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紫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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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禮賓館。 喜慶。這便現在的氣氛。 儘管大家都知道這股氣氛是假的,是特意被塑造的,是總督府存心要渲染的。在場的人大多都毫不猶疑,盡可能投入到這股氣氛當中。 羅沙這么說了:「就當成是只有一晚的假期吧?!?/br> 她坐在朗奴.圣地亞哥總督的左邊,看著前方的眾多官僚。 左邊是議會和律政司。然后是財政部、工程部和交通部。 右邊是警務處各部。包括情報課、公安課和公共關係課。還有各警區的干部。人多得數不清,她也懶得去數。 行政區沒有外務部,已經不需要外交部這種舊時代的遺物到處打嘴炮了。所以行政區只有內務部。 而警務處則是直接向瑞士的聯邦中央負責,總督只是警務處與瑞士之間的溝通管道而已。 就座位編排來說,羅沙看不出問題。自己的地位和總督幾近相等,更是總督的女兒。坐在主位旁邊,正常不過。 羅沙的左邊則是利姆依。利姆依的左邊是吳雪明。 到此為止都很好。 但是…… 「總督閣下,有必要連『他』也叫來嗎?」 看向吳雪明的左邊,是井上玄樹。 「你們兩個也該停下來休息一下了吧?」 這時候的朗奴.圣地亞哥,不像一個總督,更像一個父親。 父親正與女兒說話。那么女兒也該作出對應吧? 「爸啊……」 「你們從二十歲斗氣斗到六、七十歲,四捨五入都有四十年囉?!?/br> 「你非得現在打年齡牌嗎?」 「有甚么現不現在的?想我不提年齡,那就趕快展現出與年齡相應的成熟,去跟人家說幾句話也好啊?!?/br> 「不要。我又沒錯?!?/br> 「感情事哪有對錯之分呢?」 「總之,叫那個無賴先來跟我道歉。不然免談?!?/br> 「我聽見囉?!?/br> 井上來了。挺直身姿,拿著氣泡果汁用的高腳杯,不經覺間站了在羅沙父女身后。 像鬼一樣。 「看吧。就是這種幼稚?!沽_沙說。 朗奴總督搖搖頭。眼前兩個人加起來快一百四十歲,要說誰比較幼稚,他一時間真的說不上來。也許往后都說不出來。想到這里,他不動聲色地在心里嘆氣。 「好好,」井上先行投降,或者說,是裝成投降的模樣:「我錯了我錯了。比起那種事……」 甚么叫「比起那種事」???該死的無賴! 羅沙沒有回嘴,并為保住了自己的風度而滿足。 「……那小子,怎么了?」 三人轉頭,看向利姆依。而利姆依察覺到了,所以她把身姿往后一傾,讓出視線。 他們看的是吳雪明。當然了,還能看誰呢? 井上口中的那小子,現在變了個人。 如果說之前的吳雪明是(依據井上的用詞來描述:)「一臉糞臭的歪種」,現在吳雪明則是個「近代恐怖片里走出來的心理變態」。 不是用血腥達成官能刺激的類形,是半恐怖半犯罪片的那類形。像是井上和羅沙都看過的《美色殺人狂(ameripsycho)》。 在虛假表情下不帶一絲情緒波動。有人來的時候,他附合禮儀,不亢不卑的微笑對應,有時候還會展現出「少年英雄」的氣度,對人和社會都毫無保留地關心。 這是好事嗎? 但當沒有人來攀談,吳雪明就會變得毫無表情,只是用標準到優雅的儀態享用著餐點。 要說他是在模仿利姆依的「標準」嗎?倒也不像。 投手投足都是教范,只讓吳雪明看來更像個機械人。 「小老弟?!沽_沙出聲呼喚。 「madam?」他回應。 「幫我拿杯水來?!?/br> 「yes,madam?!?/br> 「等等,嗯……改成問一下有沒有酒精飲料,有就拿來。還有,問一下吸煙區在哪?!?/br> 「yes,madam?!?/br> 他輕柔地移動桌子,從位置上起身,用節奏固定的步伐離開。先是向送菜的機械人服務生問話,似乎得不到答案,又離開了宴會廳。 依然沒有表情。 那個道德潔癖患者,現在變得唯命是從,儘管那個命令多不合理。 「看吧?他又搞甚么?」 無視井上,羅沙啟動權限,監察起吳雪明的腦裝置。 「ohshit……」 「甚么?」 「自己看?!?/br> 羅沙把視覺皮質收到的畫面,截下圖,向井上、利姆依都發了一份。 滿江紅的精神狀態警告。 「甚……」井上也嚇到了:「……羅沙『醬』?」 「甚么?」 「你對那孩子又做甚么了?」 「老娘……咳,『我』,甚么都沒做?!?/br> 「最好是。三個關鍵字分別是『狗』、『警察』和『警犬』。你是不是又跟他說了警察就要聽命令之類的話了?」 「……也許有?!?/br> 只見井上的頭一垂,利姆依便離開了位置。瞬間察覺狀況的朗奴總督也起身了。 剛好,井上可以坐到利姆依原本坐著的位置。 然后,開戰。 「我說過了,那小子不是能用這種方法逼他成長的類形……」 「所以像你一樣整天和黑市黑社會打交道就比較好嗎?」 「那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所以我才讓他自己決定?。?!」 如是這般,眾人看來原因不明的爭吵一直持續了好一陣子。 - 酒。 煙。 這是吳雪明收到的命令,而他正在忠實地執行。 這本是應該質疑的命令。質疑是美德,任何人都不應該對任何事毫不質疑,不然就與沒有意志的機械人沒有差別。這是每個人都聽過,被教育過的事。 然而事總不從人愿。他察覺到了,不思考比思考要來得輕松。 jiejie重傷。為甚么?不知道。反正jiejie重傷了,昏迷了。而吳雪明不通醫術,甚么都做不了。 恐怖分子來了。為甚么?不知道。反正就是來了。那是哈蒙和羅沙擔心的事。與我無關。 我該做甚么?不知道。不過其他人知道。只要依據他們的想法去做,完成期望,就能讓他們滿意,得到讚賞。 如此的過程重復上一日,十日,一年,十年,一直下去,吳雪明的人生就能夠「一帆風順」。沒有大名大利,但是絕不會墮落到只能失去。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不是嗎? 吳雪明一瞬間發現了,他根本不在乎jiejie作為警察有甚么成就,更不是要追上jiejie才以警察為志愿。 想當警察,只因為警察是公務員,是特權階級。再加上jiejie的影響力,自己當上警察是最容易、安全的一條出路。容易的,安全的,穩定的未來。也就是「一帆風順」。 自私?自私有甚么錯了? 自私的人過得最順利了。 天曉得接下來要發生甚么?也許哈蒙.列根會一腳把宴會廳大門踢開,跑過來,把我拉到另一個地方等新一輪的炸彈爆炸。 西門町爆炸案里的傷者很多,只是總督府用了「在各單位的努力防治之下,事件中未出現任何死者」的理由,舉辦了這場宴會。 目的是要挑釁敵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 帛事要當成紅事。 「近百人受傷」要說成「無人死亡」。 「恐怖分子來了」要說成「小撮不自量力的瘋子發瘋了」。 我們就可以繼續和平又穩定的生活。 羅沙要讓敵人知道自己做的都是無用功,哈蒙想以悲情cao控輿論。兩人一拍即合。 就算是現在,哈蒙也在某種地方,也許是醫管處總院,甚至jiejie的病床旁邊,接受著記者的採訪。展現自己救災之后的灰頭土臉和疲態,說著當時的環境有多慘烈,搧動著民眾要一致抵抗極端主義。 不會累嗎? 反正我光是想像就覺得累。 那倒不如自私點,輕松點。 「不好意思?!?/br> 「是?」 「這里有酒類供應嗎?」 「咦???啊……」 終于找到一個不是機械人的經理,問出了問題,對方卻不愿回答。 「那么,有可以吸煙的地方嗎?」 「這個……」 想當然不會有。就算有都不會答我。 「沒關係,我問一下而已?!?/br> 「哦,那,好的。對不起?!?/br> 「不會。辛苦你了?!?/br> 我很高興。 任務完成之前,我都不想回到宴會廳里。而經理的回答給了我完美的藉口,用來滿足自己的逃避。 即使走廊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應該說: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然后,嗅覺被一股香氣擾亂。 本不存在于禮賓館的花香,淡淡地飄來。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我的感官都被香氣吸引。 禮賓館極盡可能地用上喜慶的紅黃配色,讓一切看著都在張牙舞爪。墻壁和天花,地毯和柱子,就連窗戶和花瓶都充斥暴力。它們只允許看見的人感受到喜慶,表達出喜慶,強逼每一個人為自己能夠到來而感到歡欣。 如此恐怖的走廊末端,掠過一抹高貴、優雅的暗紫色。那是花香傳來的方向。 這一抹紫是多么的不合群,甚至散發著邪魅。 金黃得刺眼的走廊上所鋪的血紅地毯,現在看來都像是警告。 紫色被襯托得更暗,如黑洞般的暗,看不出那到底是宇宙的入口,還是空間破碎之后留下的空洞。 但,不,那只是一襲禮裙。 她已經消失在轉角,我卻按捺不住想要追上。無視走廊的警告色,雙腿帶我一再深入。她又消失在另一個轉角,我又追。感覺已經跑遍了整座禮賓館,卻完全無法拉近距離。 跑到路線的盡頭,這里是禮賓館二樓的其中一座陽臺。站在陽臺上,剛好看得見燈火通明的臺北市。 幻覺? 也許是我太累了,也許是我最近想得太多事,腦袋負荷不了,于是生出了幻覺? 儘管腦裝置的健康警報并未響起。我仍相信這是幻覺??磥砦艺娴男枰煤眯菹?。 雙手撐在陽臺的石欄桿上,我一邊調整呼吸,一邊遠眺臺北。 禮賓館位于臺北市更北的山坡上,坐北向南,是戰后才修建的新建筑。臺北市的燈光和噪音,還沒有強到可以影響這里。陽臺只靠建筑本身的燈光照明。 往外看去,與臺北市中間有好大的一段林地。林地在夜色之下盡是黑暗,比地面之下的地表層更暗,就連滿月都無法將之照亮。 遭風吹掠的樹木,發出尖聲擺曳,成為看不見的暗涌。暗涌之下,必有猛獸蠢動。 如果是吳雪明,大概會試著把這片黑暗點亮。 我不會。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濛瀧之間,臺北市的高樓變成了監獄的鐵欄。 而我們都被困了在里面。每個人都有固定的角色,每個人都有自己應該守的規矩。 玻璃與石欄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杯汽泡飲品被放在我面前。 是一位穿著紫色禮裙的女性。 「我聽見你向經理要酒?!顾f著。語氣柔和,溫婉?!浮瓱o意偷聽到的。請原諒?!?/br> 女子一笑。只用一笑,便讓吳雪明這個怯懦得噁心人的小伙子失了方寸。 我好不容易維持了一整天的表情,原來這么簡單就能被攻破。 「啊……沒關係?!?/br> 她扶著自己手上的高腳杯,杯里的飲料似乎和我面前的一樣。 「這是?」 「香檳。酒精濃度不高。在戰前,是在慶祝和宴會上喝的常見飲品?!?/br> 「慶祝嗎?也許吧……」我沒有甚么需要慶祝的。 女子與我碰杯:「就當是慶祝我與你的相遇吧?!?/br> 真是流暢的動作,能輕易說出這種話也很不得了。難道她是某個部門的禮儀大使嗎? 「……謝謝?!刮艺f。 「今天我也在西門町。我看見了哦?你很努力地救人?!?/br> 「不……沒有的事?!?/br> 「是嗎?」 「我……嗯……我是有救人啦??墒?,不算甚么?!?/br> 她聽了,又是一笑。這是為何而生的笑容?難道是對笨拙之人的嘲笑嗎? 少年英雄是個對異性毫無抵抗力的傢伙,任誰知道了都會笑出來吧。 「為甚么『不算甚么』?」她問。 而我還在自己的思緒中糾纏,一時反應不來。 「咦?」 「我覺得在那種危險的地方救人,是很了不起的事哦?」 「才沒有甚么了不起的?!?/br> 就像哈蒙有他的算盤而救人,羅沙有她的算盤而放任我們救人。說不好周雄也只是因為命令而救人。 「如果善行和義舉背后都帶著目的,就沒有甚么了不起的了?!?/br> 「為甚么?」 「因為,善行應該要發自內心的,不是嗎?」 又出現了,那種嘲笑。 「那么,你的『目的』會是甚么?」 「……我不知道。因為是命令?我收到了『要救人』的命令?!?/br> 「這不好嗎?」 「不好?!?/br> 「那個命令本身的立意不好?」 「是我只能夠聽命令行事,所以我覺得自己不好?!?/br> 「原來如此,你是不想聽命令?!?/br> 「那就不要聽吧?!?/br> 「但是……沒有命令,我就不知道自己要做甚么了?!?/br> 女子放下了高腳杯,直直盯著吳雪明的雙眼: 「你是『不知道要做甚么』?還是『知道,卻不被允許去做』?」 她的問題,通過兩人相交的視線,被刻在吳雪明的腦中,我的腦中。 這還不足夠。她有某種意圖,我和吳雪明都看不出來的意圖。 隨著兩人越哄越近的距離,我感覺自己快要知道那種意圖是甚么。但是吳雪明的心跳不停敲擊?;ㄏ闳缤窠浂練庖粯影杨^蓋骨內的空間灌滿,淹沒了吳雪明的意識,我的意識。 猛毒快要讓我窒息之時,她在我耳邊留下一句耳語。 「到三號碼頭去吧。趕在利姆依她們之前?!?/br> 然后,女子從陽臺一躍而下,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中。 不知為何,我知道她不會因此一躍而受傷。 更多的,是我為自己以后再都看不見她而感到的無盡遺憾和空虛。 若是我起碼能知道她的名字…… 想來也沒用處。 我只能抬頭,在皎潔滿月之下嘆氣。