。

    還好兩地距離很近，搭飛機不用多久就到了。

    為什么對韓靖瑜這么有興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也許是，韓靖瑜的氣質讓她想到一個人……一個，讓她決定這輩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樂觀、快樂面對的人?！府斠粋€快樂的卓悅」是她僅能回報對方的。

    坐上車，才剛發動，手機就響了。

    「你又要去臺灣？還請假兩個禮拜？」才剛接通，劈頭就聽到語氣有些不開心的問句。

    「嗯啊，兩個禮拜還好吧？干嘛說得一副世界末日……」卓悅邊從包包拿出耳機連上手機，邊把車開離停車場。

    「兩個禮拜還好？」微微上揚的語氣顯示了來電者的怒氣正在提升。

    「拜託，我累積了幾年的年假，才休兩個禮拜很客氣了，況且，我又不單純去玩的……」她越說越小聲，還帶著點委屈。

    「不然呢？」卓悅彷彿可以看到對方挑眉不以為意的表情。

    「你們，真的都忘了啊……」她說，心頭泛起一陣苦，感覺到心抽痛了一下。

    電話的另一端沉默了，這反應讓卓悅稍微寬心了點，原來不是只有她記得。

    然后她聽到一聲嘆息，「自己小心?！?/br>
    「我知道，反正有事，你們會來救我啊……」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咋嘴聲，她連忙收斂，「好啦，我會注意?！?/br>
    「嗯，自己小心?！褂侄摿艘淮?，電話就斷了。

    換卓悅嘆氣了，這傢伙，越來越不老實了……

    正準備把手機放回包里，卻看到line有新通知，趁停紅燈時點開，不點開還好，一點開不得了，韓靖瑜一個多小時前傳訊息給她，而她居然沒有發現！

    連忙把車停在路邊，滑開手機，韓靖瑜傳來一張照片，是裝滿食材的購物車，同時問她有沒有特別想吃什么。

    韓靖瑜的體貼讓她受寵若驚，連忙回覆，告知自己不挑食……除了大陸妹，大陸妹有種說不上來的味道，她真的無法接受。

    「大陸妹真的太恐怖了！」邊說邊輸入還邊抖了一下，那個味道、那個口感，光用想得就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手機跳出的班機提醒結束了她的發呆時間，一早的飛機，行李都還沒收，驚覺不能再亂摸了，連忙繼續開車上路，得趕快回家收東西，不然晚上又不用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