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巴御前與義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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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宋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低下頭去看,是數十秒前被炸成敗瓦的淡水河兩岸。 通訊另一頭傳來男聲。 「金,要出發了?!?/br> 這溫柔、沉穩的男聲比一切鎮靜劑都有效。她冷靜下來,重新讓機甲系統與自己的生理狀況配合。 「目標是哈蒙.列根。然后是總督府?!?/br> 巨人邁出他的第二步’第三步。 「跟得上嗎?」 被問的她,回頭看向淡水. 那是她成長的地方。 她的父母并不優秀。 戰后從朝鮮行政區來到福爾摩沙,大力參與著所謂的民族獨立運動。地球政制的統一對他們來說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她曾經聽父母說過: 「我們逃離了一個籠牢,結果只進入了一個更大的籠牢?!?/br> 說實話,她不在意父母的政治主張。甚至每次聽見他們與同伴高談闊論的時候,都不由得感到厭悶。 父母的主張是危險的,違背常理的,與學校、社會所教導之事大相逕庭的。他們不會說是自己是「亞洲人」或者「聯邦成員」,他們主張自己是「韓國人」和「大韓民族」。 這全都是舊國族主義時代的遣詞用字,聽起來是多么的奇怪。 自己的父母是與時代脫節的人。當金宋美察覺到這一點,她就更加與父母疏離。反正父母對她也沒有很好。 家中的金錢全用于國族主義運動,偶爾還能看見通緝犯的面孔在父母身邊出現。明明兩人過往都是軍人,戰后卻開始寫起書來??梢韵胂?,是會被列為禁書的內容。 最后,人狼機甲破門衝進家中。 父母也好,父母的同伴也好,悉數被當場擊斃。 以每分鐘一千五百發射速射出的子彈,串連起來就像加上了刀刃的鞭子一樣。在淡水的貧民窋中一甩,父母的身影、鄰居所住的鐵皮屋、街角被廢棄的基督教堂、金宋美的童年記憶……全被攔腰斬斷。 怨恨? 倒也沒有。 義務教育和兒童保護制度提供了金宋美衣、食、住、行等全方面的照顧。相比起不太親近,在五、六歲左右就在眼前被機槍腰斬的父母,她覺得學校里的老師們還與自己更加親密。 再者,她的記憶從那時候起就被切割。直到十四、五歲之前都沒有想起生父母的事,一直以為自己是孤兒。 恢愎記憶的契機是高中準備升大學的時候,偶爾去到警察學校的招生攤位前,又偶爾看到了展覽用的人狼機甲。那一瞬間,她的記憶才重組回來。 啊,原來我是有父母的啊,不過已經死掉了。那就這樣吧。 說起來,機甲真的好帥啊。 如是想的金宋美,最后沒有投考警校。因為成績夠好,不需要將就追求「鐵飯碗」的公務員薪酬。 于是她進了聯邦政治大學福爾摩沙分校,念的是化學系,打算往后進去大公司做個上班族。 然后,她遇到了機甲工程科系的徐武。 徐武的身世和金宋美是如似相似,卻又大相逕庭。 他的母親是中華行政區的警察,單親家庭。 年少時收到母親在一場民族主義暴動中殉職的通知。 不解的徐武向母親的同僚追問,才得知母親是因為收不到上頭「開始鎮壓」的指令,陷于被動又不能出手自衛。最后不慎被汽油彈擲中,連著大腦活活被燒死。 他親自質問過母親的上司: 「為甚么不下達指令!」 那個上司說得冠冕堂皇: 「警察不應該向民眾動武,否則便是暴力?!?/br> 直到有了殉職者出現,警察才有鎮壓的理由。緊接的二十四小時之內,中華行政區的暴動便平息了。 真是大快人心。 事件后,徐武由母親的同僚們共同照顧,仿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般成長起來。 他有想過繼承母親的職業,當個聯邦警察。但是又想到母親的死與行政區的懦弱官僚脫不了關係。 那時候起,他對軟弱的聯邦生出了和他對暴民一樣的怨恨。 他靠著自己的努力(還有警屬優待),考上了政大。 在政大里,偶然與金宋美相遇…… 她不在乎他背后有甚么人和事,她不在乎機甲的來源,更不在乎誰和誰又有甚么計劃。 她只想支持他的一切。 這段戀情所收到的第一份祝福,便是「義仲」與「巴御前」這兩臺機甲。 今晚就是一切的開端,新的生活就在眼前。 無怨無仇的父母啊,我要感謝你們。她如是想。 若不是你們讓我降生,我便遇不上武哥了。 她回頭看著淡水,那里只有丑陋的貧民窋,還有名為「回憶」的束縳。 于是她打開了通訊。 「……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聽她一問,徐武在駕駛窗內調動屏幕上的視窗。 兩臺機體以獨立的數據鏈連接,讓義仲可以透過巴御前的雙眼視物。 此外,巴御前也能標記特定的地點、范圍、元件,讓生來就是戰略級兵器的義仲依照指示進行轟炸。 用巴御前的雙眼,徐武也看見了淡水城區。屏幕角落的戰術地圖,也用著紅色的網格把該處框起。 「當然?!?/br> 徐武答過,義仲的背包上便施放出新一輪的飛彈群。五十米巨人的整個背包里都是小形飛彈,不需要擔心彈藥問題。 不是密集的射擊。 徐武以紅網格的中央為圓心,特意瞄準了更大的范圍。 飛彈的尾跡先是聚集成一條粗線。等飛彈飛到拋射路徑的頂端,粗線便分離成三十多條細線。 細線又落到地面。這次,引信因為碰撞而被啟動,化學燃料噴灑,鋪滿淡水的地面、屋頂和河面。最后被飛彈內藏的點火裝置引燃。 淡水陷入火海。 金宋美說:「這是慶祝我們人生開始的禮炮?!?/br> 徐武說:「也是對這奢糜小島的警告?!?/br> 啊……對。所以你才會比我優秀。 金宋美陷入難以自抑的感動。徐武總是想得比自己多,格局更大,讓金宋美心悅誠服。 不遠處飛在空中的vtol,卻在她心中植入了更強烈的憤怒。 「警務處的?」徐武問。 「嗯……對不起,對空飛彈已經用了?!?/br> 「沒關係。你也累了吧?在我肩上休息一下吧。才剛開始而已?!?/br> 多么…… 多么溫柔的人。 - 淡水陷入火海。 以萬為單位計算的人口,在烈焰中受著難以想像的折磨。 對總督府和聯邦中央來說,那些可能只是「生物」。對羅沙來說則是人。 「該死的!fuck!瘋子一個接一個!」 羅沙破口大罵,一句之后又瞬間冷靜回來,打開腦通訊處理正事:「威!喬凡尼!狀況!」 「這里是威!員警已經開始疏散民眾到地表層的避難設施!但是……(……喂!別讓人亂跑了!車子用y機甲推開!推開?。行┗靵y,不過可以處理!over!」 「這里是喬凡尼。處長,真的要讓老弟上機嗎?」 可以選的話,羅沙也不想讓他來。問題就是現在沒得選??! 「……他的技術起碼拖得了一點時間?!?/br> 「copy。那個……隊伍正準備出發了,請求指揮。over?!?/br> 利姆依這個指揮官不在,現在只能靠自己??蓯?! 「其他地方的b機甲到了沒有?」 「一分鐘。over?!?/br> 「去機場、警察總局和總督府三個地方建立陣地。陣地之間用分區的y機甲隊連接組成防線?!?/br> 「co……」 雜訊傳來,讓喬凡尼沒法把話說完。 通訊重啟,傳來的第一把聲音出乎眾人意料。連vtol內的月球人都是。 「處長,我是吳雪昭,我有個想法?!?/br> 忽然在特機隊總部現身的吳雪昭,身后由哈蒙.列根推著她的輪椅,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jiejie???」 把機師服穿到一半的吳雪明,見狀便拋棄了拿在手中的頭盔,奔到jiejie身前蹲著:「你……你傷都好了嗎?」 對著熱淚盈眶框的弟弟,吳雪昭起手就是一巴掌。 摸著又燙又紅的臉,還有在酒吧留下而未完全消去的腫瘀,吳雪明變回去一個手足無措的小男孩。 「……jiejie?」 吳雪昭一把抓起了吳雪明的衣領,想要把拉鏈拉到一半的機師服看個清楚。每一套機師服都是訂制品,而這套機師服卻不怎么合吳雪明的身。胸前沒有印著機師名字,機體編號處也是一片空白。 雖然對來龍去胍很是疑惑,但這便是現實。吳雪昭理解了現實狀況之后,馬上作出應對。 「周雄,我們有十號機嗎?」 「副隊長……剛剛mia(行動中失蹤)了?!箚谭材峄卮?。 「……我們有十號機嗎?」 「不,沒有。處長的意思是讓老弟用你的座機?!?/br> 「剛好?!顾话褜茄┟魍崎_:「我現在接掌指揮權,全體登機?!?/br> 「……姐……姐?」 「還在等甚么??!」 她從已經換成義體的腹部用力大喊。 「敵人踩到頭頂啦!登機?。?!」 「……yes……yes!madam!」 九具tk3,其中五機都有人登上。機師從機體背包鑽入,坐上位置。沒時間看檢查清單了,他們用肌rou記憶把機體發動。 /battery…on /apu…fire /engine…on /os…norm /bleedair…norm /mcs…check /rader…/arm…/hud…/mfd… 甚至不去理會功能是否正常,他們一個接一個按下按鈕。本應要用數分鐘啟動的面板,現在要在一分鐘內啟動,因為義仲還有兩分鐘就會到達臺北。 機體發動的同時,機庫的燈光熄滅,然后又亮起數盞小小的紅燈。燈光不停劃圓,機庫天花板也隨之打開。 tk3睜開眼晴,就能看見頭頂傳來的臺北市燈光。偶爾夾雜著警車和救護車的紅藍燈光閃來,掠過之后又遠去。 「六號機,rolling?!?/br> 「八號機,rolling?!?/br> 「九號機,rolling?!?/br> 「四號機,rolling?!?/br> 「……一、一號機,rolling!」 「好?!?/br> 吳雪昭在指揮室內坐鎮。她向旁邊那些電腦的cao作員一點頭,機庫地板便在各機腳邊竄出一具臺座。臺座上是一人一把mp-40,還有六發四十毫米高爆彈,十八發鎮暴用煙霧彈。所有的彈藥都以六發一組,預先裝入快速填彈器,然后用有著三個相應口袋的巨大布帶裝好。 各tk3看見,伸手去把布帶拿起,纏在腰上。 「省略出擊程序,直接從上面跳出去?!?/br> 「「「yesmadam!」」」 一臺接一臺,tk3啟動噴嘴增加推力,往天上臺北市的燈光一躍,離開了地表層,在地面層奔向戰術地圖上標記的各處。 「一號機,動作太慢了!」 「sorrymadam!」 「省掉!現在不是訓練,趕緊追上!」 「yesmadam!」 吳雪明把噴嘴和機體的體術都用上,來到了地圖指示的位置。 「一號機,standingby!」 「同上?!?/br> 「「同上?!埂?/br> 「好?,F在……就只等著對方咬餌了?!?/br> 吳雪昭至今仍不感放松。行動是開始了,但是她向羅沙描述的計劃還沒有。 臺北警區的特機隊也已經出動,依照她的指示就位。有點偏移,但是可以接受。 中、南兩區的機甲隊也正在趕來,有點慢。 戰斗中的「有點慢」,就是不能接受的「太慢了」和「太他媽慢了」。 連臺南機甲隊都比臺中的動得快,更是讓吳雪昭百思不得其解。 總之,接下來就是釣魚。 釣淡水河里一條五十米的大魚。 輕微的地震開始被她感覺得到。監視器顯示的震央,正從淡水河中段往上游移動。 還不行。耐心。 五。 四。 三。 她雙手緊握,盯著屏幕。 二。 一。 員警設置的探照燈,從地面和空中一同照向特定的方向。上萬流明的亮度把臺北市西北部的山谷照成白晝般通亮。丁香般的淡紫色巨大人影,還有那傢伙肩上同樣配色的小人,展現在所有人眼前。 「開火!」 臺北機甲隊,還有警用的鎮暴砲車,共計近半百門大砲,向義仲和巴御前齊射。 不夠。 意料之內。 「開火!火力壓制!」 遠遠不夠。 來吧。 求你了,不要那么聰明。 一口也好,咬一下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